7

錢虹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其樂融融。

月月正在床上亂跳，韓皓站起來在床邊把着她，省得她一不小心跳下來。

韓皓聽見聲音，轉頭：“過來了？”

“嗯。”

錢虹說：“貝貝已經不鬧了呀？”

“嗯，好多了。”

月月停下，看着錢虹說：“月月才不鬧。”

“月月？”錢虹出聲。

韓皓咳了聲，說：“我對她說的，叫她月月。”

錢虹明白過來，“哦哦，原來叫月月啊。”

“姐姐閑了嗎？”

錢虹：“怎麽了，要跟姐姐玩嗎？”

“要。”

月月：“我想出去玩。”

“外面下雨呀今天，怎麽出去玩？”

“是哦，下雨了。”月月出聲。

“那我去走廊，大廳玩。”

錢虹看看韓皓，他出聲：“我跟着她。”

月月出聲：“姐姐，你不陪我玩嗎？”

“姐姐還有病人要看，怎麽辦？”

月月不開心了。

“我要小桃姐姐。”

“小桃姐姐得做記錄，一時還走不開。”

“那我陪着姐姐一起看病人。”

錢虹哄着她，說：“姐姐要給別的病人打針，害怕嗎？”

月月眼睛亮了起來，“給別人打？”

錢虹：“啊？是的。”

她沒想到她的關注點在別人。

她原本還想用打針吓退她呢。

“那我要看，我要看姐姐給別人打針！”月月莫名興奮起來了。

錢虹看向韓皓：“可以嗎？”

他點頭。

韓皓跟在月月後面，一步一步跟着她。

瘦骨嶙峋，也不知道她現在多少斤。

雖然智力退化，個頭卻是長了。她走在前面，個子能到他肩膀。

錢虹拿起針管，掀開中年男人的被子，說：“褲子扒下來一點。”

男人依言。

月月正看得起勁，一雙大手擋在她眼前，頓時就看不見了。

韓皓說：“不能看。”

月月挪開，“看給別人打針最好玩了。”

男人聽見後吼了她一句，月月被吓得趕緊跑到韓皓身後躲起來。

她的頭剛好到到韓皓肩膀，她不時地擡頭瞅那男人兩眼。

韓皓說：“藏好，別讓他看見你。”

然後月月乖乖地低頭，“哦。”

他們跟着錢虹出來，錢虹問月月：“還要跟着我嗎？”

她低着頭，不說話。

錢虹：“姐姐要打的都是像剛才怪叔叔那樣的。”

她連忙擺手：“不跟了不跟了。”

錢虹笑：“讓這位先生陪着你哈。”

月月：“他有名字，他叫韓皓哥哥。”

錢虹愣了一下，說：“對對對，讓哥哥陪着你好不好。”

錢虹走後，韓皓在她身邊說：“你想去什麽地方玩啊？”

來來往往的都是人，有病人家屬，也有出來上衛生間的病人。

她說：“我還是想出去玩。”

“外面下雨，不能出去。”

“那回房間吧。”

兩人逛了一圈又回到病房，韓皓兩手空空，坐在她面前不知道要幹啥。

他其實不會哄人，因為沒經驗。

月月走到窗前，趴在欄杆上面說：“雨下的好大啊。”

韓皓想拉她的手，看看熱不熱。

月月躲開，還是不讓碰。

“你現在冷不冷？”他問。

“不冷。”

“要不要在床上躺一會？”

“不想。”

韓皓沒有辦法，靜靜呆在她身邊。

過了一會，月月仰臉問：“你家在這嗎？”

“嗯，我在這住，我家就在這裏。”

“那你能不能常過來看看我？”

韓皓：“嗯？”

“我好悶。”

韓皓說：“可以啊。”

月月笑。

韓皓說：“是不是很想出去玩？”

她重重點頭。

“那我打着傘帶着你，可以嗎？”

“好好好！”

韓皓撐開那把黑色的傘，還好傘夠大，能擋住兩個人。

前臺小妹看着他倆，連忙制止：“你們是要出去？”

韓皓擋住她前面說：“帶她去花園裏玩，不出去大門的。”

“可是，這麽大的雨……”

“沒事，我會護住她。”

月月開口：“姐姐，我想出去玩。”

前臺小妹最受不了她喊她姐姐了，忙說：“快點回來啊，別感冒了。”

月月領着他去了窗前的那顆銀杏樹那，韓皓把傘傾斜，雨沒有淋住她一毫。

她穿着加厚病服，白白的褲腿後面沾了一些泥巴。

她蹲下身撿葉子，韓皓也跟着蹲下來，疑惑：“你撿葉子幹嘛？”

“當書簽啊，這葉子很漂亮，夾在書裏一定很好看。”

“都是水，我幫你拿好不好？”

她把葉子交給他。

韓皓見過她床頭的書，是一本漫畫書，講的是心髒衰竭。

他問：“你要夾床頭上的那本書裏面嗎？”

“對啊，我只有那一本書。”

韓皓：“你平時喜歡看書嗎？”

“看的，不出去就是在看書。”

她站起來，褲腿濕了一片，韓皓拍拍，說：“還要幹什麽嗎？我陪你。”

“不幹了，好大的雨，你身上都濕了。”

韓皓：“我沒事。”

月月說：“夠啦，我不想玩啦。”

韓皓把她手裏的葉子拿過來，兩人走回去。

走到屋裏，月月說：“我要去洗一下葉子。”

韓皓制止：“我弄，我給你燒點熱水，你把腳洗洗。”

洗好的葉子拿回來，月月把它們擺在窗臺，剩下來的擺在桌上，屋子裏鋪滿了金黃色的葉子，她拍拍手：“好了，就等曬幹了。”

韓皓不明白，“當書簽幾片就好了，怎麽撿這麽多。”

“收藏。”

“嗯？”

月月：“過了這個季節就沒有了啊，所以想要嘛。”

“你覺得銀杏葉很好看？”

“是啊，扇形的，還是金黃色的，多好看。”

韓皓不語。

他搞不懂她現在的思想。

晚上，臨走之際，韓皓找了錢虹。

兩人坐在辦公室，韓皓開口：“我想讓她出院。”

錢虹說：“出院？那她住哪？”

“住我那，我來照顧她。”

“這個我可當不了家，得問問院長。”

韓皓：“好。”

錢虹又問一遍：“你真想讓她出院？”

“嗯。”

韓皓：“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證，手機號，家庭住址之類的給你。”

錢虹笑笑：“不至于。”

韓皓：“住院費我會繼續繳納，把之前欠的也補上。”

錢虹沒吭聲。

韓皓：“我想讓她換個壞境。”

錢虹：“也好，說不定對她有利。”

“嗯。”

錢虹說：“不過，前期你得觀察一下，好好陪她，定期上咱們這檢查。”

“好。”

她感慨：“一年了，別說，有點感情了。忽然要走，還有點舍不得。”

韓皓說：“可以過去看看。”

人走後，小桃過來，問：“他跟你說什麽呢？”

“接貝貝出院。”

錢虹說：“他會繼續繳納住院錢。”

小桃：“那之前欠的呢？”

“一并還清。”

她喜笑顏開：“咱們讓她免費住了大半年，這下好了，有錢了。”

韓皓回到家，韓佳英還在，今天下雨她哪也上不了，無聊透了。

韓皓上半身全濕了。

她上前，問：“你這是住醫院裏面了，怎麽這麽久？”

手拉上他的衣服，濕了一片。

她又往下摸摸，又是濕的。

“媽呀，你專門淋雨了？怎麽濕了這麽多。”

韓皓錯開一點：“男女有別，亂摸什麽。”

她翻個白眼，“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你幹嘛了？”

“沒打傘。”

“讓你拽，活該。”

她推推他：“趕緊換掉，沖個澡。”

韓皓說：“有時候還真分不清你是我姐還是我妹。”

韓佳英：“沒辦法，誰讓你這麽操心。”

她嘆了一聲氣：“天生勞碌命。”

韓皓笑笑，突然開口說：“謝謝。”

韓佳英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再說一遍，謝謝，真心的。”

她被弄的不知所雲，“這麽感動？”

“謝謝你讓我去這家醫院。”

“莫名其妙。”她嘟囔。

韓皓沖完澡穿好衣服出來，韓佳英說：“也不知道給你妹妹買點飯回來，餓死了。”

“沒吃飯？”

“下這麽大雨，我都不好意思點外賣。”

“我給你做飯。”

韓佳英連忙制止：“別，你的廚藝我不敢當。”

“我會下面，下的面還是好吃的。”

“哦，那你做吧。”

韓皓一聲不吭去廚房了。

他拿出挂面，拿出冰箱裏僅有的兩顆番茄和雞蛋，下了兩碗西紅柿雞蛋面。

飯被端上來，韓佳英看着碗說：“也就在你家吃的這麽簡陋。”

韓皓眼皮都沒擡，說：“有的吃就不錯了。”

她餓瘋了，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味道還不錯。”吃完她做出評價。

韓皓也吃完了，他把筷子放下，開口：“我想請個阿姨，你幫我看看。”

“啊？”

韓佳英：“不用這麽感動吧，我就關心了你一下而已，還要給我請阿姨？”

她看向他，說：“上次不是還說浪費嗎？”

“不浪費了。”他說。

韓佳英：“我又在你這呆不長，随時随地過來，随時随地走。”

“不是給你。”

韓佳英：“……”

然後她興奮了：“那給誰？！”

韓皓在思考說不說。

韓佳英不耐煩了：“你擱這沉思呢。”

韓皓幽幽說：“許月。”

靜默。

還是靜默。

韓皓看了一眼卡住的她說：“你傻了？”

韓佳英愣愣的，“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

“啊——”她大聲叫了起來。

韓皓擰眉：“你鬼叫什麽？”

韓佳英語無倫次：“你，你不就是去了一趟醫院，怎麽，怎麽回來就……”

“就情況全變了呢？”

韓皓笑。

韓佳英：“你見到她了？在哪見到的？她認出你了嗎？她……”

“一個一個問。”韓皓打斷她。

她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韓皓說：“我在精神醫院見到她的。”

韓佳英：“那她……”

“你沒想錯，她腦子可能有點不正常了。”

她沒接話。

“我想把她接回來，我來照顧。”

韓皓：“再次遇見她，我不會放手。”

韓佳英：“所以，阿姨是給她請的了。”

“嗯。”

“……”

自作多情了，她的直男哥哥連彎都不會拐。

韓佳英：“那咱家那邊……”

“暫時先別說。”

“嗯。”

韓佳英也弄不清楚現在心裏是開心還是什麽，說：“恭喜你了，終于見到了。”

韓皓臉上帶着笑，如今終于算是得償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