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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好也跟着附和兒子:“女娃是爹媽的小棉襖。”

她這一輩子生了三個女兒,?二個兒子,女兒們個個都比兒子們貼心。

南華笑着揉揉南絮的頭發,“小棉襖,?外邊冷,?去屋裏待着吧。”

女兒的頭發随了他,?是天生的自來卷,?但又沒有他卷的很。

長了紮成馬尾辮,?看着也不明顯了,?就是發尾慣性的往裏扣,這也算是自來卷的特點了。

南絮杏眼兒微彎,?軟軟糯糯地開口:“謝謝爸爸。”

任娟去井邊打水洗臉,?看到孫好在洗菠菜,就問:“娘,?您大清早的洗菠菜是要擀面條喝嗎?”

孫好搖頭說“不是”,又解釋道:“是你爹想吃菠菜了,?我準備給他攤兩塊菠菜雞蛋餅吃。”

任娟“哦”了一聲,?轉頭使喚起女兒,?“妮妮,?去喊豪豪起床。”

女兒和兒子都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肉,聽丈夫和婆母誇女兒懂事她當然高興,?但是聽他們又貶低兒子心裏就不高心。

誇妮妮就誇妮妮呗,?幹嘛還要連帶着貶低豪豪。豪豪雖然調皮些,?但這學期的表現也是很不錯的,?期中考試的語文成績都考了八十五分呢,?對比着九十二分的數學成績也不算偏科了。

“好的,這就去。”

南絮答應着,走進去堂屋,?到了南正豪的門前,先敲門:“南正豪,媽媽喊你起床。”

她連着喊了兩聲,南正豪都毫無反應,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聽見了懶得給回應。

南絮深知南正豪的劣根性,她轉身往外走。

媽媽讓她喊南正豪起床,她喊了,南正豪不起來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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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已經做上早飯了。

任娟在炕蔥油餅,看到南絮從堂屋裏走出來就讓她幫忙看着火,交待道:“注意點,火別大了,不然炕出來的餅會糊。”

家裏燒火用的是木材,炕蔥油餅不用大火,小火均勻些就行。

南絮“嗯”了一聲,搬個小板凳坐在竈臺前瞅着。

任娟麻利的在鍋底倒上油。

只聽“嗞啦”一聲響,擀好的面餅下了鍋。一面成型後翻面,另一面成型後也翻面,直至烤至兩面金黃,然後放到馍筐裏晾着。

滿院的蔥油餅香味彌漫開來,十分誘人。

南絮心裏還惦記着獨自待在她房間裏的路又青,往鍋底裏填木材時就有些思想不集中。

任娟卻因為昨天下午女兒和路又青的事情格外的注意女兒,她發現女兒對着火苗一陣陣發呆時,拿鍋鏟的右手就一頓,問道:“妮妮,你在想什麽?”

“嗯?”

南絮一愣。

她反應過來後随口回答:“在想待會兒要吃幾個蔥油餅。”

任娟畢竟是有着十幾年教齡的老師,而且面對的都是和南絮差不多年紀的孩子,眼力早就練出來了。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來女兒并沒有說實話。

這讓任娟的心裏一突,她下意識地皺眉,意有所指的說道:“你現在的年紀還太小,要專心于學業。只有把學習成績搞好了,才是學生的正事。”

停頓了一下,她又想起女兒優異的學習成績,改了口:“就算是平時的考試成績很好,也不能代表着一切,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自重,不能被一時的表象而受了迷惑。”

路又青這一年是出挑了不少,但也代表不了什麽,就一張臉還像樣罷了,更別提他那被衆人恥笑的身世了。

南絮:“……”

她完全沒有聽懂任娟話裏的意思,一會兒說讓她要專心學習,一會兒又說學習代表不了一切。

她媽媽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麽?

女兒看着懵懵懂懂的,任娟嘆息一聲。

可真笨啊。

她說的話都這麽明白了,女兒竟然沒有聽懂?

南華清掃了院裏的積雪,洗了手和臉走進來廚房。

他笑得憨厚,和妻子說話:“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離老遠的就聞到蔥油餅的香味了。”

任娟被丈夫一誇,臉上也有了笑容。

她讓丈夫去洗一個蘿蔔,涼拌個蘿蔔絲當早晨的菜。

蔥油餅當早飯有點膩,剛好配着吃調劑一下。

南華答應着出去了。

早飯都擺上桌了,南正豪才慢悠悠的起床去洗漱。

南華氣道:“你姐姐早早的喚你起床,你就是不起來,非要讓全家人等着你吃飯。”

“沒有聽到啊。”南正豪委屈的很:“我根本不知道南絮喚我起床的事。”

他其實是聽到了,就是不想離開暖和的被窩兒。

“你就是在……”

南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任娟制止了,“大清早的,別給孩子置氣,趕緊坐下吃飯。冬天飯冷的快,不必等豪豪。”

南華“哼”了一聲,小聲嘟囔:“你就寵他吧,就這樣的長大後不知道會變成啥樣。”

兒子很聰明,腦子也夠使,雖然有點調皮吧,但是男孩子哪有不調皮的。就是妻子太寵他了,除了他,沒人能管住,簡直在家裏都無法無天的。

任娟只當沒有聽到丈夫說的話,拿起筷子去夾涼拌蘿蔔絲。

南絮伸手拿了一個蔥油餅,又去拿第二個,然後端着面前的一碗大米稀飯站了起來。

南華:“……”

任娟也看不懂女兒的行為,問道:“妮妮,你這是做什麽?”

南絮讨好地笑,“媽媽,堂屋裏開着門吃早飯,太冷了,我想單獨回我的房間去。”

任娟覺得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女兒最是怕冷,便點點頭,“你去吧。”

南絮和南正豪一出一進,在堂屋門口碰到了。

“吃個早飯都不和家裏人在一起。”南正豪撇撇嘴,“你有點獨啊。”

爸爸媽媽一直都喜愛他超過南絮,至少在今年之前都是。

也是在今年之前,南絮突然就變了,對他不如以前好了,而且學習成績還特別的優秀,這讓大家的眼光都開始聚集在她身上,爸爸媽媽更加是這樣。

好端端的,為什麽南絮要和他作對?還要去搶他在爸爸媽媽心裏的地位。

他偏不讓她如意。

大家的關注只能聚集在他身上,爸爸媽媽的心裏第一位置也只能是他。

南絮看了南正豪一眼,知道他是存心挑釁,秀氣的眉微皺:“我不過是怕冷,怎麽在你眼裏就上升到性格問題了?”

姐弟的情分在前世都消耗盡了,她不想再忍讓南正豪。

“豪豪,幹嘛呢?”任娟怕丈夫發皮氣,趕緊喚兒子,“快點過來,一會兒蔥油餅都涼了。”

南正豪“哼”了一聲,大踏步進了堂屋。

南絮低頭看了一眼還在冒着熱氣的大米稀飯,加快步伐朝着她的房間走去。

路又青昨晚肯定是沒吃東西的,又過了一夜……他想必都餓的難受了。

一想到路又青還有胃病,她步子邁的更大了。

南絮輕輕地推門而入,卻發現路又青趴在床沿上睡熟了。

少年安安靜靜地,側臉映着天光,愈發顯得皮膚白皙。

離近了看,他的睫毛又長又直,薄薄的雙眼皮,眼尾略長而微翹,鼻梁挺而精致。唇很薄,顏色也極淺。

這樣出色的五官,到了後來也真的長成了一副婉轉風流的好容貌。

南絮出了會神,把手裏端着的一碗大米稀飯放在書桌上,轉身去關門。

關門的響動有些大,驚醒了路又青。

他表情迷茫,先是看了一會兒南絮,很快就清醒過來。

南絮眉眼彎彎,壓低了聲音和他說:“快過來吃早飯。”

剛睡醒的路又青沒有了平時的清冷,多了幾分可愛。

少年大概是有些難為情。

他“嗯”了一聲,起身搬着凳子坐在了書桌旁。

他沒有想着睡覺的,誰知道趴在床沿上竟然也睡熟了?

平時引以為傲的自控能力呢?不過,只要是沾着和南絮有關的事情,他好像也沒有什麽自控能力。

這一次,難道是他從內心裏感受到了安全感?

南絮把手裏的蔥油餅掰了半塊,把剩餘的一個半蔥油餅并一碗大米稀飯都推給路又青,又說:“你餓了太久,不好直接吃蔥油餅,幹又油膩,先喝幾口大米稀飯吧,暖一暖胃和肚子。待會兒再吃蔥油餅。”

路又青低頭去喝大米稀飯,也接過來她給的蔥油餅。

南絮個低,腿也短,坐在床沿上兩條腿夠不着地。她也不在意,晃蕩着幾下,低頭咬了一口蔥油餅,發出贊嘆:“哇,好香。”

她前世在魔都也吃過南方的蔥油餅,先不說好不好吃,總不是熟悉的味道。

路又青也低頭咬了一口,順着她的話說:“是很香。”

廚房裏開始做蔥油餅時,他就聞到了香味。

南絮笑起來,又催促他:“你趁熱吃,吃不飽還有。”

路又青在她這裏待着,別的她可能做不到,但是吃飯管飽還是可以的。

路又青餓了太久,又正是能吃的年歲,看到吃的就繃不住了,手裏的蔥油餅幾口就吃完了。

南絮看的咋舌,悠着兩條小短腿溜進了廚房。

剛才媽媽只是用盤子盛了些蔥油餅端去了堂屋,馍筐裏還有許多呢。

她找了個盤子,足足又裝了六個蔥油餅。

這頓早飯是路又青自記事起吃到最飽的一次,六個半蔥油餅,兩碗大米稀飯。

南絮也被他的食欲影響了,吃了一個半蔥油餅。

倆人吃飽喝足了,頭對着頭商量要如何從南家走出去。

南絮說:“我爸爸媽媽習慣吃了早飯去地裏轉一轉。南正豪也會趁着爸爸媽媽不在家,憋在屋裏偷偷地看電視或者直接出去外面玩耍。這個時間段是挺好的……按理說,咱們倆也可以悄悄的出門。”

她分析的很仔細,有理有據地:“但是最大的不确定性是爺爺和奶奶,他們年紀大了,只喜歡待在屋子裏,很少外出。何況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雪,路面滑的很,他們今天不大可能外出了。”

路又青看了眼房間裏後牆上的另外一個窗戶,這個窗戶的外邊是個土坑。他之前就知道這個坑,深度不到一米,土坑過去就是條林蔭小道。

他完全可以從窗戶裏跳出去。

南絮并不知道路又青的想法,還在獨自發愁:“小青,怎麽辦呀?要是讓我媽媽她們發現了你,咱們倆怕是都要挨揍。”

媽媽和奶奶本來就不願意她和路又青接觸,要不然昨兒也不會對她橫攔豎擋的。

她呢?卻把路又青藏在房間裏……後果真的是不敢想,也不堪設想啊。

女孩的語氣又喪又軟,卻不見消沉的意思。

尤其是一雙杏眼兒澄澈如琉璃,眨巴眨巴地合計事情,很是圓潤靈動。

路又青黑亮的眼神看向她。

過了會兒,他低聲說:“你不會挨揍的。”

他連放在心尖都會覺得亵.渎的女孩,又怎舍得讓她因為他的原因去挨揍?

“嗯?”

南絮來了精神,朝着路又青湊近了些,問道:“你想到辦法了?”

她的臉都要貼上他的臉了。

路又青咳嗽了一聲,不自然地點頭。

他之所以一直不說出來,是想多待在女孩的身邊一會兒。她溫暖的像個小太陽,他不舍得離去。

說他心底不純也好,卑劣也罷,他一個人冷久了,就是貪戀那多出來的溫暖。

“快告訴我,你想到的是什麽辦法?”

路又青轉身去看後牆的窗戶,指給南絮看,“從那裏跳過去。”

南絮:“……”

她慌忙擺手,“不行不行,跳窗戶太危險了,摔到腿該怎麽辦?”

他一個人無依無靠的,連住的地方還都沒有,要是再摔了腿,那簡直就是把人死裏逼了。

“不會摔到腿。”少年從凳子上站起來,往後牆的方向走,和南絮保證:“你房間的牆不高,我腿也長,只要能鑽進去窗戶就無事。”

他不是溫室長大的花朵,有時候為了吃口東西,爬樹摘桑果,下水抓魚蝦……什麽事情都做過了。

七歲那年爬桑樹,又粗又高的桑樹,他餓極了,就為了一把摘桑果吃,結果從樹上掉了下來,頭先着地,後腦勺直接摔破了,血流的滿地都是。

八歲那年跟着別人一起下水紮魚,魚沒紮上兩條,腳底板子被瓶渣子劃到見了骨頭。

他都扛了過來。

所有人都說他命大,說他的身體是銅牆鐵壁。

好像就只有她覺得他是個易碎的娃娃。

小心翼翼地護着他。

好吧。

你腿長。

南絮長出一口氣,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又瞥向路又青的大長腿。

路又青已經走到窗戶旁邊了,他伸手推開窗戶,往外邊看了眼,又大致估算了從窗戶到地面的距離。

“應該沒問題,你不用擔……”

路又青轉頭同南絮說話,話說了一半,才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順着她的眼神也往自己身上瞅。

……腿怎麽了?

“你等一下。”

南絮越看越羨慕,強迫自己轉身,打開了那個書桌上帶鎖的小抽屜。

裏面是她存的小金庫。

“小青,快過來。”

南絮看路又青還站在原地,就快活的和他招招手,“有好東西給你。”

路又青走到了近前才發現她在數錢。

南絮笑盈盈地炫耀,“看我厲害不?這些都是我攢的。”

家裏的生活狀況在村裏算是中等偏上水平吧,大人們手裏寬裕些,就會時不時地給她一點零用錢。她除了給路又青買一些牙膏、牙刷等簡單的生活用品,自己也舍不得花,幾毛錢一塊錢的攢起來,再加上去年的壓歲錢,現在都有二百二十元整了。

現在的二百二十元可不是小數目,在使用價值上算,能頂後來的一千元用。

“厲害。”

路又青順着她的話誇贊,漆黑的眸有種淺淡的柔和。

南絮把小金庫數了二遍,咬咬牙,從中間拿出一百元遞給路又青,“給你的。”

給路又青又不是給別人,這可是她費心養的崽,她一年多的心血加起來,可比一百元值錢多了。

“給我的?”

路又青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能要。”

“為什麽?”南絮不解地仰臉看他,“你要拿些錢傍身,這樣就算是你以後一個人了,也不會挨餓受凍。”

“我一個人?”

“對呀。”南絮沒注意到路又青的問話,還在和他解釋錢的妙處,“這可是個好東西,不僅能吃飽穿暖,還能讓你挺起腰杆做人。”

她是有前世經歷的人,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也最明白錢的重要性。

到了難處,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有時候你去火車站買票,少一元錢,列車員就不會把票賣給你。

“我不要錢。”

路又青緊緊地咬住下唇,眼眸緊縮:“我為何要是一個人?”

就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嗎?

“嗯?”

南絮終于擡頭看他,覺得少年有些不大對勁,整個人好像在發抖。

她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不會在發燒吧?”他昨夜在風雪夜待了那麽久,她心裏一直突突的,就怕他生病。

他一個人,若是真生病了,再要自己照顧自己,才是最難熬的。

“還好,還好。”

少年的額頭溫度正常。

南絮去拉少年的手,把錢放在他的手心:“要聽話呀。”她內裏是個成.年人,對于和少年相處這件事上,總是給予多一些的寬容。

“我不要!”

路又青掙紮着把錢還給南絮,眼圈一紅,直盯着南絮:“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麻煩了。”

硬要給他錢是不要他在她身邊了?

他沒有見過親生爸爸,更不知道媽媽長什麽樣子,姥姥和舅舅他們對他也是非打即罵,不就是覺得他是個麻煩嗎?

一個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的麻煩,一個對于別人來說是累贅的麻煩。

“你在說什麽?”

南絮直覺問題出在這一百元錢上,她把一百元錢裝在自己的口袋裏,察覺到少年的情緒變化,有點哄他的意思,“小青,你在我這裏很重要,從來都不是麻煩。”

少年活的辛苦,也格外敏.感,她早就知道了,怎麽就給忘了。

不應該直接給錢的。

她想的是他手裏有了錢,以後會方便一些,想買個學習用品或者零嘴都行。

沒飯吃的時候可以直接去小賣部買方便面和餅幹,大冬天餓着肚子的滋味可太難受了。

“我不想一個人。”

女孩的一句話,就暖了少年的心,但他卻依舊清冷又執拗,想聽到女孩收回剛才的那句話。

他用自己幼稚的方式,又一遍重複的提醒女孩:“我不想一個人……”

“啊?”

南絮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杏眼兒睜到烏溜溜的,哭笑不得:“你不是一個人,我會盡所有可能陪着你長大,直到你不再需要我。剛才說的話只是假設。”

她知道路又青的以後,所以才确定他會有一天不再需要她。

“不會。”

我永遠都不會不需要你。

少年得到了讓他心滿意足的答案,一顆心落在了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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