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決戰之後

五月底，學校放假，考生們開始準備考前的最後溫習與心态調整。

宋逸該吃吃該喝喝，頂着大太陽出去買根冰棍兒，踩着樹蔭默背語文詩詞，回到住房翻兩頁數學公式以及政治歷史的課本，然後練上幾篇小楷修身養性。高考考前假期被他過得像是平常假期一樣，周圍住房的幾個女生忍不住說宋逸果然是她們見過最不像高三的高三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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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此種心态，不是一般人能夠把握得了的。

親娘買了一整箱核桃牛奶，說是提神補腦，還硬要宋逸給何烨送去一些。他拗不過母上大人，只得丢下剛寫半張的瘦金字，跑去何烨的住房送去溫暖。享受溫暖的那個人像是剛洗完澡，赤着上身出來開門，一見到宋逸，他的眼睛就“噌”地閃出了光。

宋逸表示自己親身體會到了何為“亮瞎狗眼”。

何烨的書桌上擺了幾本寫到一半的數學題，宋逸丢下核桃牛奶，随手抽了本習題……然後滿臉黑線地放了下去。

這些個東西，完全看不懂。

習題下面，還壓了兩張試卷，看情形已經寫到了最後的大題那裏。宋逸忍不住挂了一頭黑線，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充滿了習題與定義的世界。如果是自己的數學試卷，恐怕從大題開始就是清一色的空白，閱卷老師表示批改毫無壓力。

試卷上，何烨的字跡筆走龍蛇，說起來，他的字與那張臉完全不成正比，但是宋逸看了這麽久也已經習慣，倒是覺得何烨開創了一種專屬于他自己的字體。嗯，何烨體。

新字體的主人換了件新衣服，然後饒有興趣地望着他，說：“沒在家複習，怎麽過來了，我正說中午去你那兒蹭飯呢。”宋逸打了個哈欠，随口回答，“那正好，跟我回去吃飯，我媽今天做了燒魚，味兒特別香。”

何烨點頭示意OK，拿着鑰匙便出了門，宋逸尋了個水龍頭洗臉，借地下水的涼勁兒祛除渾身的粘熱。洗着洗着，就感覺有人朝着自己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力道還不小。

宋逸頓時惡狠狠地轉過頭，打算用目光殺人法，罪魁禍首的何烨站在他身後，笑吟吟地說：“手感不錯，看來你身上的肉都長到屁股上了。”

他沒說話，只是借着洗手的功夫撩了何烨一臉水珠子。

回到自己住房後，親娘估計早就預料到何烨要來，碗筷也提前備好了。何烨這個人特別會在長輩面前裝乖，就是那種長輩們一看就特別懂事自己也特別喜歡的那種鄰家孩子，這種人長輩面前裝乖，同輩面前撒野，可謂是天生演技派+實力派的演員。上次的網吧事件，也是何烨憑借長輩對他的好感以及巧妙轉移注意力，才化險為夷的。

何烨入了座，先是表達了自己經常來蹭飯的歉意，随即又對阿姨的手藝表示由衷的贊美。誇贊的言語一個接一個蹦出來，充分說明他語文成績的積累水平絕非浪得虛名，宋逸親娘被哄得開開心心，暈暈乎乎就同意了下午乖孩子帶自己兒子出去緩解學習壓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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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宋逸有種很怪異的感受，不是那種長輩經常誇獎鄰居孩子如何如何的心塞，而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女婿讨好丈母娘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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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熱天，何烨成功地把宋逸從住房裏拐出來，他本想着先吃再玩最後去打游戲，奈何宋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死活不要再去網吧。不僅如此，他還義正言辭地表達了自己的态度：“你一個分數從沒下過六百的學霸，怎麽能自甘堕落？就算堕落，也不能拉着我一起堕落啊……”

有個穿白裙子騎自行車的姑娘，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後半句話，不知腦補出了什麽東西，一時間太過激動，自行車直接撞向了垃圾桶。

宋逸默默點了根蠟燭。

那位姑娘哭成了淚人，她手裏捏着好心腸宋逸遞過去的紙巾，腳踏車踏得飛快，一晃眼就消失在街角了。何烨等他忙完，順手遞過去剛買來的冰激淩，提議說：“要不咱們去游泳吧？”

宋逸皮笑肉不笑地說：“咱們縣城這個小破地兒，哪有游泳池？要不，咱們去水上公園或是護城河裏游一圈？”

何烨：“……那還是算了。”

宋逸冰激淩吃完，但還是耐不住夏天的熱氣，額頭都清楚了一層的汗。何烨見狀，直接拉着他的手腕拐去了不遠處的快餐店裏，宋逸眨了眨眼，問道：“你餓了？這麽快又餓了？”

何烨：“……快餐店裏有冷氣，我們去歇一會兒，你頭上都冒汗了。”

也許是人人都想來蹭一蹭冷氣的緣故，店裏完全沒有空位，甚至有一對情侶幹脆擠在單人座上卿卿我我，單身前來乘涼的人們遠遠避開了他們，以免被恩愛秀瞎了眼睛。何烨眼疾手快搶到了窗前雙人座，并且對慢了他們一步的兩個女生會以歉意的笑容。兩個年紀不大的女生眉開眼笑，紛紛表示助人為快樂之本。

然而過不多時，宋逸去吧臺點套餐的時候，就聽到前面的大娘質問女生為什麽不排隊。女生高傲地揚了揚下巴，說：“因為我沒有素質。”大娘一聽，也插到她們前面，并且在女生會以質問之後，悠悠地來了一句“插隊，是時代賦予我們那代人的革命任務”。

女生無言以對。

宋逸抱着套餐回到座位時，對專門留下來占地方以免被人搶走位置的何烨說起這件事，何烨笑得前仰後合。說起來，其實午飯沒過多久再吃東西，對身體有些不太好，但是宋逸覺得既然享受冷氣，還是做一點什麽回報比較好，于是在與何烨商量之後就決定去買一份套餐回來。

何烨謝絕了宋逸遞來漢堡包的好意，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手機，宋逸喝了口冰鎮可樂，忍不住出聲說：“出來玩卻一直玩手機，這樣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會慢慢變淡薄的。”

何烨把方才的靈感敲完、保存，然後收起了手機，抄起宋逸喝過的可樂，對着吸管猛灌一大口。宋逸沒注意何烨間接接吻的動作，只是一邊消滅漢堡包，一邊說道：“我還聽過一個道理，說是出去玩一天，回來之後手機的電量與那個人在心裏的輕重位置成正比。”

何烨挑起眉毛：“你居然還知道正比反比，真不容易啊……”

宋逸瞪他一眼，說：“碧池。”

在快餐店裏吹夠了冷氣，何烨帶着他去了即将考試的考點，免得考試的時候再着急忙慌尋考場。藝考生們與普通學生們的考點略有不同，普通高三學子是打亂後的随機分配，而藝考生們則是集中在某一處考點，班級之間互相交錯。

高考前的幾天假期，用來讓考生調整心态、最後溫習，以及提前找好考場。

藝考生的考點有些遠，隔着将近半個小時的公車路程，換做步行，估計要走上一個小時。何烨在看考場的時候，就開始着手準備代步的交通工具。宋逸趁他打電話的功夫，看清了自己的座位，靠着窗戶，通風條件很好，唯一的不足之處是何烨在隔壁教室。

不過，僅僅隔着一堵牆。

看完考場之後，順便在考場學校周邊的冷飲店坐了一會兒，何烨替宋逸點了杯鮮榨橙汁，自己也選了杯一模一樣的飲品。宋逸瞄了眼店外人來人往的考生以及家長，說：“等到考試的時候，就可以見到傳說中的人山人海了。”

何烨笑着回道：“想看人山人海還不容易，放假的時候随便去個知名的旅游景點，保準你每張自拍都是一堆人的合影。”他頓了頓，眼睛裏沁出微微的光，“要不，咱們考完試之後就出去玩吧？”

宋逸喝了口酸甜的橙汁：“考完試還要幫着報志願，各種填檔案列表，哪裏有時間出去玩……”

“八月份！”何烨說，“六月考完，七月忙着填檔案報志願，八月份咱們有時間出去玩了。就算是錄取通知書到校，也可以推遲到八月中下旬再返校拿通知書。這樣一算，咱們至少能玩大半個月。”

宋逸又記起那個段子，說是兩個人出去旅游其中一人負責規劃，另一個人負責好呀好呀我們去哪兒。他噗嗤笑了起來，把這個段子講給何烨聽，然後說：“那就交給你規劃，我就負責好呀好呀我們去哪兒。”

何烨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轉眼間，就到了最終的決戰時刻，清早吃過親娘特意買的兩個雞蛋與一根油條、象征着“100分”的愛心早餐之後，宋逸騎上何烨早就準備好的自行車，與他一同穿梭街道前去考試。親娘本打算跟過去搖旗助威，但是宋逸望了眼35度的高溫天氣，毅然決然地謝絕了親娘的好意，只讓她在家裏好好歇着。

何烨輕車熟路地選了幾個有陰涼地的街巷，領着他一路前行，清晨的涼意混合逐漸攀高的溫度，暖成惬意的柔風撲面而來。考場周圍簇擁着密密麻麻的家長大軍，一聲聲的叮咛囑咐，使得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态的宋逸再度緊張起來。何烨鎖好了自行車，走上前握了握宋逸的手，笑着說：“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播音班的同學早早來到考場，守在校園內的陰涼處翻看最有可能考的提綱，見到兩個人進校，連忙招手示意。宋逸有些別扭地松開他的手朝前走去，何烨在背後摸了摸鼻子，随即笑着跟了上去。尹小豔與吳小茹邊喝酸奶邊看提綱，據說這樣可以提高記憶力，宋逸沒湊過去，只是窩在陰涼處，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何烨說：“別緊張，只需要考出平常的成績，就可以穩過了。”

宋逸點點頭：“是啊，反正我也就三百來分的命，倒是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一些，萬一考不上重點學校可怎麽辦~”他記得前世的時候，播音班裏有位男同學，藝考成績表現不錯拿到兩三個合格證，只是高考成績一出來，他就崩潰了。因為，那位同學只差一分便能過提檔線。

不知為何，何烨仿佛聽見了他的心聲，淡淡笑道：“總不會出現只差一分過提檔線的情況。”

宋逸驚了一驚，只是這震驚來得太過突然，其中緣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到了進入考場準備迎戰的時候了。何烨推着他朝考場班級走去，宋逸飛快調整好心态以便上陣殺敵，只是那麽一瞬間的功夫，他心底幽幽漫過一絲疑惑，何烨究竟是能猜到自己心意，還是……別的什麽……

聽說高考的時間設在六月的7、8兩日，是有些寓意的，它以“六七八”之名諧音“錄取吧”，希望能夠帶給考生一份滿意的答卷。奈何這份滿意，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會享受到。

宋逸前世的記憶，都是考研時候的挑燈夜讀與滿腔的苦戀單思，高考的痛苦有是有，只是随着時間的記憶痛楚慢慢淡化。如今重新回到高考的考場上，那一段淡化的記憶再度蘇醒回歸……放眼望去，無形的壓迫緊張萦繞身邊，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寫滿了專注，有些人甚至都已經滿頭大汗起來。

這種拼搏，體現在不久之後的成績當中，雖無形但卻意義深重。

宋逸做了個深呼吸，開始奮筆疾書。

餘下的記憶像是被剪輯掉了似的，宋逸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份了。

期間，好像有撕書洩憤，好像有查詢成績的刻骨銘心，好像也有報考學校時候的反複斟酌。宋逸只記得自己輸入驗證碼後的“等待”字樣，餘下的就再也記不住了，甚至，連何烨的報考學校也沒有半點記憶。

親娘在高考的一個星期之後，就返回了南方城市，繼續打工掙錢養家。宋逸親娘一走，房東阿姨就三天兩頭前來談心，談着談着就談到了什麽時候退房滾蛋這件事情上，宋逸聽得膩了，幹脆把零碎的東西丢回老家，帶了個裝有幾件換洗衣服與随身物品的行李箱搬到了何烨的住房裏。

何烨長相與脾氣頗合他房東的心意，特別準許了可以留宿到八月，而院子裏那些個不合心意的人都被勒令三日內搬走，由此可見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高考過後，還要準備各種的後續工作，比如七月報考，報考完畢後只需耐心等待月底的複查，就能知道自己與大學是否有緣。宋逸渾渾噩噩地選擇了前世的學校，準備依舊走老路考研留校任教，何烨的報考志願他沒看見，準确的說是他準備要去看的時候何烨卻把他攔住了。

宋逸滿腔的好奇心見風就長，基本上一天十來遍詢問不離口，奈何何烨口風太嚴，換做非常時期保證是個撬不開嘴、志向鑒定的好同志。詢問來詢問去，就已經到了七月中旬，何烨向宋逸的家中二老打過招呼，光明正大地領着他出去游山玩水了，一出門，宋逸的心思也順理成章地轉移到了美景與美食身上。

這次旅游，何烨領着宋逸再次回到了楊老師所在的十三朝古都。同一個城市不同的季節，別有一番滋味，楊老師再盡地主之誼，領着他們倆去了許許多多的景點聖地，期間還十分幸運地見到了曾經千裏迢迢趕赴縣城教他們寫影評的男老師。

一場晚餐聚會下來，賓主俱歡。

楊老師其實并不覺得這些景點多麽好看，宋逸點了點頭，旅行，就是從自己呆膩了的地方去到別人呆膩了的地方。自己與何烨從呆膩了的縣城，跑到楊老師呆膩了的十三朝古都，可不就是所謂的“旅行”嘛。

其中有一處楊老師早已經看膩了的的景點，宋逸覺得很是有趣，這是城市中心的一個巨大廣場，悶熱的天氣中廣場音樂不斷，噴泉随着節奏而不斷搖擺，冰涼水汽随風飄來，令人心曠神怡。楊老師握着冷飲，去了廣場邊的休息亭，宋逸則拉着何烨的手撒丫子沖進了廣場裏。

場中積水到宋逸的小腿左右，冰涼滋味從腳底傳上來，十分暢快。身旁的何烨半身衣服被水打濕，勾勒出的健碩體型十分惹人注目，宋逸眼珠子一轉，嘴角壞笑一閃而過。他不做聲地撩了滿手的水花，朝何烨的臉潑過去。

何烨抹掉滿臉的水珠，朝他微微一笑。

宋逸油然而生一種不祥之感，再也不敢撩賤，轉身就要岸邊的楊老師求助。

奈何何烨人高馬大，猿臂一伸，就把宋逸拽了回來。

一旁的楊老師把手裏喝完了的飲料瓶丢進垃圾桶，擡頭時，恰好看到了何烨把宋逸整個人丢進水裏的情形。

楊老師：“……”

值得慶幸的是，手機等貴重物品提前交到了楊老師的随身包裏，不然後果定然十分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