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十裏荷花

因為全身濕透的緣故，當天的旅程也被迫停止了，楊老師與他們告別之後打車回家，宋逸則頂着盛夏的熱風跟在何烨身後朝住房趕去。說來也巧，兩個人下榻之地，恰好是幾個月前藝考時候住過的那間房，只不過當時擠作一團的同學只剩下宋逸與相看兩不厭的何烨。

宋逸洗完澡，摸過吹風機開始吹頭發，睡覺前如果頭發濕漉漉的會影響到他的睡眠。何烨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上了睡衣……呃，說實話，宋逸非常不能理解何烨的審美，譬如說此時此刻這件薄荷綠的睡衣，與何烨的整體形象完全不搭。

何烨聽見他的碎碎念，回頭望了他一眼：“這是青色，哪裏是什麽薄荷綠。”

宋逸不信：“薄荷綠哪有你這種顏色的？”

何烨莞爾一笑，打趣地問道：“你不會是色盲吧？”

“……”

宋逸用“碧池”的目光譴責着何烨，說：“欺負我常識不夠麽，誰家色盲是分不清薄荷綠和青色的？”

何烨點了點頭，順手解開了睡衣，燈光下他的肌肉鍍上了一層瑩瑩的光，愈發性感奪目。何烨在暗暗的吞咽聲中挑出一絲玩味的笑，“那你看，我的內褲是什麽顏色的？”

宋逸情不自禁地瞄了眼凸出來的部位，然後……然後自尊心又受挫了。記得網上曾經說過，上帝造人不會十全十美，即便有身材好顏值高的男人，也會有別的缺陷，比如說器大但是不耐久，亦或者是銀樣镴槍頭。何烨不僅身材高顏值高，就連那裏也能用“器大”二字來形容，至于“活好好不好”……呵呵，誰知道~

于是，宋逸就十分陰險地幻想，何烨是三秒真男人。

真男人見他不說話，直接撲了上來，宋逸剛洗完澡浴巾還沒裹嚴實，被何烨蹭了個來回就變得衣衫不整了。何烨蹭了就算了，嘴上還不閑着，故意用肌肉蹭着宋逸漏出來的肩膀大腿，還不忘笑着誇了句“好滑”。

誇完之後，又不忘問一句“沐浴露洗幹淨了麽”。

宋逸已經氣得沒脾氣了。

他本想一個膝撞斷了何烨的子孫根，奈何心思傳達到實際動作需要短短幾秒的時間，讀條緩沖的時候他忽然察覺到有根什麽東西在頂着自己……宋逸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身上的何烨笑得有些邪氣，卻又帶着另一種帥氣，兩個人的舉動又從單純打鬧變成如今的隐晦暧昧……

終究，何烨笑了一笑，從他身上挪開。

宋逸暗暗緩了口氣，慶祝自己逃過一劫，然後沒過十秒，何烨又伸手把他攬到懷裏，說：

Advertisement

“再等等，沒幾天了……”

宋逸滿腦子彈幕都是“等你個X喲！”

七月底終于到來，宋逸與何烨去了網吧，開了并肩的兩臺機器。

宋逸開機的時候，手都在抖，抖到後來何烨無可奈何地握住她的手掌，寬慰說：“別緊張，高考都考完了，還害怕什麽。”

宋逸閉上眼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調整好了心态，登錄查詢網站之後，輸入準考證號等相關信息。查詢的短短幾秒鐘，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并擡起手掌，然後從指縫裏一點一點向下看去，各科成績、綜合成績、加分分值……然後是……

紅體大字的“恭喜你已被錄取！”

宋逸呆了兩秒，然後顫抖雙手把何烨的手機搶過來拍照留念，何烨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結果瞬間觸碰到了淚腺的開關，宋逸哇呀呀地抱着他的胳膊哭了起來。

何烨一臉的無奈。

十多分鐘後，宋逸發洩完情緒，看着何烨衣服上的那一團水漬不好意思起來，何烨打趣道：“現在難為情了，剛才嚎啕大哭被周圍人目光洗禮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害臊……”

宋逸沒好氣地回道：“反正我趴下去，他們看不到我的臉……”說完，在看到何烨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後，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完之後，他才回過神來，問道：“何烨，你呢，你的查詢結果怎麽樣？”

何烨反問道：“你認為憑我的實力還會考不上嗎？”

宋逸說：“你當然會考上，我問的是你報考的學校是哪個，從這個月開始問到月底，你就是死活不說。”

何烨神秘一笑：“晚點再告訴你。”

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何烨再次帶着他去了幾個月前的那家羊肉泡馍的老店，宋逸心情一好，胃口也好了起來，大碗的羊肉泡馍足足吃了三個人的量，末了還喝了好幾碗熱湯。華燈初上時分，他們在店老板的殷切目光中結賬走人，這家店離住宿地點不算很遠，正好可以散散步消化一下。

沒有冬季的寒意，夏日裏的古都帶着幾分厚重歷史氣韻，與都市的繁華夜景交相輝映。夜風少了白日裏悶熱，帶着沁人心脾的涼爽，更有不知名的草木花香幽幽袅袅地鋪面傳來，讓人心曠神怡。

橘黃色路燈營造出一個個溫柔的光圈，撒在每一個路人的肩上，宋逸本來含着橘子味兒的糖果與何烨邊走路邊侃大山，突然間覺得這個情形十分眼熟。

果然，他的直覺很對。

何烨在路燈下忽然停住了腳步，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他，聲音在夜風中輕輕響起：“高考已經正式落下了帷幕，我心口的大石頭也平安落地，終于可以把滿踩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宋逸張了張嘴，眼前忽然閃過了幾個月前同一場景同一時刻何烨的模樣。

面前的何烨朝他走了過來，兩步短短的路一晃眼就到了，何烨擡起宋逸的手掌，直視着他的眼睛，說：

“宋逸，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重生回來了嗎？”

宋逸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半天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什麽，什麽意思？”

何烨笑着說：“‘隔壁老王’的梗到今年還沒有出現，那麽我請問你，為什麽去年我就能懂呢？”

宋逸眼前頓時閃過了一道亮光，耳邊也仿佛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聽說喝多了跟可樂一個功效……殺精……”

“那你還喝，也不怕以後多出來隔壁老王……”

“我看你應該比我更需要提防隔壁老王吧……”

“嗯，王八你好，王八再見……”

猝不及防，宋逸的眼淚便奪眶而出，他哽咽道：“你真的……真的是……”

何烨緊緊将他擁住，貼在他的耳邊柔聲開口：“真的是我，無論前世現在今生，我一直都在……”

宋逸再度嚎啕大哭，邊哭邊抓着何烨的手臂，死死不放，只是來回念着那兩個字：“何烨……何烨……何烨……”

何烨依舊緊緊擁抱着他，只是笑着流出眼淚：“我在，我一直都在。”

宋逸止住哭聲之後，握緊的手還是沒有松開，何烨也依舊維持着擁抱的動作，許久許久之後他才輕輕開口問道：“車碾過來的時候，為什麽要把我推開，而自己去……去……替我死？”

“因為我傻啊……”宋逸哭了半天，嗓子都開始啞了起來，“我本來就沒你聰明，危急關頭也想不出別的法子，所以就只想到了讓你活下去的辦法……”

宋逸頓了頓，手掌上的力度收緊了些，“那，那何烨你是怎麽……”

“我自殺了。”

宋逸還未說完的“回來的”三個字瞬間崩碎了，面前只有何烨那張溫柔的臉，熟悉的聲音在夜風中溫柔傳開，“我承受不住我愛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你……你屍體火化的當天晚上，我就自殺了，沒想到一睜開眼，卻回到了這裏。”

何烨笑了笑，“網上的段子真是靈驗，重生回來居然是在月考的考場上。說起來，我還比你早幾分鐘，本來想着一點一點步步為營把你徹底俘虜，沒想到考完試之後現在的你就出現了。我還想幹脆把事情攤開，快刀斬亂麻似的解決問題，可是見到你一副再次跟我劃清界限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宋逸忍不住插嘴道：“我，我本來是打算不幹涉你的生活，讓咱們倆一直做兄弟……”

何烨哼笑一聲，說：“你喜歡去的地方我帶你去玩，你喜歡吃的東西我給你買，你喜歡看的小說我替你寫，手也拉過，覺也睡過……我這邊男友力都刷爆了，你卻說要拿我當兄弟？”

宋逸忍不住暈了一暈，随即像是抓住了重點似的問道：“我喜歡看的小說你替我寫？什麽鬼？！”

何烨淡淡道：“怎麽，你不知道我就是三秋桂子嗎？”

宋逸：“……”

宋逸徹徹底底地震驚了，然而原本應該放空的大腦卻瞬間高速運轉起來，緊接着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愈發清晰起來……

前世的三秋桂子以仙俠文成名，後來被人扒出寫純愛耽美的某個大大其實是他的小號，而他的同性情史更是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網絡波動。算算時間，高二時期仙俠文成名，扒出情史是在自己大學期間……等等……貌似，貌似是在自己攢錢去千裏尋人的那一段時間左右……

重生之後，何烨送過自己精裝版的小說，正是三秋桂子的成名作品。他還曾經拿過新華書店的暢銷書籍，詢問自己對這本仙俠小說的看法……《FLY》系列雜志上的報道，說是三秋桂子趕在出版的前幾天送來了新寫的短文，題材也是自己曾經與何烨說過的劍俠情緣故事……網絡追更的時候，三秋桂子寫了一個自己看着十分眼熟的校園題材文，女主角……等等，把女主角的性別換成男生，熟悉的情節，熟悉的故事，那本書簡直就像是在寫何烨與自己一樣！

“什麽是‘三秋桂子’？你的宋是由寶蓋頭與木字組成，寶蓋三筆畫寓意“三”，宋字下面的木代表桂。《望海潮》裏說‘三秋桂子十裏荷花’，也融了我的名字‘何烨’在裏面，何烨荷葉，三秋桂子，這下你懂了嗎？”

宋逸點點頭，然後舔了舔發幹的唇瓣，“你這個人……你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不動聲色，謀定後動，我簡直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何烨誇道：“詞彙運用得不錯。”

宋逸：“……少轉移話題！”

何烨笑着看他，忽然出其不意地在他的嘴上舔了一口，然後回味似的點點頭：“好甜。”

“……”宋逸不想去理他，準備起身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與何烨依舊緊緊相擁。他七手八腳地掙開，說：“這，這太震驚了，我要去靜一靜。”何烨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掌，笑容滿臉，“我陪你一起靜。”

宋逸做了掙開的舉動，只是在看到何烨的眼神之後，心裏不由得軟了下去。

何烨牽着他的手，向住處走去，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拉長，緩緩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

握緊的雙手，再也沒有松開過。

第二天，宋逸躺在床上回憶過去，随後輕輕側過臉詢問何烨前世的他是什麽心思。

何烨與他躺在一起，聽着彼此的心跳，輕聲開口說了起來：

“前世你的心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可還是故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就想着總有一天要讓你主動開口。可是直到高三畢業，我都沒有等來那句話……後來，你我天各一方，你千裏迢迢趕過來的時候，我高興得快瘋了，想着你不說就算了這次換我主動。可是主動卻換來了阿姨的生病通知，我和你說的那些話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可就算你猜出來了，又能怎麽樣？我害怕你有朝一日會後悔，也害怕自己的舉動會害得你與家庭決裂。叔叔阿姨的性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擔心。後來，我就想了個法子，決定去找個女朋友，如果可以，就讓我用行動引你回到叔叔阿姨期盼的正路，也可以順便檢驗一下你會不會嫉妒……”

“那個女生是我的同學，她有女朋友，所以我們一拍即合。本來想在婚禮上徹底抛開一切，問你這個伴郎願不願意拉着我這個的新郎私奔，可是沒等話問出口，我就眼睜睜看着你……”

宋逸偎在他的身邊，握緊了他的手掌：“現在不是好好的嘛，別多想了。”

何烨笑了笑：“是啊，現在真好。如果我當時沒有選擇自殺，如果你沒有重活，如果……但是，哪裏又有這麽多的如果。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把握當下。”

宋逸笑着點頭，“把握當下，多好~”他眼珠子轉了一轉，又抛出一個疑問，“何烨，你現在是獨生子女，阿姨要是知道的話，那你……”

“我媽早就知道了。”

“啥？！”

何烨淡定地說道：“重生之後，我就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包括我将來會和你在一起的事情。”

宋逸瞬間捂臉，嗷嗷道：“難怪那時候你叫我出去吃地鍋雞，我就感覺阿姨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是準備着丈母娘見女婿啊！”

“哎哎哎，誰是女婿啊？”何烨白他一眼，“身高決定攻受，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宋逸冷笑一聲：“那你以後別碰我，有本事自己撸，撸到死。”

“……好吧，您老愛說什麽就說什麽。”

“阿姨真好。”宋逸忽然嘆了口氣，“要是換了我們家那兩位，我媽還好說，我爹那裏……唉……”

何烨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你爸你媽那裏，也不用擔心，一切還有我。就算他們把你趕出家門，我們慢慢磨也總能磨到雲開月明的那一天。”

宋逸偎在他的肩上，輕輕呢喃：“雲開……月明……”

何烨抱緊了他，柔聲地重複道：“對，雲開月明。”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章，還有一篇番外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