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土匪徒弟（2）

卓其華慢悠悠的到達單位的時候，就看見方才那個楞頭小子，正低着頭，賣力地打掃着衛生。看到卓其華來了，男孩支支吾吾了半響，開口說道：“卓其華老師好。”

見到這番情景，卓其華頓時樂了，笑罵着說道：“剛才你不是挺兇的嗎？怎麽一轉眼，我就成老師了？說說吧，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撓了撓頭，指了指不遠處，牆上挂着的員工銘牌。老實的開口道：“剛才打掃衛生的時候，看到了這個員工銘牌，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覺着叫‘老師’總不會錯。”

郭明傑越說，臉越紅，似是能夠掐出血。他暗自懊惱着，方才不該随地亂丢垃圾，更不該對着卓其華瞪眼耍橫。在一個系統單位，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剛來就給卓其華一個極壞的印象。怕是以後的日子，少不了受氣挨罵。可這又怪得了誰？還不是怪自己，一時耍橫。

郭明傑想開口解釋，他想告訴卓其華，其實自己并不是一個無賴。也是一時偷懶，随手将垃圾扔在了地上，剛巧又被清潔大媽逮了個正着。

對着大媽說出的那番話，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一時的嘴硬。放不下身段，去服輸，其實被大媽呵斥的那一刻，他已然知道自己錯了。

但現在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誰用處呢。人的第一印象是及其重要的，此刻郭明傑心中七上八下，話語也說得戰戰兢兢。生怕卓其華因為剛才的事情，給他小鞋穿。

其實男孩大可不必那麽多顧忌，卓其華也不是那小氣的人。

在看到牆壁上，挂着的員工銘牌之後，郭明傑将上面的大小人物，都暗自記在了心裏。算是眼熟了一遍，就怕再有眼不識泰山，踢了鐵板。

正在思索着，自己得罪了卓其華，要如何挽救的時候，聽到眼前的人，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誰讓你掃地的？”

“哦，謝老師讓掃的。”卓其華的話語，似乎是提醒了郭明傑，他一邊回答着話，一邊又打掃了起來。

卓其華向着辦公室內，瞥了一眼。平日裏這種掃掃弄弄的事情，都是謝耀輝做的。今天卻将這打掃的工作，扔給了新人。

卓其華自然清楚，謝耀輝的盤算。一來，陶半夏出差了，領導沒看着，表現得再好給誰看吶。二來，來了個新人，不乘機敲打一下，還等着他翅膀硬了，再敲打？

卓其華倒是沒有戳破謝耀輝的這點小九九，就站在樓道裏，與新來的郭明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也不知道是哪個沒有公德心的東西，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吐了幾口痰，還灑落着一地的瓜子殼，怪惡心的。郭明傑倒也不嫌髒，用力地拖着地板。

正靠着牆壁，看着郭明傑幹着活呢，皮鞋的聲響從遠處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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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其華擡起了頭，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向着走廊的另一頭望去——呵，也不是這是招了什麽風，董文偉副局長，跑來視察民情來了。

“哈，我認識他。”郭明傑略顯興奮的開口說道，随即還不待卓其華開口，便搶先對着遠處的人，恭謹的開了招呼着說道：“董文偉副局長，您好。”

可人家領導壓根不拿正眼瞧他，郭明傑忍不住在心中罵道：“馬勒戈壁的，有點小權力，了不起啊！打着官腔，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

當然，這番心理活動的臺詞，郭明傑是無論如何都不該說出口的。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除非是不想在單位裏，接着做下去了。

郭明傑的阿q精神，倒也十足。見領導不搭理自己，他又自我安慰道：“誰知道這個領導是不是聾的。說不定，這領導，就是個不冷不熱的性子，也沒一定。講不定，他誰都不放在眼裏，別說我了，估計邊上的卓其華也得跟着吃癟。”

“呵，急急忙忙的打招呼，敢情是怕我搶了你的馬屁啊。”見郭明傑搶着打了招呼，卓其華忍不住側臉白了身旁的男孩一眼，心在道：“可惜你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見卓其華對着身旁的男孩，翻了一個白眼。董文偉心中倒是幾分舒坦，卻也不說話。

“董局長好。”卓其華不再吊兒郎當的依靠着牆壁，站直了身子。對着身前的領導，不緊不慢的打了個招呼。聲音不大，倒也算得上恭恭敬敬。

聽到卓其華的話，男孩心頭一緊，頓時明白方才自己說錯了話。怪不得領導不想搭理自己，原來，別人都管他叫局長。可偏偏自己犯了傻勁，非得要加上一個‘副’字。

也就簡單的一個字，差別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意義也不同。省去一個‘副’字，人家領導聽着順耳。當然也代表着你尊重領導，把領導當回事。

有的時候，門面功夫，還是要的。盡管心中不把領導當回事，可嘴上還是應該顯得謙卑尊重。你問為什麽要搞這一套溜須拍馬？屁話！

“好，好。小卓，你師傅呢。”副局長壓根不看郭明傑，一臉和藹可親的表情，直接對着卓其華開了口。

“嗨，師傅出差去了，合着要月底才能回來了。這不，把這楞頭小子交給了我。”卓其華臉上一本正經，恭恭敬敬的模樣，心中卻是冷笑一聲——眼前的董文偉，如何不知道陶半夏去哪裏了？卻偏是要故意問之。

這局裏，誰都知道這正負局長，正鬧着不合。也就是這一層關系，局長才會欽點上陶半夏，跟着出差，這是赤/裸裸的在拉攏人心吶。

畢竟陶半夏年輕有為，破了不少案子，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處長。在官場上，若是沒有個靠山，誰不是熬出了人精，才能熬到一次升職的機會。

而師傅陶半夏卻是個特例，人緣處得好，卻顯不出油滑。讓下屬喜歡，并不難辦到。讓領導喜歡，也并不算是難事。真正的難事，是同時與下屬和領導，都處好關系。

總之，卓其華是佩服陶半夏的。別的不談，就光說他的工作能力，就在卓其華之上。能夠被陶半夏收作徒弟，卓其華是暗自慶幸着，覺着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正負局長之間的鬥争，與卓其華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無論是誰做的局長，對卓其華來說，都沒有差別。該她做的事情，一件都少不了。

因此她說話的時候，也是格外的小心。若是因為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将人得罪了，才是辦了天底下最蠢最笨的事情。

正與董局長說着話，卓其華一瞥眼，瞧見了傻站在一旁的郭明傑。看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甚是懊悔的樣子。卓其華憋着笑，伸手拍了拍郭明傑的肩膀，對着他開了腔：“還不認識人吧，這位是我們局裏，最年輕有為的局長，董局長。小郭，趕緊打個招呼！”

“好咧，董局長您好。”郭明傑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重新對着董文偉副局長開了口。

許是因為卓其華的馬屁功夫，做的到位，讓董文偉聽來頗為順耳。點了點頭，順手就拍了拍郭明傑的肩膀，開口道：“哈哈，小夥子挺有幹勁嘛。好好幹。”

說罷，大腹便便的，走進了辦公室……

“董局長，您來了，讓我們這個小辦公室蓬荜生輝……”裏屋傳來了謝耀輝激動的聲音，馬屁意味十足。

“……”卓其華沒有急着進屋，只是慢悠悠的站在屋外，憋着笑。

經歷了這件事情，郭明傑算是徹底服了卓其華。要說郭明傑是二楞了些，卻也不是個白癡。分明是自己一時為了表現，故意搶在卓其華前，向領導打了招呼。

說錯了話，卓其華卓其華卻也不惱他。非但沒有落盡下石，還幫他圓了場子。

打一開始被單位錄取的時候，郭明傑心中就清楚，單位裏的水深着呢。處處謹慎，卻還是犯着這樣，或是那樣的低級錯誤。

要不是，卓其華幫着解圍，怕是董文偉再也不會正眼瞧他一下。得罪了領導，這件事情可小可大。若是領導度量大，那就是小事一樁。可若是……

郭明傑不敢細想，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湊到了卓其華的身旁，對着她開口便是感謝：“卓老師，剛才真是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卓其華作勢打了一個哈欠，沖郭明傑擺了擺手，走進了辦公室內。

郭明傑看着卓其華‘深藏功與名’離去的背影，在心中暗嘆着說道：“服了，徹底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