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突發變故 争搶一事，從不分先來後到

許是平日作息良好, 原本毫無睡意的溫知禮，在顏不聞特意放緩車速的行駛路途中，居然真的感到了些困乏。

他迷迷糊糊側躺着, 高挑的身子對折得格外憋屈，看着都難受。

但溫知禮環着自己，竟真的第一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下睡了過去。

“你家在哪裏, 我先送你回去。”

下一個路口便要拐進南夕路裏去了, 顏不聞看了眼原放。

原放含蓄地打了個哈欠, 他揉了揉泛着生理性淚水的眼睛，說道：“不用啦。”

“直接把我放在我家店前就好了。”

他看上去很疲憊, 眼下布着淡淡青黑。

“現在都淩晨了, 店裏應該沒客人了吧？”

顏不聞瞥了眼時間。

“唔, 這個點應該還有幾個吃宵夜的客人。”

“我還要幫我爸準備一下明天要用的食材。”

原放将手拿下後，依然是一副活力滿滿的樣子。

垂頭喪氣好像從來都不會與他沾上邊。

“辛苦你了。”

“不辛苦啦，都習慣了, 再說了，最辛苦的應該是我爸。”

原放撓了撓頭，彎起的眼眸裏，是細碎而溫暖的光。

大抵是從小就沒了母親的緣故，原放在某些方面會有點兒缺心眼, 但又在某些地方，敏感細膩得厲害。

他随了父親重情重義, 收了半點情誼就要将心窩子往外掏給人家，吃了虧也只是笑笑。

顏不聞目光軟了些許，溫聲又同他聊了兩句後，便靜了。

她和原放一樣，都有缺憾的地方。

但只要一半的關愛, 便足夠将他們溫養成一個完整的人。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原味馄饨店前，原放下了車，站在外邊同她用力地揮着手。

而後卻又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折了回來敲了敲車窗。

顏不聞将車窗劃下。

“不聞姐，你知道知禮家在哪裏嗎？”

“我沒去過知禮家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今晚就讓知禮和我湊合睡吧？”

原放探頭看了眼在後座将自己蜷縮在一起睡得天昏地暗的溫知禮，提出了一個中肯的建議。

“沒事，我知道他家在哪。”

“你快進去吧，小心點。”

顏不聞将車窗合上後，意外錯過了原放驟然凝固的神情。

他僵在原地想要再問點什麽，猶豫了半晌，最後卻只能看着車輛開得越來越遠。

開了一天的車，顏不聞精神已經疲勞到了極點，幾乎是只要給她一張床，她趴下就能秒睡。

伸手捏了捏酸疼的脊椎骨，顏不聞打了個哈欠後，透過後視鏡看了眼睡得安穩的溫知禮。

頭發軟軟得貼着臉側，睫毛又密又長。

臉頰染着兩片薄紅，睡顏看起來很乖。

她低笑了聲，将車暫時停在空曠的公共停車位上，休息一會。

漫不經心地刷了兩下動态，後座突然傳來一聲細細的噴嚏聲。

顏不聞挑了下眉，将手機放下後翻身趴在座位上往後看去。

溫知禮的眉心竟是皺起來了。

顏不聞心底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她伸長手拿手背碰了下溫知禮垂下來的手臂，不出意外的，一片涼意。

她關掉空調後連忙下了車，打開後備箱取出不太常用的小毛毯，拉開後車門将毛毯蓋到溫知禮身上。

顏不聞一只腳踩在車外，一只腳踩在車內，為了能夠将溫知禮的肩頭蓋住，她幾乎前傾了大半個身體過去。

窄小的車廂格外低矮，她和溫知禮之間的距離只有兩個拳頭那麽遠。

“知禮，知禮。”

顏不聞臉色沉下，俯身在他耳旁輕聲喚他。

但溫知禮毫無轉醒之意。

顏不聞皺着眉去抓他懸空的雙手，統統都塞進小毛毯裏面去，那冰涼涼的肌膚觸感像是在冷水裏泡了好一會兒才撈上來一般。

心底有點預感的她，摸了摸溫知禮的額頭，果不其然，燙得她心驚。

“知禮醒醒，別睡了，我帶你去醫院。”

顏不聞抓住他的肩晃了晃，溫知禮長睫顫了顫，低吟了聲，睜開眼。

“姐姐...”

他的視線無法聚焦，高熱的腦袋使得五官的感應能力都下降了。

溫知禮朦胧着濕潤的雙眼，下意識地将唯一的熱度來源抓進掌中。

“我冷。”

“我好冷。”

他握着顏不聞溫熱的手，啞聲說道。

顏不聞将他冰涼的手回握住，拉着小毛毯的邊角更加仔細地給他蓋牢。

“知禮坐起來好不好，你有點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她盡可能耐心地哄着意識有點混亂的溫知禮，手還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就等着将人扶起。

誰知溫知禮聽到要去醫院後，将她的手握得更加緊，丢失清醒的人壓根就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道，生生将顏不聞的手都捏白了。

“不去，我不去。”

“你帶我回家好嗎，家裏有退燒藥，吃了我就沒事了。”

他眼尾泛着嫣紅，說話時噴灑出來的氣息都是灼熱的。

溫知禮拉着她的手，艱難地微微擡首，用臉頰貼上去。

顏不聞心跳一滞，垂眸沉默地看着雙頰粉紅的人濕着眼眸貪婪地蹭着她掌心的熱度，不知該如何是好。

緘默的顏不聞讓溫知禮眸光漸暗，他委屈又可憐地看她，再度勸說。

“相信我好不好。”

“我經常發燒，早就習慣了，每次只要回家吃個藥就好了。”

顏不聞的手被拉扯着，只能夠一直維持着俯身的動作從上往下看着溫知禮。

他睫羽上都沾了水汽，亮亮的。

顏不聞嘆了口氣，只能說好。

“那你先坐起來，別睡着了，回家吃了藥之後再好好休息。”

失了分寸的力度終于松了些，顏不聞靠着一只手将渾身無力的溫知禮扶起，半靠着車門坐。

“頭會疼嗎？還是會暈？有沒有很想吐？”

顏不聞體質跟牛一樣，很少生病，這些常見的症狀還都是從顏不問那裏見識來的。

“只有一點暈，想睡覺。”

他半耷拉着眼，沒精打采的樣子可憐極了。

“忍一忍，很快就能回家了。”

顏不聞想折回前座去開車，她抽了抽手，結果沒收回來。

溫知禮側首多看了她兩眼，偷偷捏了捏之後，才松開。

顏不聞撇了撇嘴，沒和腦子不清醒的病患一般見識，她迅速回到駕駛座，一路平穩地将人送到家。

她下了車，打開後車門将溫知禮小心扶起來。

“自己能行嗎？要我扶你上去嗎？”

眼前的小區在市裏是偏高檔的類型，安保措施做得很不錯，顏不聞不用擔心溫知禮會出什麽意外。

但他就跟下肢忽然原地失蹤了一般，軟軟地半倒在顏不聞身上。

“要，我頭暈。”

溫知禮有理有據，成功地讓顏不聞頭一次踏入一個異性的居所中。

顏不聞的手一直環着他的臂彎，不會過分親昵，也沒有特別疏遠，就只是剛剛好地維持在一個兩人都自在的距離。

待溫知禮慢慢輸入密碼，打開屋門将她迎進去之後，後知後覺的顏不聞才反應過來。

“你父母不在家嗎？”

玄關的燈啪得打開，偏冷色的燈光将客廳的全貌照射得一清二楚。

家具擺放整齊，室內冷冷清清，唯有一只雪白的布偶趴在甜甜圈玩偶上，聽到聲音後擡頭看來。

“喵？”

它冰藍的瞳孔第一次納入兩個人的身影。

“對不起茶茶，吵醒你了。”

“我父母不在，只有茶茶在。”

溫知禮緩緩上前想要摸了摸布偶的腦袋，誰知手伸至一半，又突兀收回。

茶茶腦袋都仰起了，下一刻熟悉的愛撫卻沒落到腦袋上。

顏不聞看着他低落的樣子，想起溫知禮下午說，家裏養的小貓不待見他這件事。

但也不知道這份情緒，到底真的是因為不被布偶喜歡，還是因為生了病了，卻只能孤身一人獨自解決。

她頓了一刻，而後才上前打破沉悶的氣氛。

“你別站着了，先坐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告訴我退燒藥和燒水的地方在哪。”

溫知禮被顏不聞趕到沙發上坐着，乖乖地跟她說東西都在哪。

得到确切的回答後，顏不聞開始忙活起來。

溫知禮懷裏擁着藏青色的抱枕，雙腿屈起置于沙發上，整個人呈現着蹲坐的動作。

他将臉半埋入抱枕中，只露出一雙水光盈盈的眼睛，一刻不離地注視着顏不聞的身影。

他看着她忙上忙下，忙前忙後，燒完水後接着燈光眯着眼看了好一會兒的藥用說明書。

說明書看完了，水燒開了，她又取來兩個杯子，來來回回反複倒着，争取用最短的時間将沸騰的熱水降溫。

溫知禮一眨不眨地看她，不大不小的空間裏突然充滿了顏不聞淡淡的氣息。

冷清又孤寂的空間，竟然出現了一絲煙火氣的幻覺。

心髒狠狠一縮，他忽而又垂下眼眸，不想再看她。

“來，快把藥吃了。”

顏不聞用手握了握玻璃杯，确定不會燙嘴後，将藥和水杯一齊遞給了溫知禮。

溫知禮接過後，看也不看，直接把将藥丢進嘴裏，就着水咽了下去。

顏不聞拿走空水杯，折回來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依然很燙。

“你先去睡覺吧，也不知道這藥管不管用，能不能退燒。”

“如果你半夜覺得難受，或者第二天醒來燒還是沒退，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我到時候再來帶你去醫院。”

将東西都收拾好之後，還是有些不大放心的顏不聞，又走進廚房給他定時煮了一點白粥。

“你晚上也沒吃什麽東西，現在估計也沒什麽胃口。”

“我給你定時了點白粥，明天早上醒了應該正好可以吃。”

顏不聞站在溫知禮跟前，叨叨叨不停說了很多東西。

她啰啰嗦嗦的樣子同平時嚴肅強勢的模樣相去甚遠，卻更好看了些。

溫知禮縮着腦袋抱着枕頭，睜着眼乖順地聽着她的叮囑。

今天好一頓折騰後，現在已經快淩晨兩點了。

“好了，你快去睡覺，我先回去了。”

顏不聞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眼角已經有點熬泛紅了。

溫知禮五指扣緊了抱枕，在一陣猶疑之下，最終開口。

“姐姐，要不然你現在我這裏休息一晚吧，還有間客房。”

“鐘點工阿姨經常來打掃，很幹淨的。”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讓步，決不允許任何人踏入的私人領域，溫知禮竟舍得暫且容納一個人。

“不了，不合适。”

“你不用擔心我，就算我比你大了不少，但我的身子骨絕對比你這小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安心睡你的覺，有事一定記得打電話。”

顏不聞揮了揮手，笑着同他告別。

溫知禮定定看着已經沒有任何人影的玄關好一會。

而後他擡手摩挲着發燙的面頰，模拟着那個人掌心的觸感。

他原本已經有些動搖了。

赤.裸裸的現實讓他再度看清自己與旁人的區別，不公平的搶占變得那麽無理。

更何況他還欠着她一份未還清的債。

但現在。

溫知禮抱起乖巧溫順的茶茶，朝房間走去。

唇邊是逐漸放大的笑容。

争搶一事，從不分先來後到。

誰搶到，那就是誰的。

而且，或許他可以為了她。

勉強去向正常人靠攏，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