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薄的，很舒服

沈戀舒原以為萬城只是随口一說。然而從她同意跟他打賭的那一秒, 就已經踏進他為她設下的圈套。

她被他騙了。她輸了。

她收斂表情：“上我家鬧事那群人，也是你叫去的？”

萬城答：“不是。”但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好陰險。”她緩和了語氣。

“陰險比僞善好。”他壞得明明白白。

這一場博弈，萬城贏了賭局, 輸了自己。

沈戀舒倚在浴室門口，嘴裏叼着半塊橘子, 正準備用手指戳進嘴裏，門開了。

萬城頭發半幹，額前發絲淩亂，身上只圍一塊浴巾。除了她剛才碰過的地方遮住了, 她愛看的, 全都一目了然，跟他平時遮得嚴嚴實實的吝啬形象完全不搭邊。

他注視着她的臉, 眼裏殘留一抹情動振奮後的火苗，又冷又欲。

沈戀舒對他的臉沒有免疫力, 不小心看呆了。

他傾身下來，低頭貼近她的臉。

她嘴上的半塊橘子被他叼走, 剩下半塊, 果粒在口腔爆開，裹着他的氣息, 濺出一絲甜滋滋。

她回過神, 用舌尖卷走嘴唇上的果汁, 有些意猶未盡。

萬城皺眉, 太酸了。

“喜歡吃這個？”

沈戀舒踮腳, 手指點在他嘴唇受傷的地方：“我喜歡吃人。”

她湊近他的臉，像是要近距離窺探他的真實想法：“真不要你的戰利品？”

他贏了，她就要把自己給他。沈戀舒理解的“給”，是指身體。

“不急。”他換上襯衫。

沈戀舒靠在門上欣賞美男出浴。

萬城很清楚, 一旦發生關系，她就會和他兩清，從此各不相幹。

他的眼神恢複了平靜：“你要真想，我可以幫你。”

沈戀舒不想欠他的。

睡裙落地，她的眼神帶着刻意的勾引：“做嗎？我吃藥。”

萬城的視線停在她身上：“沈戀舒，你瘦了。”說完，他離開了酒店。

失戀是最有效的減肥藥。短短一個月，沈戀舒瘦了六斤。

沈楓雅說：“這就開始減肥準備穿婚紗了？”

“總不能丢影後的臉。”

“對了，你跟萬城商量一下，盡快挑個日子領證。你們早點确定下來，我也好給你辦嫁妝。”沈楓雅掰手指細數：“還有禮服，首飾，婚房，車子，萬家那邊還要找場地，事兒還多着呢。”

沈戀舒興致缺缺：“随便，你們高興就好。”

“這是你結婚，什麽叫我們高興就好？”

“不高興也行。”

手機來電顯示“催債的”。

這是沈戀舒給萬城的最新備注。她欠的是肉債。

沈戀舒接起電話走到陽臺：“萬總要來睡我？”

“不睡。”萬城說：“有人出高價買你手裏的錄音，賣不賣？”

“賣。”沈戀舒征求他的意見：“你說，賣多少合适？”

萬城：“看你心情。”

沈戀舒心裏打着小九九：“咱兩對半分，怎麽樣？”出了事有人兜。

萬城識破：“拉我墊背？”

沈戀舒毫無愧意：“聯姻對象不就是拿來利用的。”

“見面說。”萬城問她：“在哪？我過去找你。”

這點錢也能讓他專門跑一趟？貪財。

“老地方。”

沈戀舒收了廖鎂琴80萬。

廖鎂琴一開始覺得便宜，聽完全部錄音，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沈戀舒那天就只錄到一句話。

四個字：姑父的心。

一個字20萬，沈戀舒覺得萬城黑心。

“萬總，你後媽不會耍手段對付我吧？”沈戀舒走在萬城前面。

她喜歡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踩着盲道走，這樣能感覺到腳下有路，不容易迷失。

看她走歪了，萬城伸手扶了她一把：“怕？”

沈戀舒擺擺手指：“我比較怕你爸。”

她的長發被風吹起，發梢掃過他的臉，萬城沒理：“他欺負不到你。”

沈戀舒停下，轉頭看向他：“沈女士讓我來問你，什麽時候娶我。”她語氣輕松，像在替別人問。

萬城答：“你想嫁的時候。”

“我不想，你會取消婚約嗎？”

“不會。”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沈戀舒想起什麽問什麽：“協議準備好了嗎？”她不擅長弄這種東西。

萬城：“嗯。”

他又回到了隐忍陰郁的狀态。

沈戀舒知道，他的狂暴只需一句話就能被點着。她不惹他，難得沒有陰陽怪氣嘲諷他：“這麽快，是上次的改了個标題？”

萬城：“嗯。”

真是敷衍。

“萬總，您辛苦了。”沈戀舒說着客套話，“抽時間碰個面，簽字畫押吧。”

“你最近很忙麽。”

“不忙。”沈戀舒走到路口，突然踮腳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說：“去我那兒？我買了套，薄的，很舒服。”

萬城愣了一下，推開她：“沈戀舒，你能矜持點？”

沈戀舒本來就是踮着腳的，突然被他推開，沒有站穩：“啊！”她整個人倒向臺階。

萬城倏地撲過去接住她，手肘磕在水泥地上，他忍着痛，翻身把她護在懷裏。

沈戀舒趴在他身上，腦袋還在發懵，她後怕地眨了眨眼睛：“你想殺我？”

“是你殺我。”萬城拉開她，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一把将她打橫抱起：“沈戀舒，你不會走路？”

“你中計了。”她揚起臉笑：“我就是走累了，想你抱我。”

萬城正要松手，她死死抱住，耍賴：“你有本事把我扔了。”

萬城沒撒手：“沈戀舒，你對誰都這樣？”

沈戀舒：“怎樣？”

“随便讓男人抱你。”

“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這麽欺負人？”

她覺得這是在欺負他。

萬城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喂，你手磕破了，在流血。”沈戀舒戳了戳他手肘，那塊布料被血染紅，一點一點沿着袖子往下滲。她倒抽一口氣，看不出是真心疼還是假惺惺：“你不會流血而死吧？”

“會。”萬城說，“你有什麽仇，盡快來找我報。”

沈戀舒一上樓，就看到在酒店走廊等她的林修越。

她下意識轉頭看電梯裏是否還有人，驚道：“你怎麽敢來酒店？不怕被狗仔大做文章炒緋聞嗎！”

林修越認命地挑起眉：“大不了我就認了。”

“神經。”沈戀舒摸出房卡開門。

林修越打開冰箱，自己拿水喝：“你不住家，整天住酒店也不是個事兒。要不搬去我那兒吧，反正我也不回去住。”

“我怕被你那群女友粉追殺。”

“不至于，我粉絲都很理智。”林修越摘下棒球帽，發梢柔軟，笑容俊朗：“再說我又不是流量，我一實力派青年演員。”

沈戀舒踢掉高跟鞋，躺平到沙發上：“你那部劇我看了，轉型挺成功嘛。”

林修越把她的鞋撿起來擺上鞋架：“我說，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随你師父呗，娘胎裏帶出來的，沒法兒改。”

林修越是沈楓雅一手帶出來的藝人，從見到沈戀舒的第一眼起就喜歡她。

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沈戀舒的心思沒人猜得透。但他希望她不知道。

“懶鬼，一天天的就知道癱着。” 林修越在她旁邊坐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戀舒踹開他：“四月份。”

“怎麽還跟高中那會兒一樣，老愛踹人。”林修越一臉嫌棄，坐到對面：“還走麽？”

“不走了，準備結婚。”

她這句話像個暫停鍵，林修越呆滞住。

沈戀舒性格離經叛道，舉手投足都是妖言惑衆，看起來随意，但她骨子裏是驕傲的。

她不可能随便嫁人。

他有些煩悶：“看上他什麽了？”

陸家跟萬家聯姻的消息已經在圈子裏傳開了，沒人不知道。

沈戀舒不回答，“找我什麽事？”

“聽師父說你回國了，來看看你。”林修越沒再追問。

他比誰都清楚，沈戀舒不是他能駕馭得住的。那些沒有挑明的話，他選擇繼續藏在心裏。

沈戀舒正玩着手機，被敲了下腦袋，她不滿道：“林修越，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小丫頭。”林修越突然笑得一臉欣慰：“我也算你半個哥吧？結婚這麽大的事兒也不知道通知一聲？”

“這不才剛開始談麽。”

“什麽時候結婚？”

沈戀舒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誰知道呢。”

林修越看着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孩：“舒舒，婚姻大事，不能兒戲。”

“沒有兒戲。”她是為了陸家。

林修越點頭：“受了委屈跟哥說，咱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知道啦。”

沈戀舒送林修越下樓，被蹲守在門外的狗仔拍了個正着。

采用的還是老套的借位拍攝手法。

本來只是送人，但地點在酒店，有這吸引眼球的标題，內容一下子就變得引人遐想。

沈戀舒看到這條八卦新聞，思忖着要不要給萬城打聲招呼。

微信彈出萬城的消息。

C：【有空？】

沈戀舒回了個有。

他回：【合同看過了？】

那份合同除了“僞裝戀人”和“結婚協議”四個字變了，其他的條款基本跟之前沒差別。

沈戀舒發送一個點頭表情包。

C：【那簽約。】

C：【我去找你。】

現在？

她不想出門。

手機來電顯示“催債的”。

“萬老板？”

萬城淡聲說：“開門。”

深更半夜，他拎着公文包站在客房門口等她。

沈戀舒靠在門框上：“不進來？”

萬城眼神冰涼：“一股男人味，臭。”

沈戀舒翻白眼：“你對自己的定位很精準嘛。”

萬城想掐死她：“沈戀舒，你知道陸家需要什麽，而我恰好都可以給你。”

這話很明顯，他也看到那條緋聞了。

“所以呢？”

萬城提醒她：“你不是小孩子，意氣用事不能為你帶來任何好處。”

也是。

他一向都是利益為上，其他的，全都是次要。

沈戀舒懶得解釋，把合同壓在門上簽了字。

“威脅到我了，并且很成功，萬總又贏了。”

她把合同砸給他。

萬城覺得，他從沒真正贏過。

以前怕她對他動心，現在怕她動過心。

動心容易，收心難。她平靜坦然的接受聯姻，就是放下了。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過真心。

萬城攥緊合約，指關節泛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沖破皮肉。

他冷冷擡眼，語調也變得涼飕飕：“沈戀舒，別以為我非你不可。”

他的情緒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沈戀舒：“我可不敢這麽以為。”

想跟他結婚的大有人在，一群撲火飛蛾罷了。

從酒店出來，萬城的臉陰沉得可怕。

周青堯沒敢伸手去拿合同，他困得睜不開眼，想趕緊給這位祖宗解決完問題好回去補覺。

好歹也是律所老板，企業法顧，淩晨兩點被叫起來拟結婚合同，說出去笑死人。

周青堯翻到最後一頁：“別說，這姑娘字兒寫得還真醜。”

萬城說：“不醜。”歪歪扭扭，跟她一樣懶得沒骨頭。

“你這濾鏡着實是厚。”也只有周青堯敢這麽跟萬城開玩笑，“合同簽了，雙方家長也見過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萬城不放心。

沈戀舒性格叛逆，任性慣了，就算結了婚，她也敢馬上離婚。

他不想要那張紙，他想要她的心。

“我真得回去睡了，明天還有早會呢。”周青堯臉上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你這狀态，別開車了，讓我司機送你。最近住哪？”

“念矜豪景。”

“你還沒搬？”周青堯吐槽：“那房子離公司那麽遠，每天折騰你也不嫌累得慌。”

萬城：“習慣了。”

過去他以為，如果有一天他想找個替代沈戀舒的女人，那就是他的世界末日。

現在發現，不想找才最可怕。

網上的緋聞沒兩天就消停了，相關帖子被删得幹幹淨淨。沈戀舒懷疑是沈女士的功勞，她專業掃黑除惡淨網。

為了避免類似事件發生，沈戀舒搬出了酒店。

她拒絕了林修越的邀請，自己出去找了套公寓住。

沈明甜幫她找的房，位置就在念矜豪景斜對面。

沈戀舒嫌棄道：“就沒別的房子了嗎？”

“我的大小姐，你以為房子那麽好找？”沈明甜抱怨道：“又要高檔又要安全，還得環境清幽，要不是周大叔幫忙，你打死我也沒法三天內給你找到這麽好的地方好嗎。”

沈戀舒：“甜姐辛苦啦，我請你吃飯？”

“算你還有點兒良心。”沈明甜說，“叫上阿越一塊兒吧，上次他幫我大忙了，都還沒來得及謝人家。”

“行，我給他打電話。”

停好車，沈戀舒發微信問林修越：“到了沒？”

林修越：“快了，你們先點菜。”

沈戀舒走着路，懶得看手機打字，發語音問：“那阿越哥哥想吃什麽？”

林修越：“你愛吃的我都行。”

“好的大明星，準備減肥吧你。”

林修越聲音寵溺：“小丫頭片子，就知道作弄我。”

一進餐廳，迎面撞上同來用餐的周青堯。

萬城也在，他的視線淡淡落在她手機上。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戀舒知道萬城是不吃海鮮的，這家是海鮮餐廳，連炒盤粉都加蝦仁兒。

“我操。”沈明甜覺得不妙。

那個緋聞她知道不是真的，可其他人未必那麽認為。特別是萬城，他可是沈戀舒名義上的未婚夫！

林修越這會兒已經在停車場了，請人過來，總不能又把人趕走吧？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大叔，萬總，好巧。”

周青堯看到沈戀舒，突然明白了什麽：“怕不是碰巧。”

沈明甜沒聽明白：“什麽？”

“不如一塊兒吃？”周青堯順了某人的意。

“不、不好吧？”沈明甜擔心一會兒火星撞地球，扯了扯沈戀舒的手，壓低聲：“要不咱換個地方？”

萬城的臉臭得可以，沈戀舒考慮到用餐心情，答應了。

沈明甜忍痛割愛，拒絕道：“那什麽，大叔，我們還有個朋友要接，你們吃。”

周青堯瞅了眼萬城，又看了看一臉傲氣的沈戀舒。他也聽見了沈戀舒手機裏傳出的男聲，聽着關系不一般。

他配合打圓場：“那下回一起，我來請客，舒舒小姐可得賞臉啊。”

沈戀舒笑容明豔：“好呀。”

轉頭對上萬城冷淡的視線。

他嘴唇上的咬痕已經消了，顏值重回巅峰，漫畫般的美感撲面而來。

他今天沒穿正裝，黑衣黑褲，雙手抄進褲兜，看她的眼神帶着很濃的嘲諷意味，像個冷漠無情的殺手。

他到底在拽什麽？

沈戀舒的戰鬥欲一下子被激了出來。

“不換了，就這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