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忠誠協議

湖畔上空, 漫天星鬥碎滿湛夜。

沈戀舒見過流星，卻從未見過這麽壯觀的流星雨：“許個願吧。”她表現得有些興奮。

萬城說：“對着流星許願，不如對着我。”

“哼。”沈戀舒不和這個不懂浪漫的人說話, 她坐在涼席上，十指交叉, 低頭許下她的願望。

她扭頭看萬城，璀璨的光映在他臉上，他微垂着頭，長睫半阖。

背着她偷偷許願。口是心非。

“喂。”她勾着笑, 明知故問：“你剛才在幹嘛？”

萬城：“閉目養神。”

“你真可愛。”沈戀舒躺下, 枕着手臂看星空。

她是第一個說他可愛的人。

“你是怎麽發現的這裏？”沈戀舒問。

萬城在她身邊躺下。

“偶然。”

她看星空，萬城看她。

沈戀舒靜止的時候是美的, 前提是她不開口說話。她一開口，他就總想制服她。以前萬城拿她沒辦法, 現在他找到了捷徑，只要堵住她的嘴, 她就會乖乖噤聲。

她閉着眼, 眼尾迤逦，鼻頭小小一點痣莫名可愛, 唇角微翹起來, 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只長腳蚊落在她眉尖, 萬城蹙眉, 捉住了。他的手肘撐在她身側, 來不及收回，她突然翻身，他被撞伏下去，趴在她身上。

沈戀舒睜開眼睛：“想親我呀？”

萬城如實回答：“抓蚊子。”

沈戀舒笑得意味深長：“喔。要不要抓點別的？”

萬城說：“舒舒, 別勾我。”他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越來越薄弱。

這是沈戀舒的惡趣味，她就喜歡看萬城負隅頑抗又被他吸引的樣子。她最受不了他隐忍又不得不縱容她為非作歹的表情。每當萬城忍得全身緊繃，冷着臉警告她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男人可愛極了。

畢竟是在露天，沈戀舒有所收斂，她抱住他的脖子：“萬城，你愛過人嗎？”

“愛的定義是什麽？”

“沒有定義。”沈戀舒把玩着他的手指：“它可以讓人變得貪婪愚昧，也能讓人變得自信勇敢。是一種混亂、自私又偉大的毒藥，能融化尊嚴，逼人瘋魔。”

萬城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扯進臂彎：“哪裏學來的謬論。”

“自學成才。”她頗有經驗，露出過來人什麽都知道的表情。

萬城注視着她的眼睛：“你愛過？”

沈戀舒低頭掰手指細數：“我的二十幾個前男友，個個都是真愛。”

她貫來喜歡用放浪來掩飾內心的虛無。哪怕她裝得再有經驗，她的身體是說不了假話的。

萬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問：“剛才許的什麽願。”

沈戀舒勾住他的寬肩：“我希望愛我的人都能長命百歲。萬城，你努力愛我吧，愛我就能蹭到我的願望。”

癡情的人終歸是傻的，明知飛蛾撲火死路一條，扔是一意孤行，渴望無情人動情。

萬城側頭看着她，說：“我愛你。”

沈戀舒愣怔幾秒。

“好乖。”她笑，獎勵他一個吻：“我困了，找不到路，你送我回房間。”她需要花很長時間去辨別他話裏的真僞。

她此刻心髒不受控制，快到将要失态。

萬城擡手擦掉臉上的口紅，指腹也跟着發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沈戀舒烙在了他心上，她觸碰過的地方，無一不是她的熱情氣息。

她變了，又像是沒變。仍舊灑脫随性，若即若離，像一陣風吹過，他抓不住，追不上。

沈戀舒這晚許下的願望是——

萬城無憂無慮，也愛我。

溫泉山莊除了泡溫泉，還有篝火節。幾個朋友圍坐在一起，邊吃烤肉邊看歌舞表演，這裏的民風很熱情。

看着油滋滋的烤羊腿，沈戀舒往上撒了一把孜然：“隔壁萬城哥哥都饞哭了呢。”

蘇雁甜笑出聲：“舒舒姐姐，你的衣服好美。”

沈戀舒今晚穿的少數民族的衣服，她身材好，把彩色鮮豔的長裙撐得很具風情。

“晏總，你家侄女真有社恐嗎？”沈戀舒拿起彎刀，割下羊腿放到蘇雁盤子裏：“太會社交了吧？”

晏回時過來幫忙端肉：“我家蜜蜜膽小怕生，不怕美女。”

沈戀舒被贊，揚起嘴角：“顏控？”

蘇雁羞紅了臉：“……有一點。”

“好巧，我也是。”沈戀舒瞥向萬城。

他聞不慣羊肉味，躲得遠遠的，在給他們穿肉串。

“不過我比較挑剔，長得好，手不好看，也算不得好看。”

蘇雁低頭看自己的手，又擡起頭看沈戀舒的手。兩個姑娘又開始讨論起美甲。

蘇雁像個小迷妹：“舒舒姐姐，你身上好香。”

沈戀舒嗅了嗅手腕：“你說的是孜然味嗎？”

“不是不是。”蘇雁搖頭：“就覺得，你整個人身上都香香的。”她看着沈戀舒的胸：“我都沒有……”

“晏回時，管好你家小侄女。”萬城面無表情，阻斷了兩個女生“親親我我”。

“萬城哥哥吃醋了。”蘇雁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看大胸姐姐。

“別理他。吃火腿腸嗎？這我前情敵家的，還不錯。”

“……”

吃完燒烤，晏回時拿出一副撲克，邊洗牌邊炫耀：“算命的說，我家蜜蜜帶財，我有必勝的決心。”

萬城扯一下唇角：“迷信。”

蘇雁嘴甜道：“舒舒姐姐長得好，旺夫。我們不一定能贏。”

萬城贊同：“确實。”

晏回時輕哂：“雙标。”

晏回時給每人發了一張牌，按鬥地主的點數比大小，牌小的明早請吃早餐。

沈戀舒手裏是一張紅桃K，蘇雁的是一張方塊A。

萬城和晏回時同時翻開，一張黑桃2，一張大王。萬城拿了大王，贏了。

晏回時笑道：“弟妹還真是旺夫。”

“跟他沒什麽關系，我是沾了蘇雁的光。”沈戀舒得意忘形。

萬城低眉輕哂，給誰發什麽牌，晏回時早挑好了，她真好騙。他拿起撲克，紙牌在他修長的指間翻飛，變戲法似地拉長挫扁，扭成扇形。

沈戀舒看得眼花缭亂：“這是怎麽做到的？”

晏回時開玩笑道：“這一看就沒少去澳門。弟妹可要看好他了。”

萬城給每人發了一張牌，還是剛才那四張，只不過這次順序變了，大王跑去了晏回時那裏，沈戀舒拿到了蘇雁剛才那張方塊A。

晏回時說：“看來我家蜜蜜也挺旺。”

“你兩耍詐！”沈戀舒反應過來。

萬城把牌重洗，随意抽了幾張出來，正好是四張2。

“你喜歡的數字。”

沈戀舒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你今晚睡地板吧，哼。”

露天笑聲一片。

年初五回到市區，沈戀舒還有些懷念山莊夜景。她點開手機裏那條52秒的視頻。

萬城拍的是夏天的夜空。揚聲器裏有說話的聲音，她拉大音量，返回去重新播放了一遍。

他說：“舒舒，這兒很美。現在是零點。你真名叫什麽？”

52秒的視頻，零點拍攝，合起來就是520。

萬城也曾試圖向她告白。

他那個冷性子，連騙她都懶得騙，就更不會去制造浪漫讨她歡心了。除非，他動過真心。也許他也糾結掙紮過，是否要放棄她。

太好了，她不是一廂情願。

年後緊跟着就是情人節。沈戀舒的生日是每年情人節的第二天。

情人節當天，沈戀舒收到萬城精心準備的鮮花和禮物。

她故作驚訝：“你怎麽知道明天是我生日？”

萬城頓了兩秒。

“生日快樂。”他想跟她過的是情人節。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欲言又止。暴躁的男人偶爾別扭起來，像極了情窦初開的小男生。

時至今日，沈戀舒已經分不清他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就算是兩情相悅，也有情變的一天，是真心是假意，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她決定享受當下。

“萬城，你再追我一下，我就給你生個兒子。”沈戀舒調戲他，“怎麽樣？”

萬城低頭，在她嘴唇上啄一下。

“我不要兒子，只要你。”

沈戀舒被哄得心神蕩漾，面上一片平靜：“開竅啦？這麽會哄人。”

萬城用拇指輕輕擦拭她的紅唇，低聲說：“不是哄你。是因為我知道什麽是愛了。”他想了一夜，終于參透。

人一生可能會喜歡很多人，喜歡經住考驗才是愛。可是愛也經不住考驗。沈戀舒不相信他，是聰明的選擇。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人世，遇到別人，她也不至于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不去改變她在愛情裏的鴕鳥性格，不再與她讨論愛與不愛。萬城拿出一份《忠誠協議》。如果他出軌，将賠償給她一百億。

他從小生活在冷漠的家庭，只知道金錢名利，沒有人教過他愛是什麽。這是他所能表達的最直接的愛。

“協議必須平等才有效，所以你也不能出軌。”

話是這麽說，萬城要是真背叛了她，他砸鍋賣鐵是拿得出一百億的，但她就算把家拆了，也不可能拿得出那麽多錢。所以這份協議，最後保護的還是她。

沈戀舒在協議書上簽完字：“萬總，合作愉快。”

萬城不和她握手，他摟過她：“接個吻不過分吧？”

沈戀舒閉上眼睛，默許了。

萬城的吻技精進，不會再磕到她的牙齒，輕易就能讓她意亂情迷。

萬城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一條腳鏈。閃閃發光，上面挂着一把鎖。

沈戀舒覺得，他一定是有什麽變态的想法。

腳鏈做工很精致，有顆小鈴铛，走起路來發出清脆的聲響。沈戀舒喜歡聽那響，就沒摘。

她在客廳走來走去，兩條腿白得紮眼，在萬城眼前晃來晃去。

萬城看她的眼神狂烈如火：“看視頻麽？”

“不看，明早要進組錄節目。”沈戀舒聽完響，放下裙擺，和他說晚安。

“舒舒。”萬城叫她，“最遲夏天，我們必須成為合法夫妻。”

“我家戶口簿不是早送到你手裏了，結婚叫我。”沈戀舒心情不錯。

這次萬城送了她戒指，也帶她去看過流星雨。叫她結婚，不再那麽蘿蔔白菜了。

“好。”萬城問：“你喜歡春天還是夏天？”

沈戀舒說：“夏天吧。”她和他是在夏天相遇。

“那就夏天。”

萬城問萬奶奶，夏天是從哪一天開始。萬奶奶給他在日歷上畫了一個小紅圈。

萬城認準了那一天。

沈戀舒最近去參加了一檔綜藝節目，播出後效果很好，她被特邀去當最新一期的飛行嘉賓。

她一天比一天忙，萬城的臉一天比一天黑。

終于等到立夏。

“沈戀舒，夏天到了。”

“她在洗澡，你是？”回答他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