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完

萬城回來時, 沈戀舒已經睡了。

他把買回來的夜宵放在桌上，然後去洗漱。

洗完澡，她還是沒有醒來的征兆。萬城看到桌上的相框, 他沒藏，或者說, 他故意讓她看到。

沈戀舒是只紙老虎，看似精明，實則很好騙。她所看到的，即是他想讓她看到的。一年前的阮綿麗, 現在的相框。

老街兩年前已經預備拆遷, 萬城保留那家紋身店，是為了等那家人。沒想到等來了沈戀舒。

命運是個輪回, 很神奇。他不信命，卻也信了她。

如果沈戀舒不是小乖, 他能拿出無數種補償的方法。

是她，他只能被動等待她的宣判。

萬城很清楚, 沈戀舒不講理的時候, 他的解釋是沒用的。

她是個撞上南牆也不會回頭的性子，什麽死結, 都要由她自己親手打開, 你幫她解開了, 她會皺着鼻子發脾氣, 然後返回原地, 再重新磕磕絆絆走一遍。

她固執又傻氣，浪蕩浮于表面，只為掩蓋內心的脆弱。

萬城幫她調低空調，輕輕拉上門。

清晨, 院子裏靜悄悄的。沈戀舒躺在萬奶奶的長椅上，享受身後的人工按摩。

“左邊扇子骨，上邊一點。”

萬城尋找着她口中的扇子骨：“肩胛骨？”

小時候沈戀舒摔倒，疼得淚眼汪汪，萬城問她哪裏痛，她指指後背：“扇子骨。”

他居然忘了！她很不高興，免不了語氣刻薄：“遇到我這樣有個性的聯姻對象，死活不肯對你掏心掏肺，萬先生應該很失望吧？”她笑得七分真，三分假，分辨不出真心假意：“畢竟我是仙女，你得不到的仙女。”

“你是妖女。”萬城只糾正她對自己的定位。前面的，他索性承認了。

沈戀舒伸手，萬城把剝好的瓜子仁放進她手裏。她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講起：“我小時候遇到個男生，長得很高很漂亮，後來我們遇到一群壞人，他救了我一命。”

萬城并未擡頭，繼續剝瓜子：“說不定那些壞人就是他引來的，救你是應該的。”

“可是我們都不知道壞人沖着誰來，他也不知道，救我是下意識的，他就是個善良的人。”沈戀舒注視着他的眼睛。

萬城收回視線：“嗯。”

“你怎麽啦？”沈戀舒湊近他的臉，一雙眼睛亮晶晶：“為什麽我提到那個男生，你臉色這麽古怪？”

“昨晚洗了頭沒吹，面癱了。”萬城面不改色的講了個冷笑話，問：“他人好嗎？”

兩人開始互演。

沈戀舒點頭：“挺好的，就是有點兒瘋，我舅舅叫他小瘋子。”她吞掉一顆葡萄，指尖沾上了果汁。

她戴上了他送的戒指，也知道指環內刻的2005年，指的是他們相遇的年份。他不喜歡表達，但用了心的。

萬城幫她擦手：“那麽瘋，你不怕？”他也戴上了她送的戒指。

他手指修長好看，她親手制作的指環瞬間上升好幾個檔次。

“因為我也瘋呀！”她的語氣像是在開獎現場告知中獎號碼一樣興奮：“他被人傷了，我被自己傷了，他怕血，我怕火。”她像是很好奇：“唉你說，他那麽怕血，看到女人的大姨媽會不會暈過去？”

萬城擡起她的下巴，輕啄她的嘴唇：“不會。”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你又不是他。”沈戀舒揣着明白裝糊塗，心照不宣，叽叽喳喳講述當年的趣事。

葡萄架下，她在鬧，他在笑。

她說的，他全記得。

萬奶奶說難得回來一趟，留他們吃午飯。等吃完，外面豔陽高照又太曬，沈戀舒不肯挪腳，萬城只好陪她留下午休。

沈戀舒躺在他懷裏：“你的床好小，我想翻個身都怕掉下去。”

萬城收緊手臂：“不會讓你掉下去。”

兩人貼在一起，互相都有了別的想法。沈戀舒說：“你昨天買的東西呢？”

“在抽屜。”

“試試你的眼光。”

沈戀舒說她已經學會了，叫他躺着別動。

“讓我減肥。”她騎着他，水蛇一樣：“能減掉肚子嗎？”

萬城垂眸看着她平坦的小腹：“不能。還有可能把它弄大。”

沈戀舒嬌嗔：“你別說話了。”她頭發很長，在肩上鋪開，卧室沒有風，她的發絲卻海浪般層層浮蕩。

萬城盯着她，眼眸幽深。

她也在看他的臉。她所享受的愉悅，一部分來自他的俊臉。

被她緊箍碾軋，萬城繃得炸開：“太慢，減不了肥。”他挺擊到底，親身示範減肥應用的力度與節奏。

這個下午，沈戀舒很驚喜。她領略到了減肥運動的曼妙。

她看上的男人，無論哪方面都很強大。

沈戀舒窩在萬城懷裏，掐住他的手腕問：“我緊不緊？”

萬城說：“緊。”

“那你還會找別的女人嗎？”

“不會。”

“你回答的好快，都沒有思考。”她覺得被敷衍了。

萬城笑：“不需要思考。”

沈戀舒盯着他的臉：“你太帥，太有錢了，我沒有安全感。”

萬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沒羞沒躁的曼妙日子持續了半個月，緊接着而來的，是驚吓。

萬氏集團董事會如期召開，萬城被免去了總裁職務。接替他的，是那個長得像林矜的女人推薦的人。

得知這個消息時，沈戀舒很長時間都沒緩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陸琮名打來的電話，沈戀舒是不會相信的。

萬獻東竟然計劃了這麽長時間，就為架空萬城的權。

萬城面帶倦意，長睫低低垂下，露出從未有過的頹氣：“沒想到他會趁我不在動手。”

沈戀舒聯想到新聞裏的事件，老總不在，對手就上門搶公章偷文件：“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奶奶還不知道吧？”

萬城點頭：“不要告訴她，我怕她承受不住打擊。”

她成了毀掉他的紅顏禍水。萬城最近太過于沉迷她，真的出事了。沈戀舒心裏愧疚，抱住他：“別怕，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你認識那麽多人，手底下總有幾個心腹。而且周律師也在，應該不會讓你吃大虧。”

萬城擡手撫上她的眉眼，有些有氣無力：“沒用的，他管不了內部的事。”

“對不起。”

“別傻，跟你沒關系。”

萬城接了一個電話，臉色變得很難看，卻又故作淡然：“舒舒，我有點事出去一會兒，你乖乖在家等我。”

沈戀舒紅了眼：“那你早點回來，不要想不開，有什麽事就跟我說。”

“好。”

萬城早出晚歸，忙碌了一陣子。

沈戀舒給他買了襯衣領帶，想哄他開心。

一出商場大門，看到立在廣場上的男人，她錯愕：“萬城？你不是在上班嗎？”

萬城身心疲憊，卻又強顏歡笑：“來接你。”

“你的車呢？”

“賣了。”他輕笑一聲，眼神脆弱：“沈戀舒，我什麽都沒有了。”

沈戀舒意識到，他是真的被萬獻東踢出局了。她愣了一下，牽起他的手：“萬城，你跟了我吧，我養你。”

萬城說：“好。”

夏天的最後一天，沈戀舒和萬城領了證。

他身家百億時她不肯嫁他，現在他什麽都沒有了，沈戀舒卻歡天喜地和他結了婚。

她看上去很開心，絲毫沒有同情心。

從民政局出來，沈戀舒突然說：“如果那個女孩不是我，你還會以身相許嗎？”她不再遮掩。

他不是富豪了，她也用不着害怕會被抛棄。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被拉下神壇，她還願意收留他，這就是患難與共，算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他該是能看清她的真心了。

萬城不假思索：“不會。”

“為什麽？”

“有你了。”

“那要是沒有我呢？”沈戀舒刨根問到底：“假設我變成了空氣，講講你和另一個女孩的故事。”

萬城笑：“空氣還會在意我娶誰？”

他笑起來很絕，沈戀舒被勾引得臉紅心跳：“哼，誰在意了。”

其實這個問題萬城也想過。

如果不是沈戀舒，那這就成了一個報恩的故事。與愛情無關。

他沒什麽技巧的轉移話題：“今晚減肥麽？”

“幹嘛！”她退開幾步。

萬城扯了下嘴角：“随便問問。”

沒實權了，他反而愛笑了。

減肥的時候，雖然沈戀舒騎得多，但大頭還是出在萬城那兒，所以她其實并沒有出多少力。

她很擔心她的無原則無節制：“減肥減太多容易變松吧？萬城，你不許使勁兒了。”

萬城抵着她說再一會兒就停。他有一身使不完的勁兒，總要消耗掉，所以基本上他說一會兒，就是一宿的意思。

萬城最近在創業，股份又被限制轉讓，他手頭沒多少錢，房子車子全都賣出去了，只留下她名下這套。

沈戀舒怕傷了他的自尊，已經很久不買奢侈品了。

萬城問起，她嫌棄道：“鉑金包用的鱷魚肚皮，多殘忍，還是麻袋好，環保。”

她送給萬城一只麻袋包，滿臉欣賞：“真帥，長得帥拿什麽包都好看。”

萬城就真的背着她送的包去跑業務了。

他很能吃苦，夜裏在她身上用力，白天又在外奔波，沈戀舒總想幫他一把，但她不會去向娘家求助，那太傷萬城的自尊心了。

她把萬城送她那輛跑車賣了，換成兩輛奔馳：“先開着代步，等你東山再起，再給我買跑車。”

剩下的二十五萬，她也全部給了他：“先用着，我最近接了幾單設計稿，不缺錢。”

萬城問：“你去上班了？”

“無聊嘛，我可是設計系小天才，不弄出點陣仗都感覺我的才華無處施展。”

她養尊處優，除了花錢就是氣人，哪裏正兒八經的起早貪黑工作過。

萬城看上去似乎很感動，捏着車鑰匙，連聲音都在抖：“舒舒，我對不起你。”

“我更想聽你說，舒舒，我愛你。”沈戀舒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像袋鼠一樣挂在他身上：“好好幹，虧了回來，我養你。”

他教會她什麽是愛，他卻沒有學會，還要她引導。萬城說：“沈戀舒，我不會辜負你。”

萬城頭腦聰明，重新創業，很快就又東山再起，給她買了鉑金包，換了新車。

萬城說：“我用你的錢賺了第一桶金，從此你就是公司的大股東了。”

大股東來錢快，半年的分紅多到吓人。

沈戀舒美滋滋數着卡裏餘額的一串零，又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怕他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可他最近确實忙碌，很拼命的在工作，經營的也是他母親留下的品牌，看上去并無異樣。

不到半年，萬城又給她買了一輛價值八位數的新車。

沈戀舒有點慌：“萬城，你是不是騙我的？怎麽人家破産就一蹶不振，你這麽快就又輝煌騰達了？”

萬城親了親她的額頭，不答反問：“懷疑你男人的能力？”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直線下降，在沈戀舒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沒有沒有。”她反過來安慰他：“我相信你的。”

“嗯。”萬城在她嘴唇上碰了碰：“舒舒，你不會抛棄我吧？”

這一年來，萬城每天都在賺錢，錢都進了她的口袋，沈戀舒現在是個小富婆。

“不會的。”她保證：“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錢都給你管。”

“不用。”萬城有些傷感：“我運氣不好，管着錢容易破産。”

他最不信這些，卻被現實蹉跎得深信不疑。沈戀舒心疼，親了親他的臉頰：“我心裏只有你一個，萬城，我不會離開你的。”

兩人表着衷心，不知不覺就又滾到一塊兒去了。

萬城需求大，沈戀舒有點體力不支，累得睡過去。

等她熟睡，萬城穿上衣服，走到陽臺，撥出一個電話：“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萬先生，上午十一點，已經完成對念矜一品的收購，法人代表周律師正在收尾。”

萬城和陸家合作，以正規投資方式大量往陸氏控股注資，再加上他近期一些決策，萬獻東的公司很快就會變成個空殼子。

萬城：“這件事不要告訴太太。”

“明白。”

萬城回到卧室，守在沈戀舒身邊。

月色濃重，他的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沈戀舒，這輩子，我只騙你這一次。就一次。”

從此她想要什麽，他都給她。

在沈戀舒眼中，萬城曾是天邊冷月，攀不上，摘不得。她是那個唯一站在月亮上的人。只要她想要，冷月就會折腰，彎成她喜歡的弧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