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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華事務所的所長辦公室裏, 張所長和鄒副所長已經吵翻了天，幾個部門主任站在旁邊默然無語。

張所指着鄒所的鼻子, 情緒十分激動，“你看看, 這個李珩，你招進來的‘好人才’！還是南陵大學的高材生, 什麽玩意兒！當初審計四部不要他，就應該讓他徹底滾蛋，你可倒好，又把他安排到審計十部，給事務所惹出那麽大的禍端，現在你滿意了嗎？”

鄒所也是一把年紀的老注會, 在這麽多下級面前被張所訓斥, 面子挂不住, 漲紅了臉, 不甘示弱地回擊：“這能全怪我嗎？明明就是八荒集團的項目做得有問題, 銀行回函都沒有收到, 你就催着他們出審計報告，你還能怪我嗎？”

張所：“哪個事務所做項目完全按照程序來走？人家企業付了一百五十萬的審計費用, 企業催着出審計報告, 我能不跟着催嗎？”

鄒所：“一百五十萬的審計費又有什麽用？統統沒收了, 還要多交七百五十萬罰款。你要不是貪着早點收到這筆錢, 怎麽會一直催審計十部出報告？明明知道銀行回函沒收到, 也還在催, 你有什麽資格來怪我？”

張所怒斥：“你閉嘴！這個副所長你別幹了！”

鄒所：“不幹就不幹！我退股！”

馮所試圖打圓場，“現在罰款通知已經下來了，全行業也通報批評了，你們倆再吵也沒什麽用了，還是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吧！”

韓易站在人群最後，看了一眼前方争執的三個所長，默默退出了所長辦公室。

受這件事情的影響，立華事務所南陵分所名譽受挫，一大批新老客戶把業務轉走，最大的客戶中月神話也因此而流失，事務所一下失去了40%以上的業務。

幾個審計部門裏陸陸續續有員工提出辭職，同時也有一些其他的會計師事務所試圖來挖走經驗豐富的注冊會計師。

北京那邊的立華總所還在問責他們，正在考慮是否要繼續授權他們使用立華的這個牌子。

問題一個接着問題，整個立恒集團在強壓之下就像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小茅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傾倒。

下面的員工一個個人心惶惶，都在做着多手打算，情況不對就會立馬跳槽。

韓易回到審計一部的辦公室，一群人立即圍了上來。

“易哥，現在什麽情況了？”

“所長他們讨論出結果了嗎？”

“我們要怎麽辦？”

……

韓易的目光在每一張憂心忡忡的臉龐上掃過，“別擔心，所裏肯定會想辦法度過這段困難時期。你們先把自己手邊的工作做好，不要緊張，也不要像其他部門的員工那樣慌亂。只要有我在，審計一部就不會有事。”

這話等于給每個人注入了一針強心劑，讓所有人的情緒都穩定下來。

又過了幾天，到了CPA出成績的日子。

米多多懷着沉重的心情打開網頁，查詢了今年報考的三門科目的成績。

67分，69分，58分。

另外兩門過了，《會計》還是沒過。

吳蔚通過了最後一門單科，林茵如也通過綜合考試，可是大家臉上都沒有喜悅的表情。

韓易再次出現在審計一部的辦公室，臉上的神情比前幾天要凝重許多。

“有件事情……要宣布一下。”

衆人聽到這話，都圍了上來。

韓易眉頭緊鎖，沉聲道：“目前……鄒所已經确定要退股，離開立華事務所。你們也知道，900萬罰款對咱們事務所而言，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張所和馮所商量之後的決定，用事務所下半年的收入來繳納罰款，所以大家以後的績效，都得再推遲半年發了。”

這樣的處理結果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本事務所的績效就已經是推遲半年發的，就是說，今年上半年的績效，要到今年十二月底才會發，如果再推遲半年的話，那就是到明年六月底才發。看上去只是把錢又壓了半年，可實質上還是損害了員工的利益。

彭姐和劉姐兩人最先表示不滿。

“事務所被罰款又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麽要壓我們的績效？”

“就是，我也不能接受所長的這種處理方式，今年年底不發我上半年的績效，我就辭職，大不了我一年的績效扔在這裏，不要了。”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沒有吭氣。

彭姐繼續說：“韓主任，幹脆你帶領我們審計一部集體辭職算了，前兩天那個天恒事務所還托人過來找我們，想讓你帶我們審計一部全部過去，那邊開出的福利待遇條件不比這裏差。”

劉姐：“是啊，韓主任，你帶我們一起走吧！”

韓易緩緩搖了搖頭，“張所的這個處理方式雖然我也不太認可，但是馮所長還在這裏，我就不會離開這裏。如果你們覺得實在無法接受，決定辭職離開，我也能理解和接受，我還會為你們寫一封體面的介紹信。”

彭姐和劉姐對視一眼，嘆了口氣，都不說話了。

“最後究竟是留下，還是離開，你們都好好考慮一下吧！”

姚月歆突然站出來，以不輕不重的聲音說了句：“我離開。”

米多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姚月歆，你說什麽？”

姚月歆轉過頭，平靜地注視着她，“我說，我離開。”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事務所都已經這樣了，留下來有什麽意義？”姚月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再說我的CPA考試也沒過，沒達到韓主任的要求，他本來也會趕我走的。”

米多多一臉痛心，“姚月歆，你這是怎麽了？立華只是被罰款而已，又不是倒閉，離開了審計一部，你還能去哪兒？”

姚月歆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林茵如吳蔚幾人均是冷眼睥睨姚月歆，嘴角挂着嘲諷的笑。

“呵，事務所好的時候，就死皮賴臉留在審計一部，現在事務所出事了，第一時間走人，真是狼心狗肺。”

“多多，你盡心盡力幫助的同學原來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米多多心痛得眼眶都紅了，一瞬不轉地瞪着姚月歆。

姚月歆垂下眼簾，不敢看米多多的眼神，也不為自己辯解。

韓易顯得很淡定，神情并沒有什麽起伏變化，“姚月歆，你要走的話，去人力資源部辦一下手續，做好工作交接，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好。”姚月歆答應得很幹脆，轉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收拾整理好東西，把手頭上一些文件放到米多多的辦公桌上，拿上包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審計一部。

米多多無法接受，不敢相信姚月歆突然之間變得這麽無情無義，受了不小的打擊，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林茵如扶住她，“多多，不要為姚月歆這種人難過，不值得！當初你就是瞎了眼，才會幫她這麽多，她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說走就走。”

米多多咬着下唇，心裏就像又把鈍刀子在割一樣難受。

**

事件持續發酵。

繼姚月歆離開之後，彭姐和劉姐也選擇了離開，另外還有幾人離開，審計一部最後還剩下十個人。

相較于審計一部，其他部門離職的人更多，審計五部和六部，連同兩名主任在內，全部一起離職了。

這一場動蕩之後，事務所整整少了一半的人。

或許這就是張所長的意思，事務所已經少了一半的業務，無法再供養這麽多人，只能采用這種方式，逼走一半的人，而這些人被壓在事務所裏那半年的績效獎金，便可以用來繳納證監會的罰款。

罰款和人員問題解決了，事務所依然沒有解除危機。

立恒集團與北京立華總所之間的授權合約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北京立華不願意繼續授權，那麽立恒集團就會徹底喪失“立華”這個招牌，事務所就必須改名，屆時肯定還會再流失掉一批客戶。

以事務所目前的狀态，已經不能再流失客戶了。

為了保住“立華”南陵分所的這塊招牌，韓易被派去了北京，同立華總所的領導進行磋商談判。

不知道韓易到底用了方法了，他回到南陵時，已經敲定了授權事宜，事務所依然可以保留立華的招牌。

一場冷空氣來襲，氣溫驟降十度，南陵市又迎來了一個濕冷的冬季。

在寒冷的季節裏，黑夜也來得格外早，下午六點不到，天色已經全黑了。

下班時間，米多多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從寫字樓裏出來，準備乘坐地鐵去找一家企業客戶的財務經理拿資料，驀然發現不遠處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的身材，略微有點駝背，穿衣打扮偏嘻哈風格，頭發長而軟，耷拉下來，遮住了額頭和兩頰。

他是……高揚。

自從她上次高燒大病一場，出院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高揚了。

隔了這麽多個月，再次見到他，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裏還是有一點點酸楚，那畢竟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是她喜歡過的人。

高揚向她走來，步子邁得很大，一陣風似的刮到了她的身邊。他的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臉上，無限貪婪，仿佛怎樣也看不夠。

“我早就說過，你很漂亮。你瞧，你的斑淡了，就讓人覺得好看了許多。”

他連聲音都在微微發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抑制住內心激動的情緒。

她輕輕笑了一下，“我臉上的斑不是通過激光治療變淡的，是我高燒一場之後，自然變淡的，很遺憾，還是沒有達到你手機裏PS的完美程度。”

“我不遺憾。”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多多，跟我走吧！”

“什麽？”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立華事務所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爸前陣子召開股東大會，把中月神話的年審業務都轉到了另一家事務所。立華現在不行了，人已經走了大半，接業務的能力也大不如從前，你不要繼續留在立華了。”

他殷切地看着她，“多多，這幾個月以來，我發現我根本忘不了你，我爸罵我沒用，不争氣，可我就是忘不了你。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愛你不應該是逼迫你，而是默默的保護你，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現在立華事務所出事了，我想你一定很困難，需要我的幫助，所以我出現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米多多聽着他的這番話，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擡頭注視着他，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高揚，你弄錯了。立華事務所出事了，我們确實很困難，但我不會離開立華，也不會離開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