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發病

“樹樹,你不是一直想去讀械甲類的課程嗎?去茂典吧。” 公主的聲音回響在我耳邊。

母親沒有推辭,只是用她的眸子殷切地盯着我,好像只要我一答應,她就會立即笑出來。

而坐于房間另一頭的謝冬榮只是用他慣常不屑的目光暼了我一眼,對于公主的提議,他沒有辯駁,他似乎已經知道反對無效了。

當時我腦子究竟在犯什麽抽啊?車窗上,我的倒影向我施以嘲諷的笑意,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親已然離開納明。

我的回答并不是母親想要的,她坐在我身旁,只是低着頭,靜默片刻,“阿樹…… 你不用考慮錢的事。”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我知道……” 我閉上了眼,心中也在罵自己矯情,茂典,誰不想去呢?可能這輩子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啊。

但是…… 我和我媽已經欠公主一家足夠多了,而且…… 謝冬榮,他那不屑一顧的目光似乎仍在我腦海中盤旋,其實從我見到他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瞧不起我和我媽。

雖然我知道公主提出讓我去茂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謝冬榮,但其實謝冬榮本人其實并沒有多需要我,他甚至巴不得我滾得越遠越好呢,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麻煩公主呢?

更何況,我和我媽的身份又有幾分敏感。

兔子也有三分脾性,我那詭異的虛榮心就不允許我接受別人一絲一毫的施舍。

不管我有多想要它。

·

“你傻啊!” 孫雨澤的聲音跟塊炮仗似的在我耳邊炸裂開來,“多好的機會啊!這樣以後我們就可以相互照應了……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我無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跟你可不一樣,你去茂典,你爹能給你生活費,我呢?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需要公主家施舍吧…… 更何況……”

“管他那麽多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去了再說啊!” 孫雨澤滿臉急切,仿佛我拒絕掉的是他去茂典的機會。

反正其實…… 我擡眸凝視着我學校那看起來頗有幾分凋敝的字牌,我的學校也沒什麽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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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的那個夢中情人也可真是夠屌的,” 就算是在上課,孫雨澤也依舊不依不饒地在我耳邊逼逼叨,“他那樣對你,你都不生氣啊?你不是這種忍氣吞聲的人啊。”

我嫌他煩,不理他,他便用他的倒肘瘋狂騷擾我,好幾次我差點拿掉了我手中的械甲零件。

見我不說話,孫雨澤便以為那是他音量不夠所致,于是他越來越肆無忌憚,我懷疑要是我再不捂住他的嘴,等會老師就該親自下場打斷他的腿了。

“也對,畢竟他們家對你們有恩嘛…… 哎,更何況你還那麽喜歡他呢,喂,陶樹,經歷了昨天那一出,你有沒有那麽一絲地…… 幻滅呢?”

“…… 沒怎麽幻滅吧,” 我嘆了口氣,“其實很早之前就有點預料到他不會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而且本身,我跟他就有斬不斷的聯系,所以。比起讨厭他,還是喜歡他能讓我更好受一點。”

孫雨澤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喜歡謝冬榮的人,此刻他轉過眼,思考片刻,“究竟是個什麽妖精啊?聽你天天形容的,搞得我都想看看了。”

“他眼睛是碧藍色的,” 将零件放入凹槽中,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勾起唇角,“很好看。”

事實證明,現實總是不會讓人詩情畫意太久,我正醞釀着情緒呢,“你們兩個究竟要聊到什麽時候?” 班主任的聲音連帶着黑板擦氣勢洶洶地橫劈在我和孫雨澤之間,濺起了一片極富攻擊性的粉狀白霧。

久違地,我和孫雨澤終于得到了在教室外聽課的殊榮,這沒什麽好丢臉的,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接下來的一天,我都有些精神恍惚,腦海中時不時冒出今後我在茂典的 “美好生活”,以致于械甲都沒做幾個。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我從座位上站起,最終得不承認,我後悔了。

匆匆跟孫雨澤打了聲招呼,後馬不停蹄地奔向 “半山”。

老板娘清點械甲數目的時候,擡眸頗為玩味地盯了我一眼,“怎麽了天才弟弟?今天效率變低了呀。”

我撓了撓頭,笑了笑,“确實發生了點事,不過沒關系,以後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還沒等老板娘答複,我就馬不停蹄地奔出半山的店門。

夕陽下,晚風徐徐撫過我的臉頰,想到我終于可以得到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我的心情就止不住地雀躍起來,甚至公寓樓那綿長的樓梯都沒有讓我感到疲累。

“老媽!” 老媽剛好在家,她捧着電話,頭發微亂,滿面倉皇,很快,我意識到事情的不對,“怎麽了?” 我問。

“還好你回來得早,走,去納明……” 居家服都沒來得及換,母親将外套慌亂套在身上,登上鞋就打算奔出去。

我心中一跳,隐隐意識到了什麽,“怎麽了?” 跟在老媽身後,我問。

“冬榮發病了。”

發病?坐在去納明的出租車上,我心髒狂跳,想象不出謝冬榮發病的樣子,聽起來情況似乎很嚴重,難道是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按理來說,發病了不應該請醫生嗎?為什麽要我們去?雖然我內心也十分想見謝冬榮,但我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疑惑。

不光是我,顯然,我老媽也有些心神不寧,我知道,其實她也是十分擔心謝冬榮的,我敢說她對他的關懷絕對不比對我少。

而謝冬榮那家夥…… 想到他看我媽的眼神,我的拳頭就不由自主地攥緊,憑什麽?我覺得我們母子二人不應該被他那樣輕視。

納明的大門敞開着,這地方平時是絕對不會允許出租車直接進入的,但今天卻老遠就望見看守大門的哥招手叫我們直接進去。

我心跳不由加劇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謝冬榮現在怎麽樣?

下車,我先一步跑在我母親前面,我看見客廳那堅固的玻璃窗被砸出了蜘蛛網裂紋,內裏的東西淩亂不堪地倒在地上,其中不乏謝正初将軍的昂貴的收藏品,并且…… 我聽見了裏面,來自謝冬榮的嘶吼聲。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刺痛了,我感覺到謝冬榮似乎離門口很近,于是我便飛速跑過去。

打開門,我望見謝冬榮恰巧掙脫将軍桎梏的那一幕,難以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怪力,畢竟将軍向來以身手敏捷在軍中著稱,他捉拿謝冬榮的時候,也肯定是使用了擒拿技術的。

我幾乎被吓傻了,謝冬榮向我撲過來,他的動作讓我想到了殘暴的猛獸,太快了,我根本避無可避,他将我飛撲在地,身軀被抱着狠狠砸在地上,很痛。

我聽見了來自于身後我母親的尖叫,謝冬榮的長發宛如瀑布一般遮蔽了我的視線,很長一段時間,我感覺我只能望見他的臉。

他碧藍色的眸子在陰影下,也宛如野獸那般,閃着森冷的寒光,這是一個十分兇暴的,仿佛從食人族長大的一個野人,我的認知這樣告訴我自己。

然而同時,我卻被這份淩厲的美深深震憾了,“謝冬榮……” 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麽,那一刻,我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在我觸及到他的那一瞬間,他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他癱軟在我身上,約摸是因為這不是一具長期投入使用的身體,所以并不重。

而我卻幾乎感受到了他胸腔下有力的,心髒跳動聲,咚咚的,幾乎與我呼吸的頻率一致。

謝正初将軍将昏迷的謝冬榮十分輕易地提溜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謝冬榮只穿了一件浴袍,身上甚至有還未幹的水跡。

客廳內幾乎可以說是慘不忍睹,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柯博士和公主都在。

公主臉上還有未幹的淚跡,她一邊幫将軍将謝冬榮穩穩當當安置在床上,回過頭沖我笑着:“還好樹樹來了。”

我想說這應該跟我沒有關系,就見母親走上前詢問公主:“冬榮怎麽忽然就……”

“應該是洗澡的時候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博士揉了揉眉心,“他和陶樹其實不應該長期分開,更別說還離那麽遠。”

“不是,我……” 我想辯駁,但又有些害怕,因為我發現将軍正打量着我,之前說過了,面對他時,我總有些犯慫。

“你想說是湊巧。” 将軍轉過頭,凝視着我。

“是的先生。” 我嘆了口氣。

“但你來了,他就消停了,這是事實。” 他站到我面前,簡直給了我一種無形的威壓,“過段時間,你跟他一起去茂典上學,這不是施舍,而是請求,作為回報,我們會為你辦理一張卡,每個月定期存入一筆錢,當做你在茂典的費用。”

“我們也不想給你壓力,但這對我們很重要。” 公主站到我身旁,輕輕拉起我的手,“可以嗎?樹樹?”

我忍不住暗暗瞧我母親一眼,此刻她正望着我,微微蹙眉,眼中滿是擔憂,我知道,她內心自然是想讓我點頭的。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挺向往茂典的,今天我想了一下,本來打算回家後就打電話過來…… 抱歉。” 我微微低頭。

“沒事的樹樹。” 公主沖我笑了笑,“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的。”

“好了,該檢查一下數值了,阿初,來搭把手,陶樹也來,把謝冬榮擡上二樓,” 博士适時中斷了我們的對話,我十分意外他居然直接叫将軍為 “阿初”。

“阿初,今晚上就讓陶樹在這住下吧,以謝冬榮現在的狀況,還不能離開他。” 博士向将軍提議道。

将軍回眸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忙不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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