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交淺情真 ...
言斐與戚景思,雖同在一個醫愚軒,卻本沒有太多的交集。
戚景思性子向來冷漠,每日午休的一個時辰,攏共也說不了幾句話,油紙包裏不起眼的幾塊小點,便幾乎是他們之間全部的聯系。
戚景思市井出身,沒有那些細嚼慢咽的規矩,一包小點匆匆下肚,也不講究;言斐就在一旁翻着本閑書,偶爾偷偷瞄過一眼,淺淺地笑。
自從綁架事件過去後,言斐還是照舊每日午休時帶回一包點心,卻再也沒有在醫愚軒見過那個斜倚在門邊假寐的身影。
他幾次想要找戚景思問上兩句,哪怕只是看看右臂的傷勢也好,可每每課畢,當他回頭,那個位置都空着。
再瞎的人也能瞧出來,是戚景思在躲。
于是,月餘過去,一個個油紙包包着的小點,塞滿了言斐書房的抽匣。
言府上下都知道,自家少爺最寶貝的就是那一屋子書,平日裏就算是言父、言母也甚少踏入言斐的書房;他自認為自己藏得很好,卻忘了在好些年前,他就已經準了言毅上他房裏找書看的。
發現蹊跷的言毅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得言斐半個字回應,膽子也被心裏憋着的那口氣給壯大了。
“哥,我知道你至小仰慕光霁公子才學。”他盡量學着長輩語重心長的語氣,“光霁公子确有蓋世之才,詩書文章冠絕古今,言毅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你要記得——”
“言斐哥,你是老爺、夫人唯一的兒子,言家唯一的指望……”
“就算是林府的小公爺,一步踏錯,也是萬劫不複……”他說着有些激動,抓住言斐的小臂,“哥,你學光霁公子可以,但可千萬不要學岔了路子!”
小臂舊傷已好了大半,動作間衣袖刮蹭着新生的嫩肉,帶來一點輕微地痛感,讓言斐莫名的焦躁。
“言毅!”他難得厲色道:“你說什麽呢?”
“我……我只是……”說着,他的眼神又開始猶疑飄忽,“報恩。”
終于在心裏找出了一個合适的詞彙,他好像連帶着說服了自己,擡眼盯着言毅,“那天馬車翻倒的前後,他幫了我,也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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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替他擋了一刀。”言毅顯然不能被這麽簡單的理由說服。
“可是他也被狼抓傷了。”言斐顯然也不打算退讓,“沒有他,我也不可能平安回家。”
“沒有他——”言毅難得強硬地擡起頭,“你根本不會被人擄到山上去!”
“言毅!”言斐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你說讀聖人之言,明是非道理,都是我教給你的,我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言斐哥……我……”言毅有些抱歉地重新垂下頭去,最終把自己的擔心咽了回去,但兄弟倆不服氣的樣子還是如出一轍,“你說是報恩,可你把這恩都報哪兒去了?書房的抽屜,除了我,還有誰能瞧見?”
“那是因為……”言斐好似被這一句戳到了痛腳,他垂眸,不自然地将懷中的油紙包攥出皺褶,“他躲着我。”
言毅敏銳地捕捉到油紙傳來的那一點“沙沙”聲,面上的心思更重了,“那他到底為何要躲着你?”
“因為那天……”言斐回憶起那日在書房裏的那一幕,眼前還是戚景思滿是怒氣的身影,“我跟他說了……關于我娘出身的事兒……”
“言斐哥,是你教我的,出身的事兒,誰也選不了,你要我不必時時挂在嘴邊,放在心上。”言毅輕怕了兩下言斐攥着油紙包,緊張到有些發抖的手,“那你為何要介意夫人的出身。”
“我沒有!”言斐急迫地解釋道:“我從來不覺得娘的出身就比任何人低賤!只是……只是……”
“只是你怕戚公子心裏介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尚書獨子,你怕他瞧不起夫人的出身,連帶着也瞧不起你。”言毅搖搖頭,“夫人是多好的人啊,他輕賤夫人,你竟然還要介意他心中所想為何?”
“不可能!”言斐飄忽整場的眼神逐漸堅定,他盯着言毅,“戚景思不是那樣的人,他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在背地裏議論、嘲笑過自己眼疾,甚至是言毅出身。
盡管戚景思看着的确比跟他整日厮混在一起的那群纨绔,甚至比在巷子裏堵住了言斐兄弟倆的常浩軒更不好相處,但也只有戚景思……
與書院,甚至是言斐身邊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因為眼疾加上是自己親娘的出身,至小,言斐沒少遭人白眼閑話。
看熱鬧的背後指指點點,心腸再壞些的甚至當面嘲弄;就算有些良善的聲音,也不過是搖着頭嘆兩口氣——
“好好的孩子,又會讀書,唉——可惜了。”
只有戚景思不一樣。
他護着言斐,卻從來沒有流露出過同情憐憫的神色,給予了像普通人一樣平等的——
尊重。
沒有人願意遭人白眼,可言斐同樣也不需要同情,他從來都只希望,自己在旁人眼中,沒有什麽特殊。
而這一切,只有戚景思給過。
所以這樣的戚景戚,又怎麽會因為他娘的出身躲着他。
況且言母名妓出身,身世的事從來也就不是晟京城裏的秘密,常浩軒之流沒少明裏暗裏的拿這事兒擠兌。
戚景思怎麽可能不知道。
醫愚軒內多少個午休,書院後門那條逼仄的小巷,還有山中那個驚心動魄的一夜……
若是要嫌棄,早就嫌棄了。
戚景思躲得太明顯了,一定有原因,但也一定不是因為這個。
“言毅。”言斐突然轉身,攥住言毅的雙肩,“你記着——”
“光霁公子名滿晟京,三元及第,靠得是真本事;他不管是M.E.D.J辭官還是斷袖,都只是個人的選擇,從來不曾礙着旁人什麽。”
“光在着醫愚軒裏,你我都沒少受人白眼閑話,那就更不該在背後對他人指指點點——”
“不管光霁公子還在不在晟京。”
他說着松開言毅,“你剛識字時,從我這裏借走的第一本書就是《論語》——”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言罷垂眸,斂了潮濕的袍擺跨過醫愚軒的門檻,卻在腳邊踢着個異物。
躬身撿起一柄油紙傘,他卻突然怔住了。
那傘倒置的位置,就算他離開前沒瞧見,經過時也會被絆倒,一定是方才離開後才有人留下的……
“言斐哥……對不起……”
言毅歉疚地垂着腦袋,剛要開口道歉,眼前的人卻突然撐傘沖進了雨裏。
“哥——”
“這麽大的雨,你去哪兒啊——”
*****
豫麟書院大門前,一溜錦緞馬車緩緩在雨中停下。
下人撐好傘,掀開車簾,戚景思前腳剛跨出馬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戚景思——”
靴底踩在泥地上,他擡眼,便瞧見豫麟書院的匾額下,站着的還是那一襲青衫——
雨珠成簾,挂在傘沿邊,而簾子的裏面,是言斐那張昳麗精致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三觀契合也很重要對不對?
我沒有欺詐!我只說小叔叔最近幾天上線..沒說是哪天啊...但真的就在這一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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