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對不起，久等了，我回來了

當天，記起一切的宋展迪收拾了幾件衣服回朔陽，回到中國已是晚上，無處可處的他在當時的家附近看着，他的家早已變成另一棟房子，房子裏有孩子的歡笑聲，聽着聽着，仰望着的他由衷的笑了，幾十年前孩童的他未曾在這個家裏享受父母的關系，幾十年後住在這裏的孩子享受到了，那笑聲引領着他，引領着他的心情。

許久，待那家人熄燈，他斂了笑容離開，燈光照射着他的身影，此時，他感覺自己在這裏是多麽的陌生，在這裏生長，這裏卻将他視作陌生來者。

第二天，陸風賜急急穿過墓園，在白媽媽和蘇芸的墓前停留了許久，始終沒有發現宋展迪的蹤影後離去。他沒有看到，他一走，宋展迪慢慢從角落現身。

看着焦急的陸風賜離開，宋展眼神稍有波動。來這裏前他有預感，陸風賜會以最快的速度找他。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就睡了晚，找個地方隐去身形陸風賜就找來了。

他看陸風賜的目光仍有波動，後低下頭，不知心中是否有歉意。

捧着兩束花，他先來到蘇芸墓前。

十年過去了，照片有痕跡了，那個女孩卻仍保持着青春活潑的笑容。

撫着照片，淚，不自覺落下。

“蘇芸……我回來了。”

陽光下，風兒微動，掠過他的發，擦過他的淚，仿佛女孩回應。

“對不起，我想先去看看我媽媽，等我，很快回來。”

擦幹眼淚，他對着女孩的照片溫柔微笑。

另一個墓前，宋展迪微笑地看着媽媽的照片，放下鮮花，“媽，我回來了。”

與面對蘇芸全然不同的态度，此刻的他微微笑着，“算算，兒子最後一次見到您的日子，也有十一多年了，那時候的我呀，任性，暴躁，還年輕，十一年後，你兒子長大了，成為了一個帥大叔。呵呵。”

他坐在地上，深深地看着照片，“媽，你臨走前希望我幸福，我做到了，有人給了我幸福，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也明白恨是改變不了根本，所以，我不恨了，會按照我的選擇一直幸福過下去，你安息吧。”

與媽媽之間的話早已說過，心結早已打開，因此，短短句足以慰藉心靈。

Advertisement

重回蘇芸這裏，他靠在邊上，“我回來了。”

夏季的藍天白雲總是刺眼，刺得眼睛泛疼落下淚水，一定是生理淚水！

陽光中，他仿佛看到過去，那個爽朗的女孩一直在笑，拍着他的肩膀大聲說着高興的事，偶爾用溫柔撫平他內心的傷。

“我忘了你足足十一年，對不起，我真不敢說不是故意的。”淚水泛濫，想起和她一起度過的生活，心中泛疼。“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因為你以命換我，即使我選擇記憶，你一定還是希望我可以幸福，因為你是一個多麽善良的女孩。”

我卻辜負了你，我多想去陪你，可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高興的，你一定會生氣的，你也一定會說：我的命是你給的，沒有你的允許無權選擇自行消失。

但是，爽朗善良又霸道的女孩，你可曾想過失去我會痛不欲生。

“媽媽走了，你也為了我走了，你們都希望我幸福，所以，在內心崩潰後，我選擇了遺忘，一切重新開始。我去了美國，他們都說我是在美國長大了的。其實我一開始就應該懷疑，所有一切的不協調，他們的生活我不适合，一切都不适應。我是可以說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不錯，但總覺得和他們交談很沒有耐心，可是我忽略了，因為我不确定，空白使我慌恐。在那裏，唯一一個令我安心的，是陸風賜。”

說到這裏，他抹抹眼睛笑了笑：“你應該還記得吧，當年我身邊的高中生尾巴，很煩人那個。就是他，一次次解救我于困境，縱容我這個比他的人，他做弟弟做得很色，我這個哥哥倒顯得極不合格。”

“他很啰嗦的，一天天說着話，不讓幹這不讓幹那，剛醒來那陣還不允許我離開的視線，記得我那幾個兄弟見過他都說他是個可怕的兄控，當時我還覺得他只是煩，兄控什麽只是那些家夥亂說，可是那段時間我是深有同感呀。”

說着說着，神采飛揚的他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後來，我知道他很喜歡我，在我昏迷不睡的日子裏天天看着我，為了防止我無聊還叽叽喳喳不斷說話說個不停，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愛，他愛得很深，慢慢地，我發現我也喜歡上了他，很迅速地定了關系。”摸着手上的戒指，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們過得很好，好得令很多人羨慕。每天早上他都會煮好早餐叫我起床，每星期不重樣，給我按摩，我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可以做的他都做了。他怕我累，所以我極少做家事，一般都由他包下來，他很心疼我會弄傷自己，不讓我用菜刀，磨了很久他才肯讓我做一次飯，；很擔心我會跟人打架，所以每回都要跟着我……其實他做得實在太多，弄得我極不好意思，他爸爸妹妹都說他太過寵我了，他卻變本加厲，勵志将我變成一個什麽也不會做的廢物，呵呵，夠病态吧。”

說到生活點滴，他又重燃起生機，那些時光的美好令他心情壞不了。

“美國是個開放的國家，但我和他出去外面還是非常檢點自己的行為的，像別人說的那些什麽接個吻什麽的絕對不會做，頂多就是拉個手……你希望我幸福，我做到了，卻是和一個同樣性別的人，這樣，你會怪我嗎？”

這點，宋展迪真的不确定，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沒人告訴他該怎麽辦。因為一次失憶導致事态往另一個方向走，他真的很痛苦。至于後悔，他不知道有沒有。

“我一直以為我的生活會這樣的，會一直幸福下去的，可我忘了，我的記憶是被自己消去的，又并不希望它真的消失，所以我還留着一些感官，因為這些感官，我度過了幾年做夢的夜晚，睡不好。我想，當時的我雖不曾想過會喜歡陸風賜，會貪戀那樣的生活，但還是不希望遺忘當前，所以，我沒有把封印全然蓋住，任它一點點溢出來。

夢慢慢開始侵蝕我的夜晚，一開始那些，都是和同學的生活，很快樂很開心，我就覺得沒什麽了，我現在也很幸福，所以沒必要去找回過去。但是，後來，我想起了媽媽，想起來我出生的秘密，池水不再平，過去的恨再度湧出，生生撞得我內傷；可是，那次我也放棄了，選擇了不再恨，因為媽媽希望我可以開心生活，我也離不開陸風賜，于是，我選擇了繼續跟陸風賜一起生活。”

淚，再度流下，這一次，止不住。

“可是……最後，我不知道用‘好景不長’這個成語來形容對不對，其實我知道是不對的，但是，陸風賜的存在令我選擇了它形容，後來，我記起了你，平靜的水面湧起了浪，一陣陣拍着我……”

記起蘇芸，他再也平靜不下了，所以，他回來了。

如果說媽媽是當年白哲濤崩潰的源頭，蘇芸無疑是他崩成渣的最後一枚炸彈。時隔多年，如果說他和媽媽的心結全解開了可以選擇繼續，而記起關于蘇芸的記憶能将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既然那并不是蘇芸願意看到的。

她曾肯定說：“你的出生不是錯誤，每一個來到世上的生命都是有存在的意義，無論生命長短，都曾在這個美麗的星球上走了一遭。你就是你，我們眼中的同學，雖然笨笨的，但我們很喜歡，你也很聰明，總是讨得導師的喜歡；你是你媽媽最寵愛的存在。做你自己，不需要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他的另一個精神支柱，直到生命終結，也未曾對他說過愛，未來得及開始的愛情便夭折，他也未曾來得及對她說過愛。但大家都看得出來，從他們的話語中，從他們的眼神中，從他們的交流中，看到了淡淡的愛意，他不說，她不說，卻銘記于心。

屬于他們心中的初戀，早已在進行，縱使未曾開花結果，亦是他的幸福，以及，遺憾，對于她而言，有那麽一場精神初戀，哪怕生命盡頭，亦是無悔。縱使時光再來一場，她依舊會站在他身邊，默默給他支持，在他不夠強大的時候，她願意化作女漢子，化做保護他的屏障。在他開心的時候，她會是他最好的朋友，與他分享所有一切，那是誰也無比超過的存在。

陽光下墓園中，一個女孩的墓前，有個男人靠在那裏摸索着女孩的照片悲慘地淚流滿面，女孩的離去無憾，她不知，未說愛，來不及，卻是留下的男人最痛最深的記憶。

“對不起，久等了，我回來了；對不起，說晚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