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稱呼而已

“爹，這是我從曹記買的燒雞，特地買來孝敬您的！”林鉛華捧着燒雞屁颠兒屁颠兒地跑到了林成德身邊。

林成德看着林鉛華一臉的期待，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夫人，見上官蕊兒點了頭，才開心地接過，“華兒有心了，還記得爹爹愛吃曹記的燒雞！”

林鉛華笑笑，不明白為什麽現在爹爹連吃個燒雞都要征詢娘親的意見了，于是向自家大哥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兒。

林書豪見狀笑道：“還是華兒有本事啊！你可知，自從你走後，這家裏就再沒出現過燒雞和桂花糕了！”

林鉛華瞬間便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于是跑到上官蕊兒身邊，從身後抱住上官蕊兒的脖子，撒嬌道：“娘，你明兒個有沒有和那些夫人們約好一起出去玩兒啊？”

上官蕊兒拍了一下林鉛華的手，“你又要做什麽啊？”

“我在想，如果有的話，你可以帶着我啊。”

“你去作甚？”

“到時候我就給他們來一段‘劍書’。”

“劍書？什麽東西啊？”

林鉛華起身，邊比劃邊道：“就是一邊練劍，一邊寫字啊！絕對把她們震得目瞪口呆，從此以後見誰都會說，林家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啊，真是文武雙全啊！”

“噗~”林鉛華話音剛落，林書豪就很不給面子地噴了。

林鉛華擡眼，一道淩冽的目光狠狠地朝林書豪掃去，林書豪愣是把剩下的笑聲給憋了回去，結果就是，噎着了，還不停地打嗝。

林鉛華看到自家大哥的囧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上官蕊兒也有些忍俊不禁，拍了林鉛華一下，“你呀，成天淨出幺蛾子，一點兒女孩子的矜持也沒有，哪有女孩子追着人家要人家看表演的啊，你以為你是賣藝的啊？”

林鉛華見娘親終于笑了，便說道：“那好吧，看來她們是沒眼福了，等以後有機會再讓她們見識見識我的風采吧！”說着便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這時，陸齊倒是笑着開口了：“就算你不展示你的風采啊，現在也沒有人會笑話林家的，你姐姐可是京州的第一才女啊，連林州都知道，你說誰敢小看你們林家？”

林鉛華一路上也是聽說了姐姐的名氣的，“是哦，那我還是省省吧，我可不敢和姐姐比！”

陸齊一聽大笑道：“林伯伯，您可真是有福氣啊，書豪兄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商界小有名氣了，詩瑤自是不必說，第一才女這個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現在又有了這麽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這以後的日子您就只等着笑吧！”

林成德聽到陸齊這麽說，自是開心，“是啊，我們林家的兒女個個都是好樣的啊！”

上官蕊兒拿胳膊杵他，“說你胖你還喘了，你也不害臊，書豪和詩瑤也就罷了，”說着指了指林鉛華，“這個丫頭啊，只要她別成天給我闖禍，我就阿彌陀佛了！”

“吼，娘，你偏心哦！”林鉛華一聽便假裝傷心道。不過，下一刻，林鉛華便發現，自從回了家還沒見過姐姐呢。

“娘，姐姐去哪兒了？怎麽一直也沒見着啊？”

“哦，前兩天，皇後娘娘叫了你姐姐進宮陪她了。”

林鉛華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雷到了，“咱們家什麽時候和皇宮打上交道了？”

上官蕊兒笑道：“說話怎麽這麽不着調，什麽叫和皇宮打交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姐姐被皇上賜婚給太子了。”

林鉛華這下是徹底被劈傻了，一直以來，林鉛華都在擔心着，自己會不會像穿越而來的那些女主一般，被很多男子喜歡，而且都是身份尊貴的人，不是皇子，就是王爺的，可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自己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古代，都是那麽的平凡，即使現在生在了一個富貴人家，也依舊平凡。不過，對于目前的生活，林鉛華還是很滿意的，只是姐姐……

“爹，娘，你們都同意了嗎？”

“你這說的什麽話，皇上賜婚，還由得你同不同意？”上官蕊兒不禁對這個丫頭的想法有些驚異。

“可是，姐姐她……”

林鉛華還沒說完便被陸瑛打斷了，“你倒是有趣兒，這嫁進皇室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更何況你姐姐嫁的是太子，那可是未來的皇上，真不明白你在擔心什麽？”

林鉛華氣沖沖吼道：“既然你那麽喜歡，幹嘛自己不去嫁？”

“你……”陸瑛再一次被林鉛華噎得說不出話，總不能說自己沒那福氣吧！

“你懂什麽？一如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那是皇宮，處處都是危機，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事，家裏又幫不上，她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姐姐那麽善良，哪裏适合那麽複雜的地方啊？”

林成德聽到林鉛華的這番話倒是有些驚訝，這個女兒看着有些瘋癫，但是心思卻是挺深，“這個我們也想過了，不過，這是瑤兒自己的決定，我們也不好阻止。”

林鉛華這倒是沒想到，“姐姐自己的決定？”

“是啊，是太子向皇上求的賜婚。”

既然如此，林鉛華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心裏想着，看來這些年自己倒是錯過了不少精彩啊。

而此刻，陸瑛對林鉛華倒是有了另一層的認識，覺得這個女孩子還挺有意思的，和那些大家小姐是不太一樣。

而此時，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裏。

“芯兒，這幾年在山上過得怎麽樣啊？”吳媽端着碗，低着頭，邊扒拉着飯邊問道。

蓮芯擡頭看了吳媽一眼，笑道：“很好啊，師父，華兒他們對我都很好！”說完還夾了一塊雞肉放進了娘親的碗裏。

然而吳媽卻在聽到“華兒”時，頓住了，然後擡起頭，“很好？所以好得連規矩都忘了是不是？”說完便把碗用力地放在了桌子上，盯着蓮芯看。

蓮芯本來還很開心地在吃飯，沒想到娘親會發這麽大的脾氣，驚得把一塊剛夾起的雞蛋掉在了桌子上，“娘，我……”

“小姐的名諱是你可以叫的嗎？連我都得叫她一聲小姐，你有什麽資格直呼小姐的名諱？”

蓮芯聽到娘親這般不明道理地質問，真的是委屈極了，“娘，我沒有……”

吳媽看着蓮芯眼含淚水的樣子，也是心疼，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有些重了，“芯兒，娘知道你不是個不知禮數的孩子，你會這麽叫，一定是小姐讓你這麽稱呼的，但是，小姐和夫人她們一家人對咱們好，不拿咱們當下人，那是小姐和夫人心善，咱們不能也恃寵而驕，忘了自己的身份啊！這要是讓別的丫頭婆子聽去了，還以為我是倚老賣老，想要我的女兒攀龍附鳳，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吳媽的一番話讓蓮芯心裏羞憤難當，“娘，我知道了，我是個下人，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後我不會再妄想和小姐以姐妹相稱了，更不會讓您難做！我吃飽了，您慢慢吃。”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芯兒~”吳媽看着女兒難過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但……“芯兒，是娘對不住你啊！”

蓮芯從屋裏出來後，便跑到了假山旁邊，她很想大聲地哭出來，但是她知道不行，在這個園子裏，自己是連大聲哭泣的資格都沒有的，因為那樣會擾了主人的休息。是啊，自己只是林府的一個下人啊，怎麽就會忘了呢？想來是這些年在山上住的太久了吧，久到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記得了！雖然在山上并沒有享受過小姐般的待遇，但至少，林鉛華他們都給了自己應有的尊重，讓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于是慢慢的，就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了，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了，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做了個夢而已，一個很美很美的夢，現在夢醒了，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面對！

蓮芯蹲在假山後面，越想越難過，她緊緊地抱着自己，将頭埋在雙臂間，默默地流着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覺得不那麽寒冷，不那麽孤獨，不那麽屈辱。

不知過了多久，蓮芯才恢複了情緒，慢慢地站起來，然而，由于蹲得太久，腿已經沒有知覺了，剛站起的蓮芯差點兒又摔倒，幸虧及時扶住了一旁的假山。蓮芯就這樣扶着假山站了一會兒後，腿才漸漸有了知覺，她試着走了兩步，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才踱着步子向林鉛華的房間走去。

當蓮芯敲門的時候，林鉛華正和杜若在屋裏整理行李。

林鉛華打開門看到蓮芯，便開心拉着她進了屋，“蓮芯姐姐，剛剛吃飯的時候我還找你來着，後來想着你可能和吳媽在一起吃便沒有叫你，你看，我給吳媽帶的禮物忘了給她了，你待會兒回去的時候記得給我帶回去哈。”

杜若看着蓮芯眼睛紅紅的，也不說話，便問道：“蓮芯，你怎麽了？怎麽眼睛紅紅的啊？”

林鉛華一聽，也停下了手裏的事情，跑到蓮芯身邊，“真的诶，蓮芯姐姐，你怎麽了？”

蓮芯有些慌亂，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沒事兒~”

林鉛華突然想到了什麽，“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和吳媽很久沒見了，所以抱在一起哭了，對不對？”

蓮芯看着林鉛華開心的樣子，勉強地牽了牽嘴角。

林鉛華可能是因為太開心了，竟沒有發現蓮芯的不對勁，只是轉過身去繼續收拾東西。而此時，蓮芯卻開口了。

“小姐，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如果沒什麽事情，我給你們打水洗漱，早些歇着吧！”

林鉛華收拾東西的手瞬間頓住，轉過身，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蓮芯，“蓮芯姐姐，我聽錯了吧？你剛剛叫我什麽？”

蓮芯始終低着頭，不敢擡起，“小姐~”

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但林鉛華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呵！”林鉛華雙手叉腰，長呼了口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好像是在盡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可是蓮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小姐，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去打水了！”

林鉛華徹底繃不住了，指着蓮芯大叫道：“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剛剛還好好的，你現在到底抽什麽瘋啊？為什麽一回到這裏你就不正常了啊？”

蓮芯吸了吸鼻子，繃住眼淚，終于擡起頭，迎上林鉛華的目光，“我從來都沒有變過，我一直都是林府的丫鬟，當初上山也只是為了陪伴小姐，在蓮芯心裏，你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小姐！”

“小姐？”林鉛華閉上了眼睛，擡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盯着蓮芯，點着頭道：“好，小姐，好啊，我的好姐姐，原來在你心裏，我一直都只是你的小姐而已！”

蓮芯再也無法直視林鉛華的眼睛，紅着眼低了頭。

林鉛華實在不想再看見她這個樣子，于是轉過身，說道：“既然是小姐，那你現在可以出去了，小姐的閨房，可不是随随便便哪個丫鬟都可以進的！”

林鉛華的話讓蓮芯的心裏狠狠地一震，然後她不自覺地退了兩步，擡起頭看着林鉛華的背影，“好，我這就出去，以後沒有小姐的吩咐，蓮芯絕不會再踏進小姐的房間一步！”說完蓮芯便轉身跑了出去。

“蓮芯~”杜若看到她們倆個人這樣，不知如何是好，“華兒，你……唉~”說着也轉身跑出去追蓮芯了。

“蓮芯，你等等！”杜若快跑了兩步抓住了蓮芯的胳膊。

蓮芯正淚流滿面，不願杜若看到，便将頭轉向另一邊。

“蓮芯，你為什麽要說那些話？你明知道華兒她最重感情了，她寧願你罵她，都不願意聽到你跟她說那麽生分的話！”

“你以為，我就願意說那些話嗎？”說完，便一把甩開杜若向走廊的盡頭跑去。

杜若看着跑向遠處的蓮芯，頭也不回，那麽的決絕，似是要把這麽些年的情分統統抛在身後。

當杜若回到屋裏後，見外屋沒人，裏屋的門又關了起來，便去敲門，“華兒~”

“別跟我說她，我想一個人靜靜！”

杜若知道現在說什麽，林鉛華都聽不進去，于是便關上外面的門，走了出去，把屋子徹底讓給了林鉛華。

杜若走着走着便來到了一個亭子，于是便靠着柱子坐了下來，看着湖光月色，心裏想着她們三人在藥王山的點點滴滴，不禁低聲嘆道：“難道這麽些年的姐妹情分真的就這麽散了嗎？”

林書豪正準備回房間，路過涼亭，看到杜若一個人坐在那裏便走了過去。

“若兒？”

杜若正想着出神兒，林書豪這一叫，吓得她立刻站了起來，一個沒站穩，差點兒掉進湖裏。

“小心~”說着，林書豪便一把拉住了杜若。

杜若借着林書豪的力，從亭子邊上跳進了亭子裏，站穩後，發現林書豪還抓着自己的胳膊，便連忙掙了開來，低頭道：“謝謝你，書豪哥！”

林書豪手中一空，心下便知曉剛剛自己有些失禮了，為了避免尴尬，便連忙換了個話題：“對了，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啊？華兒她們呢？”

林書豪的話雖然避免了杜若的尴尬，卻也使她的情緒變得低落了下來。

“發生了什麽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杜若擡頭看着林書豪，慢慢地講起了剛剛發生的事。

“原來是這樣，一定是吳媽和蓮芯說了什麽，蓮芯才會說那些話的，華兒的話的确太過分了，我去和她說說。”說着，林書豪便起身要去找自家妹子。

杜若趕忙拉住了林書豪的衣袖，“書豪哥，等等。”

林書豪停住腳步，轉身看她。

“我想，華兒那兒還是我去說吧。剛剛和你說了這些，心裏已經好多了，想來華兒一個人現在也該冷靜下來了。畢竟是女孩子之間的事，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

林書豪笑看着杜若，沒有說話，然後又低頭看了看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杜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立刻縮回了手，将兩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攥着，低頭說道：“那書豪哥，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便從他身側擦過，徑自離開了。

林書豪笑看着匆匆離去的杜若，想着他剛剛尴尬的樣子，嘴角的笑容不禁擴大。

杜若端着臉盆進了屋，見裏屋的門還關着，便又走過去敲門，“華兒，洗臉了！”

等了一會兒，林鉛華從裏屋出來，看了坐在桌邊的杜若一眼，然後徑自去洗臉了。

杜若走到林鉛華身邊，“華兒，我知道有些話你不想聽，但我必須得說。”

林鉛華直起身，拿着毛巾抹了把臉，“唉~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麽一回來就變了個樣子呢？難道別人的看法就真的那麽重要麽？比我們這些年的情分還重？”說完就轉頭看着杜若。

杜若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也許，她只是在乎一個人的感受呢？”

林鉛華想了一下，說道：“吳媽？”

杜若點了點頭，“你一直都說她不在乎你的感受，其實，你有真的在乎過她的感受嗎？你有站在她的立場上，想過她的處境嗎？一邊是她的娘親，一邊是你這個妹妹，她又何嘗好過呢？”

林鉛華不得不承認，杜若的話句句在理，一直以來，自己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為蓮芯好，也許在別人眼裏，蓮芯能遇上這麽好的主子，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所以自己也就覺得那真的是對蓮芯好的，但卻從未想過她真正的想法。

“蓮芯和我們處于不同的環境，所以在別人眼裏，她和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總是和我們在一起，我們不會覺得怎樣，但別人卻會覺得她是有目的的接近，會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她的心裏又怎麽會好過？不但如此，還會連累吳媽也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到時你又要她如何自處呢？你可以幫她一次兩次，你可以幫她一輩子嗎？”

林鉛華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只嘆了一口氣。

“所以，如果真的為她好，我們應該讓她自己選擇，她必須要學會獨立，學着堅強，能夠自己獨自面對困難，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快樂起來，才能真正感受到被尊重，如果只是一味地依賴我們，她永遠都會覺得低我們一等，永遠都會覺得虧欠我們，那樣，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她都是不公平的。”

林鉛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明白，人怕出名豬怕壯，樹大招風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們可以扶持她，幫助她，卻不能代替她走，是這個理兒不？”

杜若笑着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其實，只要我們心裏把彼此當做姐妹，那麽一個稱呼而已，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林鉛華笑着搖搖頭，心裏想，自己活了兩世，竟然還不如一個古人看得通透。

“好了，杜若姐姐，我沒事了，真的！明兒個我就跟蓮芯姐姐道歉去。”

“好，那今晚就早些歇着。”

“嗯，你也早點歇着。”

夜裏，林鉛華躺在床上想着杜若剛剛的話，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朋友之間，相互的“利用”或許會比一味地幫助更有助于維持彼此的關系，相互的“利用”可以平衡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而一味地幫助，只會讓兩個人在心理上的落差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