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所謂驚喜

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一道宮門，又一道宮門……

林鉛華透過簾子的縫隙，看着外邊步子緩緩又行色匆匆的宮女太監，不知他們年方幾何，不知家中是否也有家人正在日夜為他們牽腸挂肚，不知那些太監當初入宮時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不知那些宮女如今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服侍着各宮的主子，是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一步登天，還是默默地數着距離出宮的日子還有多久？

還有那些侍衛，是不是也曾懷有遠大的抱負？他們每天在這宮門前守着，又見過多少的愛恨別離？看着那些新踏入宮門的女人，他們是否會在心底為她們未知的命運微微嘆息？看着那些年滿出宮的宮女，他們是否又會替她們微笑着松一口氣？

還有，那些後宮的女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們是否還會義無反顧地奔向這裏？

至于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這深宮究竟埋葬了他多少的悔恨和遺憾？他的心底是否也鎖着一個于他而言，很與衆不同的女子呢？那是否就是他心底不可觸碰的底線？

如果這宮裏的每個人都至少藏着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麽這座城又藏了多少的秘密呢？

大抵這宮裏的每個人都有着屬于自己的故事吧，或喜或悲，或溫馨或無奈，或愛中含恨，或無怨無悔……所以，在這座城池裏，才會上演着永遠也演不完的戲，回蕩着永遠都唱不完的曲兒，重複，卻又不盡相同……

這麽想着想着，林鉛華反而沒有了那種最初的不安，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冷了，大概，是冬天來了吧！

林詩瑤看林鉛華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于是伸手去拉她，“華兒，你的手怎麽這麽冷啊？不舒服嗎？”

林詩瑤關切的聲音打斷了林鉛華的思緒，林鉛華回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姐姐，輕輕地叫了一聲：“姐姐~”

“怎麽了？”

林鉛華想問她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是不是真的要嫁給太子，是不是真的願意困在這深宮裏一輩子？但是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于事無補了，不願意，又能怎樣呢？何況，她又怎會不願意呢？

于是，林鉛華努力牽了牽嘴角，說道：“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林詩瑤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笑着輕點了下頭。

林鉛華心裏苦笑，多麽真誠而可笑的祝福啊！

不過現在，林鉛華倒是坦然了很多，因為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和這深宮庭院有任何的交際，絕不！只是林鉛華沒想到的是，此刻的決絕竟讓自己賠上了一生，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林姑娘，到了！”随着馬車的最後一次颠簸，一道尖細的聲音透過簾子傳進了林鉛華的耳朵裏，當然這聲林姑娘叫得自然不是她，不過這聲音在這安靜的皇宮裏還真是有些陰森。

于是，林鉛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林詩瑤見狀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林鉛華微微一笑，然後就随着林詩瑤下了馬車。

“林姑娘，這邊請。”林詩瑤回頭看了林成德和上官蕊兒一眼，見他們朝自己點了點頭，便跟着那位公公走了，而林鉛華他們則跟在了她身後，也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高高的宮殿走去，甚至連頭都不敢偏一下。

林鉛華低着頭，只能看到前面林詩瑤的雙腳有節奏地交替着，然後又用餘光掃了一眼身邊的父母和哥哥，心下便知道，從此刻起，前面的那個人就不再只是爹娘的女兒，哥哥的妹妹和自己的姐姐了，她現在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準太子妃，甚至是，未來的皇後！

“林姑娘，請你們稍等，容奴才去通禀一聲。”

“有勞公公了！”

林鉛華聽着林詩瑤和那個公公的對話，心裏不禁苦笑，這個公公似乎從頭至尾就只看到林詩瑤一個人，其他人，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群人中，誰才是他未來真正的主子！

沒過多久，那個公公便出來領着林詩瑤他們走了進去。林鉛華依舊低着頭，只是跟着林詩瑤的動作做着，然後濫竽充數地張張嘴，卻并未發聲，只聽見林詩瑤依次拜見了皇後，凝妃，瑾妃，惠妃，齊妃，還有那個小公主——安欣公主。林鉛華心裏笑，這各個朝代妃子的名號倒是可以通用。

“你就是我未來的大嫂啊？”只見那小公主一蹦一跳地來到了林詩瑤身邊，前後左右地打量着林詩瑤。

“民女林詩瑤見過安欣公主。”

“哎~這以後可得換我給你行禮了呢！”

“民女不敢！”這安欣公主一句話倒是把林詩瑤吓得不輕。

“欣兒，怎麽這麽沒大沒小的？回來。”說話的是坐在皇後下面右手第一位的凝妃，看樣子應該是這個小公主的母妃。

林鉛華用餘光看到那個曾讓自己羨慕了好久的小公主跑到了凝妃身邊，笑着說道：“我是和未來大嫂開玩笑的。”

林鉛華看着這一幕，心下不禁覺得有些諷刺，在這個皇宮之外，自己也是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大笑，嚣張跋扈地打趣兒着別人，被無數的人疼在手心的，可是在這深宮之內，自己卻是個連太監都看不上眼的小人物罷了，別說自己了，就是那些寵着自己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低到了塵埃裏的呢？不過轉念一想，相對于整個宇宙，我們每個人又都是平等的，就連那個高高在上，被萬人敬仰的人也不過就是一粒小小的塵埃罷了，還是一顆不如自己自由的塵埃！這樣一想，林鉛華心裏倒是舒服了不少。

“好了，欣兒還小，你和她計較些什麽？都起來吧，賜座。”

林鉛華聽着皇後的話，倒還真是和林詩瑤說得一般，很好相處呢！不過，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僞裝呢？

林鉛華随着衆人落座，本想着，暫時應該沒自己什麽事兒了，不料皇後卻心血來潮地點了她的名兒。

“你就是瑤兒的妹妹吧？”

看着旁邊一起進來的幾個人，林鉛華自然不會傻到以為皇後這話是在問自己的娘親，于是趕緊站起來，又照着剛剛的樣子跪了下去，“回皇後娘娘的話，民女正是林鉛華！”

皇後看着林鉛華的樣子，倒是笑了，“別害怕，本宮又不是什麽妖怪野獸的。”

聽着皇後這樣打趣自己，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來，而林鉛華卻在心裏嘆氣：您可比那些妖怪野獸恐怖多了！

林鉛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皇後又問了：“今年多大了？”

“回皇後娘娘的話，民女再過兩個月就可以行及笄禮了。”

“哦？那真是巧了，欣兒也快要行及笄禮了，不知你們相差多少啊？”說着便看向了凝妃。

林鉛華正斟酌要怎麽回答才好的時候，便聽到林詩瑤說：“回皇後娘娘的話，小妹正好和安欣公主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

“哦？那可真的是太巧了呢！”皇後似乎還挺興奮的。

林鉛華心裏卻苦惱了，她心想，應該沒有哪個公主會慶幸和一個平民百姓有這樣的巧合吧，哪個公主不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啊？

果然，林鉛華正想着呢，就聽到那個小公主笑道：“我倒要看看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是個什麽樣子呢！”說着便向林鉛華走了過去，“你擡起頭來，給我看看！”

林鉛華在心裏微嘆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不卑不亢地看着那個驕傲的公主，只見那小公主歪着個腦袋，忽閃着大大的眼睛對着林鉛華仔細地看着，末了說了句：“也沒什麽特別嘛！”

林鉛華心裏苦笑，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公主。但面兒上卻虛僞地笑着道：“民女不過是凡夫俗子一個，哪能與公主相提并論呢？”

大概小公主覺得林鉛華挺無聊的，撇了撇嘴，便扭頭說道：“好無聊啊，我要去找四哥玩兒了！”說完便丢下一屋子的人跑了。

皇後見林鉛華還跪在那兒，便道：“別跪着了，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其實林鉛華很想說，要不是你叫我，我能在這兒跪着麽？

之後便是皇後和林成德，上官蕊兒說了些客套話，然後就是各宮的娘娘又将林詩瑤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的，總之就是，沒林鉛華什麽事兒了，而林鉛華倒也樂得清閑。

一個上午，就這樣在這些虛假的相互奉承之中過去了，而林鉛華卻依舊沒有看見那個傳說中的太子，直到宴席開始的時候，才聽到太監的聲音：“太子殿下駕到，四王爺駕到~”

林鉛華趕緊随着衆人站起來，偷偷地朝太子來的方向望去，然而，卻在看到太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直到太子走近，直到所有人都已行完了禮，她依然愣愣地站在那裏。

“華兒~”林詩瑤見狀連忙拉她的衣袖，提醒她行禮，可現在的林鉛華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

“大膽，見了太子還不趕緊行禮？”

直到這尖細的聲音傳來，林鉛華才猛然驚醒，連忙彎身行禮，“民女林鉛華參見太子殿下！”

沒想到太子卻湊近她，小聲地笑道：“好久不見了，小師妹！”然後又扶着她說道：“起來吧！”

林鉛華多希望太子只是很生冷地和她說一句“起來吧”，或者因為她的失禮，當衆訓斥她一頓也行，可他卻說……

林鉛華發誓，她當時真的很想哭，很想哭的，可是她卻，笑了，而且笑得格外燦爛，以至于後來司空南辰說，那是他見過的最燦爛的笑容，大概也正是因為那個笑容，他才愛上了她吧！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林鉛華就那樣看着那個自己日夜思念的人走向了自己的姐姐，而她心裏想着的卻不是要上去問個究竟，而是：師兄，其實黃色不适合你，你還是穿白色好看！就連林鉛華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了。

然而還在林鉛華走神兒之際，耳邊卻響起一道聲音：“小丫頭，你還沒給我行禮呢！”

林鉛華吓了一大跳，擡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着官服的男子正笑得一臉奸詐地看着自己。林鉛華使勁兒地在腦海裏搜索剛剛那個太監對他的稱呼，但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她壓根兒就沒聽，怎麽可能想得起來呢？正在林鉛華苦思冥想該如何是好時，自家大哥聲音響起了。

“請四王爺見諒，舍妹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有些緊張，華兒，還不趕緊給四王爺行禮？”

林鉛華趕緊彎腰行禮，“民女林鉛華見過四王爺！”

只見四王爺湊到林鉛華身前說了句：“你倒挺有趣兒的哈！”說完便擡步向前走去，“起來吧！”

林鉛華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去，只見之前說要為自己解圍的姐姐早已跟着太子上了前邊落座，根本沒發現自己這邊發生的事，然後又看了身邊的大哥一眼，說道：“謝謝大哥！”

林書豪笑着揉了揉林鉛華的頭，說道：“去那邊坐吧。也怪大哥，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沒成想成了驚吓，讓你連行禮都給忘了，你可千萬別怪大哥啊！”

林鉛華這才明白，大哥所謂的驚喜，只是自家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于是笑道：“怎麽會！”

之後直到整個宴會結束，林鉛華就像她所期待的那樣，沒有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順順利利地參加完了這次所謂的皇家“聚會”，只是後來林鉛華才發現，這不僅僅是一次普通的宴會，還是太子和林詩瑤的訂婚宴，而她，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個配角！

等從皇宮出來，天已經漸黑。

馬車裏，林詩瑤見林鉛華的興致不高，“華兒，還在為今天的事不開心？”

林鉛華閉着眼，靠着馬車，悠悠地說道：“沒有！”

林詩瑤笑道：“沒事兒，你已經表現的很好了，本來我早就想告訴你太子就是你的師兄的，可大哥一直要我不要說，說是要給你個驚喜，所以我才沒說的，你不會生氣吧？”

林鉛華現在真的是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依舊閉着眼說道：“嗯，沒有！”

原來每個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裏，驚喜？還真的是很驚，喜呢！

林詩瑤看林鉛華好像很累的樣子，便不再吵她。

馬車停下後，林鉛華便立刻起身跳下了馬車，也不管林詩瑤在後邊喊她，她現在真的很累，再不休息，真怕自己會熬不住了。

上官蕊兒從車上下來，便看到林鉛華直沖沖地往門裏跑，“華兒她怎麽了？”

其實林詩瑤也不是很清楚，但看林鉛華在車上的樣子，好像是真的很累，便說道：“大概是累了吧！”

于是大家也沒太放在心上，都各自回房了。

杜若剛從房間裏出來，便碰上了直沖沖跑進來的林鉛華，“華兒，你怎麽了？”

林鉛華沒有回話，直接撞開杜若，進了屋子。

杜若過去敲了兩下門，見沒有反應便離開了。

林鉛華躺在床上，苦笑：怎麽了？怎麽了？每個人都問我怎麽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麽了？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子了呢？又有誰能告訴我呢？

想着想着，林鉛華便睡着了，不過睡得卻并不踏實，夢裏總是看到那個白衣飄飄的師兄騎着白馬笑着對自己說：“華兒，你長大了嗎？我來娶你了！”然後又看到姐姐穿着大紅的嫁衣，幸福地和師兄拜天地的樣子……

就這樣反反複複地夢着，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林鉛華翻身，竟發現枕邊濕了一大片，自己竟在夢裏哭了麽？

林鉛華走到窗前，就着月光看着那塊玉佩，想着曾經在山上的點點滴滴，原來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不知站了多久，林鉛華終是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一個人的戀愛，有什麽可傷感的呢？于是轉身拿出了個包袱，準備将玉佩收好，等有機會了還給師兄。可當打開包袱的時候，林鉛華竟發現，裏面還躺着一塊翠綠色的玉佩，水頭上不比師兄的這塊差，但色澤上卻更通透些。林鉛華看着那塊翠綠的玉佩，想了好久，才想起，原來是那個被自己和大哥救下的少年送給自己的，貌似還許過一個什麽承諾，不過……

林鉛華看了看手中的白色的玉佩，又看了看那塊綠色玉佩，喃喃道：“這個已經過期了，不知道你的這個還在不在保質期？”

然後便将兩個玉佩，還有那個類似炮仗的東西都包了起來，放了回去。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