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談往事
馮嘉揚半罐啤酒還沒下肚就已經去了三次衛生間,他也不是真的想尿,只是在祁愈給他上完眼藥水後氣氛突然變得尴尬。
他窩在沙發這頭,祁愈規矩地坐在另一邊。他跟祁愈本就沒有過深的交集,一時話題終止也不知道說點什麽。
馮嘉揚咬了咬嘴唇,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八百年都不看一次的電視。切換半天才發現只有本地幾個臺,他随便找了一個節目,其實看什麽無所謂他只是想出點聲緩解氣氛。
馮嘉揚一粒一粒嚼着花生,餘光掃向祁愈,祁愈正安靜地看着電視,偶爾會拿起啤酒小抿一口。
操,這特麽是喝酒嗎?比鴻門宴還難受。馮嘉揚咽了咽口水,再一次站起身。
祁愈聞聲轉了過來,說:“這是第四次。”
馮嘉揚不傻,祁愈剛一開口他就明白是什麽意思,連忙解釋:“我不是去上廁所。”
祁愈“哦”了一聲,好像再說我都明白不用解釋。
“嘶,”馮嘉揚很不爽地咬着牙,“你嘉哥腎好着呢。”
祁愈沒當回事,很随意地“嗯”了一聲。
“靠,”馮嘉揚來勁了,“不服比比。”
祁愈再次把視線轉向馮嘉揚,“怎麽比?”
馮嘉揚坐回沙發上,琢磨片刻:“就從現在起誰先上廁所誰就得承認自己腎不好。”
祁愈覺得這個主意很傻逼,但也沒當即拒絕,只是緩緩道:“你都去過三次了,我還沒去過呢豈不是很虧。”
馮嘉揚擰着眉,其實前三次他也沒上,去衛生間只不過是為了緩解尴尬,可這事又不好解釋,于是只能順着祁愈說:“那讓你現在先去一次。”
祁愈點點頭:“現在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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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我玩?”馮嘉揚問。
“不敢,”祁愈眼神含笑建議道:“不如你換個比法吧。”
馮嘉揚撓撓頭,從一旁拿起手機看了眼燒烤訂單還有多久能到,然後認真思考了幾分鐘才說:“那你要換我就只能出絕招了。”
“什麽絕招?”祁愈好奇問。
“就......”馮嘉揚被問得實屬難為情,他緩了兩秒清了清嗓子解釋:“比誰...“嗯”...遠。”
祁愈一臉單純看着他:“嗯是什麽意思?”
馮嘉揚無語了,詫異道:“難道在你還穿開裆褲的年齡沒有跟同是穿開裆褲的同伴比過誰尿得遠嗎?”
“哦,那還真沒有過。”祁愈夾了一粒花生扔進嘴裏,滿臉有點好奇:“你跟別人也都這麽玩嗎?”
“操,我他媽跟誰玩。”馮嘉揚耳根子顯見的泛紅,他有點打心底佩服祁愈,這人嘴上讨論着不羞不臊地話題,臉上還能保持一副清冷模樣,“都說了穿開裆褲的時候。”
馮嘉揚佩服祁愈還不到一分鐘,那人瞬間繃不住樂了。
打臉比變臉都快。
馮嘉揚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不輕不重地朝祁愈小腿踹去,“操,你故意逗我呢。”
窗外格外安靜,小城裏比不了大城市,大多人家都早早閉了燈。馮嘉揚也忍不住樂了,十多年又一次在這個家裏體會到溫情這個詞。
燒烤來得很及時,馮嘉揚撸起袖子把串拿出來擺好,又拿起一串蜜汁雞翅遞給祁愈,說:“還是上次那家,那天看你挺喜歡吃雞翅,這次點得多可勁吃吧。”
祁愈接過串咬了一口,想起江東南的話,別扭道:“之前在酒吧那次......”
馮嘉揚喝熱了,幹脆把上衣脫個幹淨,“呦,想起來了。”
祁愈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馮嘉揚笑道:“過去的事都不提了,不過我挺好奇你們好學生也都這麽野嗎?”
祁愈擡眸看向馮嘉揚:“怎麽?”
“簡直是刷新了學渣的三觀啊。”馮嘉揚說。
祁愈笑笑:“沒見過好學生喝酒啊?”
馮嘉揚如實回答:“那倒還不至于,就我哥們何翕,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那逼什麽都幹但每次考試照樣還是班級前五,可惜就是數學不好,跟我半斤八兩吧,要不我也不能找孫猴子那貨......”
馮嘉揚及時剎住車,要不是孫慶一那貨他也不能連累到祁愈。他心虛地瞥向祁愈,見他認真地啃着雞翅并沒有往下接的意思,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電視裏播放的是家庭倫理劇,養了二十多年的親閨女突然有一天發現不是親生的,親生父母上門要錢,養父母閉門不見,善良的女主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電視劇正巧播放到一家人正傷心的抱在一起,祁愈感覺不适,拿起遙控器直接關機。
房間裏又一下子陷入安靜,祁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餘光忽然瞥到挂滿牆的獎狀,有點好奇:“你小時候學習不是挺好的嗎?後來怎麽不學了?”
馮嘉揚不想跟別人讨論自己的事情,但今天可能是因為酒精有點上頭,迷迷糊糊地對祁愈破了例,感嘆道:“我小時候學習真的挺好。”
他沉默了會兒,視線轉向祁愈:“還真不是我吹,那時候我在班級裏還有外號呢。”
祁愈來了興致,問:“什麽外號?”
馮嘉揚笑笑:“小算盤,那時候我是我們班算數最快的,五十以內的加減法沒人能比得上我。”
祁愈咬了一口雞翅,半天才又接了一句:“你說的是幾年級的事?”
“一年級,”馮嘉揚瞪了他一眼,“你別想諷刺我。”
祁愈拿起紙巾擦了擦手,“我怎麽敢呢,嘉哥。”
馮嘉揚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靠在沙發上繼續說道:“後來我媽跟人跑了,我爸酗酒。”
第一次把藏了多年的傷疤親自揭下來漏給外人看,本以為會很疼,可當話說出來的那一刻反而是格外的輕松。
祁愈怔了兩秒,問道:“就因為這個?”
馮嘉揚伸了一個懶腰,笑道:“就這點小事還能擊敗你嘉哥。”
“你還記得小時候剛學習寫作文時寫的第一篇是什麽嗎?”馮嘉揚轉了話題問道。
祁愈搖了搖頭。
“我到現在還記得第一篇作文是《我的媽媽》。”馮嘉揚嘆了口氣,然後把腳随意地搭在茶幾上,“那次我交了白卷,老師把我一頓罵,後來我說我寫不出來,老師就在全班選了十篇寫得最好的作文讓我背。”
祁愈的眼神有點暈,他看着馮嘉揚輕聲問道:“你背了。”
馮嘉揚“嗯”了一聲,格外驕傲地說:“我一字不漏的全背下來了。”
祁愈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馮嘉揚卻笑得很開心,他從兜裏翻出煙,點燃一根遞給祁愈。
馮嘉揚不是一個過于矯情的人,他垂下眼睛,努力地表現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之後不管是寫《我的媽媽》還是《我的爸爸》,我一直用的都是別人的故事。”
“我的媽媽在我發燒的時候守在我的床邊,我的媽媽總是把最好吃的留給我,我的媽媽會在夏天給我扇扇子......還有我的爸爸,他接我上下學,陪我一起打球,在我受欺負的時候像個超級英雄一樣保護我.......很多很多。”馮嘉揚回憶道。
馮嘉揚吸了一口煙,也不去看祁愈現在是什麽表情,自顧着說:“後來有一次我的作文拿了滿分,老師為了表揚我特意在全班大聲念出我的作文,多麽有面啊......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馮嘉揚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咬着牙說道:“你知道明明是你最讨厭的人,可又不得不把他們寫得很偉大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
祁愈蜷了蜷手指,胸口微微發疼發麻,他很想伸手抱抱馮嘉揚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只留下了一句,“嘉哥,以後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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