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別再說了
祁愈擡起眼皮,因為隔着太遠,他只能看見馮嘉揚手上刺眼的光亮,仿佛正散發着赤裸的嘲笑。他動了動,朝馮嘉揚靠近一點,這一點就幾乎快要用盡他所有的力氣。
他嘴角下壓,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麽來了?”
馮嘉揚上下滑動着喉結,語氣有點不太耐煩:“你說我怎麽來了?”
祁愈不明白什麽意思,他微微仰起頭,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馮嘉揚,出了神。
馮嘉揚透過薄弱的光,盯着祁愈兩片微微顫抖的嘴唇,又轉向他的表情,慌亂中有種倔強。
他收斂脾氣,無奈地嘆了口氣,猶豫兩秒,還是問出了口:“為什麽聽見別人跟我告白反應那麽大?”
祁愈怔住,心裏咯噔一沉,眸子下意識睜大,接着胸口的心髒急促地跳動,雙手慌亂而無措地垂在褲邊,他顫抖着睫毛,緊張地看着面前的人,用了很長時間才消化完這個問題。
馮嘉揚說的是別人,并沒有指名道姓地提到某人。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他的這點小心思早就徹底暴露了,還像個跳梁小醜一樣,笨拙滑稽。
祁愈竭力做出鎮定的樣子,他慢慢閉上眼睛再慢慢睜開,他還不能自亂陣腳。
靜了一會兒。
祁愈眼睑低垂,把自己的聲音壓得很低:“嘉哥,你都知道了,其實我……”
“祁愈,別說,”馮嘉捏緊手機,沒等祁愈說完連忙打斷,他後悔問出這個問題,“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也別說了,就這樣回去吧。”
祁愈搖搖頭,到了如今這一步還怎麽能收得住。他退後兩步,動了動唇,繼續說:“嘉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在你身上強行加上一道不堪又肮髒的回憶,但是我……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祁愈松了口氣,堵在胸口的那塊不上也不下的石頭好像不見了,他想如果再努力一下會不會有更好的結果,他鼓起勇氣小心又期待地詢問:“嘉哥,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馮嘉揚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問什麽,果斷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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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半晌,微微側過身避開祁愈的目光,皺着眉頭同他商量着:“回去吧祁愈,今晚我就當什麽都沒聽到,以後也不要在提這件事。”
祁愈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他朝馮嘉揚靠近,拉近兩個人的距離,焦急地把自己想要說的話吐出來:“是因為成好嗎?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了,我沒有想要去破壞的意思,我就是想說等以後你們分開了,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馮嘉揚嘆了口氣,冰冷的眸子裏仿佛沒有一點溫度,他再次對上祁愈的視線,不留情分地說道:“祁愈,我不反對同性戀,但不代表我就是,明白嗎?”
馮嘉揚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身離開。
祁愈紅着眼角,倔強地拉住他,還要再說什麽,就聽江東南的聲音大老遠傳來。
江東南跑了過來,大口喘着氣,他沒注意到氣氛的不對勁,質問祁愈:“你跑哪去了,再找不到你我可要報警了。”
馮嘉揚甩開祁愈的手,沖着江東南淡淡地說:“人交給你了。”然後大步離去。
江東南一頭霧水,掃了眼馮嘉揚又轉向祁愈,小聲嘟囔着:“他什麽态度?”
祁愈繃着表情,将一肚子的失落咽下去,他死死盯着馮嘉揚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又怕招人煩,只能無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離他越來越遠。
馮嘉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一閉眼滿腦子都是祁愈的身影。
一旁王小偉的呼嚕聲越打越響,馮嘉揚強忍住把這貨扔出去的沖動,低聲罵了個“操”,索性不睡了,煩躁地掏出手機點開單機小游戲。
隔壁屋內的祁愈也睡不着,但他怕吵到江東南,一動不動地緊緊貼着牆壁,好像這樣就能離只有一牆之隔的馮嘉揚近一些。
第二天,祁愈起晚了。
醒來的時候,兩班的學生都跟着孫偉去莊外的池子裏摸魚。江東南知道祁愈對抓魚有陰影,又見祁愈睡得沉,便做主向孫偉請了假。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祁愈江東南,還有院子的老主人。
老頭子見祁愈狀态不好,上前關切了兩句,又給兩人煮了些紅棗白粥。
祁愈接過粥,睫毛微顫,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如果爺爺還活着或許就能教教他該怎麽辦,也不至于愚蠢到把一切都搞砸。
江東南不喜歡吃紅棗,但又不太好意思拒絕老人的一片心意,于是只盛了一小碗,蹲在門口咬着牙往肚子裏咽。
祁愈見狀,伸出筷子把江東南碗裏的紅棗挨個挑了出來。
江東南一臉感動:“祁啊,你真是我的親兄弟。”
祁愈手上的動作一頓,沉默片刻,不知道江東南在知道自己是同性戀後還會像現在這樣認他當親兄弟嗎?
老人拄着拐杖從屋內邁出,對着兩人眯起眼睛,笑着叮囑:“不夠吃屋裏還有呢。”
江東南吹了吹粥,應道:“夠吃,您快坐下歇會兒。”
老人坐在靠椅上,再次彎起嘴角,感嘆道:“這個院子好久都沒這麽熱鬧了。”
江東南叼着筷子扭過頭,看向老人,“爺爺,您家裏的孩子也都去市裏生活了嗎?”
老人哈哈一笑:“我沒有孩子,家裏就我自己。”
江東南有點尴尬,打心裏怪自己嘴快提到別人的傷心事,他猶豫幾秒想要道歉或是再轉個話題。
老人看出他的小心思,樂得更開心了,他瞧着這倆娃還不錯,索性也毫不在乎地講道:“我都沒讨過媳婦,哪來的孩子。”
接着又補充道:“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有喜歡的人。”
祁愈擡頭看去,靠椅上的老人微微揚起嘴角,即使幾十年過去了,可再提到喜歡的人時還是會忍不住想樂。他想到了馮嘉揚,不知道是對老人說還是對自己說的:“那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老人點頭:“确實是個又善良又溫柔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
江東南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好奇心插了一句:“這麽喜歡為什麽沒在一起?”
老人怔了兩秒,才眸光微斂,放輕了聲音說:“他結婚了,讨了個漂亮媳婦,生了一對雙胞胎,前幾年我聽說還抱上孫子了。”
兩人同時愣住,花了十多分鐘才慢慢消化掉老人的話。
祁愈低下頭看着碗裏的粥,他把甜膩的紅棗都吃完了,現在碗裏只剩下了沒有味道的白粥。他忽然有點後悔沒有留點甜棗放到最後吃,哪怕一顆也行。
談話到此而止,老人在心裏嘆了口氣,一把年紀的他也不指望着有人能理解,更何況還是兩個半大的孩子,他沖着祁愈開口:“鍋裏還有甜棗呢,想吃自己去盛。”
祁愈搖搖頭,臉上露出笑容,他接着剛才的話題問:“爺爺,那位爺爺知道您喜歡他嗎?”
老人身子半僵,沉思了幾秒後才慢慢放松,眼角眉梢也跟着一同柔軟下來。他笑了笑,帶着一絲察覺不出的苦味:“他不知道,我沒告訴過他。”
祁愈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心裏隐隐發酸。
老人閉上眼睛,享受着初冬難得出現一次的太陽,緩緩說道:“其實告不告訴他結果都是一樣的,有時候糾纏和放手都是一種愛,只不過是每個人選擇的方式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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