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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黑色的沃爾沃沿着路肩緩緩停下,車前方明亮的射燈如同兩柄利刃,輕巧而準确地分割黑暗。

輕輕的叩擊聲再次響起,蘇澤錦搖下車窗,剛才突然冒出來解決了小混混的一批壯漢中的隊長已經正站在車門外:“蘇先生,人都綁好了,蔣容旭在接到電話和看見合成照片後也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他們都合作嗎?”蘇澤錦問。這一小隊人是他通過一家保全公司雇來的保镖,因為一開始就計劃着将他們一人多用,所以蘇澤錦直接挑了一隊高價位的,現在來看,确實物有所值,不管是本職的保镖工作還是額外的詐騙勒索工作,這些人看上去都頗為精通。

那位保镖隊長笑道:“幾個小混混而已,不就是把雇傭者騙到這裏來嗎?——又不是叫他們把自己的爹媽老婆騙來,有什麽好不合作的?其實這些底層的小混混,別看他們平常在老實人面前氣焰嚣張,真到了被人揍或者被催債的時候,老婆還真可能被他們給騙出來呢。”

蘇澤錦笑了笑:“蔣容旭沒有懷疑?”

保镖隊長搖搖頭:“那些小混混臨場發揮能力不錯,看合成照片的時候蔣容旭或許還有點懷疑和警惕,但等那些混混一疊聲催促尾款的時候,蔣容旭就非要親自過來看看不可了。”

蘇澤錦‘哈’了一聲。

保镖隊長又說:“不過得先麻煩蘇先生下車了,要是蔣容旭在車上的時候就發現不妥,我們就不好抓人了。”

“當然,我就下去。”蘇澤錦說,他打開車門正要往下走,卻看見自己丢在副駕駛座上的木頭盒子,這是沈淮一剛才給他的回禮。

蘇澤錦突然有些好奇,決定先看看沈淮一的禮物:按照心理醫生的講究,如果是個普通禮物的話,顯然不會要求他回去之後再看。但要是特殊禮物——說實話,蘇澤錦想不到對方會送自己什麽特殊禮物會送給他什麽東西?

他打開了車內燈,在對一旁的保镖隊長比了個稍等的手勢之後,就撥起褐色木頭盒子的金屬扣鈕,打開盒蓋。

黃蒙蒙的微光從盒子中射出。

八卦蟠龍鏡靜靜躺在紅色的絲絨布上。

馬路兩旁的建築物在路燈的照耀下,全化為長長短短的陰影自車窗上不停歇地流轉而過。

從接到那張蘇澤錦匍匐在地上的照片開始,蔣容旭的心髒就忍不住一陣一陣地緊縮着,他在感覺到無法抑制的興奮的同時,大概還有一些害怕與踟蹰。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他第一次試圖買兇傷人,要是這件事被蘇澤錦或者他爸爸知道的話,那該怎麽辦?

但蘇澤錦上一次那樣羞辱他,他要是什麽都不做的話,以後還怎麽在這個京城混下去?

尤其他和蘇澤錦還不是單純的意氣之争,很明顯,如果蘇澤錦上了位,他和他媽媽絕對沒有好日子過……他的做法絕對沒有錯!

腦海裏念頭轉來轉去,最後害怕與踟蹰全都消失了,只有興奮像一壺燒開了的開水,咕嚕咕嚕地從心湖裏往外冒着騰騰熱氣!

只要讓蘇澤錦就此不再敢和他作對,他的所有難題,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

他爸爸也會真正明白,到底哪個兒子才是他真正的好兒子,才最有資格繼承蘇氏……不,是蔣式企業!

車子轉過一個彎,黑漆漆的工地出現在眼前,地方到了。

蔣容旭将自己的車子慢慢停在路口的下邊一點,他下意識地選擇了靠住宅的這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棄另一面黑得瘆人。

蘇澤錦的車子确實在這裏。坐在汽車內,蔣容旭先看見的是停在另一旁的車子和號碼牌,他一下子就放心了,主動從車子上下來,對走到自己身前的小混混說:“人呢?”

走過來的小混混就是之前最後一個被打倒,有着七彩頭發和大龍紋身的青年。

他将雙手插在口袋裏,有些佝偻着背,對着那邊的工地努了努嘴:“就在那呢。老板,剩下的錢呢?”

“等我看到了人自然會将剩下的錢打給你們。”蔣容旭的神态極為淡然,他用俯視的态度對着小混混吩咐,“帶路。”

小混混悶不吭聲地往工地方向走去。

蔣容旭跟在後面走了幾步,突然問:“怎麽就你一個人在等我?”

“哦,其他人都在看守老板你要的人。”小混混說。

“他不是被你們控制住了嗎?”蔣容旭敏感地反問。

小混混的聲音連起伏都沒有,很随便地說:“大數額嘛,當然要重視一點,要是人都控制住了再因為一個不小心被對方跑掉,那等着分錢的兄弟肯定要把我吃了。”他又轉頭對着蔣容旭笑了笑,“老板見諒,實在不是我們不夠重視你啊。主要是想着把人确實看好了,才能大家都好,不是嗎?”

混混就是混混,想讨好人都不會說漂亮話,真是爛泥扶不上牆,蔣容旭嫌棄地想道。他跟着彩虹頭發的年輕人身後,在工地裏走了好一會,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幾個人或坐或蹲地圍在一起,衣服和造型都吊兒郎當的,顯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個。

蔣容旭有些不滿了,他停下腳步沉聲對前方帶路的混混說:“我讓你們處理的人呢?把人帶出來,我現在就把尾款付給你們,你們要是想勒索——”他的目光冷冷地掃視過幾人,“也掂量掂量你們幾個捆在一起到底能有幾兩幾錢的分量!”

彩虹頭發根本不說話了,他直接向前幾步跑到了自己的同伴身邊,像其他四個人一樣蹲坐在草地上,還一條細長的什麽東西往自己的手上纏……剩下的動作蔣容旭就沒有看見了,斜刺裏的一股大力道突然作用在他腰後,他整個人都直直地撲倒到地面,粗糙的石頭和刺癢的小草擦過他的臉頰與脖頸,他的腦袋随後重重撞到地上,突然響起的嗡鳴聲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陷入完全的茫然之中,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直到一雙皮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怎……怎麽回事?

蔣容旭的腦海裏剛剛掠過這個念頭,他的臉頰就被出現在眼前的皮鞋踢了踢。他總算回過了神來,剛想從地上爬起來,背上又出現一股力道将他狠狠推回了地面!

皮鞋的主人蹲下了身,蔣容旭奮力擡起腦袋,終于看見了鞋主人的面孔。

就好像晴天一聲霹靂,他一瞬間話都說不清楚了:“蘇……蘇澤錦?”

蹲在蔣容旭面前的蘇澤錦用手機照了幾張蔣容旭趴在自己腳下的照片。

咔嚓兩聲之後,蔣容旭才後知後覺地擡起手想要擋住自己的臉,而這個時候,蘇澤錦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機,并從蔣容旭口袋裏掏出手機,在相冊裏将那張自己匍匐在地上的合成照片删除,而後又随手翻了翻對方的手機相片,在發現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各種女孩的豔照之後,蘇澤錦就将手機丢回到對方身上了。

“蔣容旭……”蘇澤錦蹲在地上,兩只手搭着膝蓋虛虛垂下,“你知道嗎?在面對某一個人的時候,我總覺得我的智商有點問題。”

這句話一出,站在蔣容旭背後的保镖隊長心裏就升起了一個問號,就這幾天的相處來說,他已經感覺對方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老板的,不管是從人情還是在商業上,都可以說頗有手腕,這樣的大老板還會覺得自己的智商有問題?

而且要這樣說的話……那下面這一個小纨绔的智商又要怎麽拯救?保镖隊長背着雙手,眼睛向下一斜,就看到了還背對着他趴在地上的蔣容旭身上。

“但要跟你一比,”蘇澤錦擡頭環顧了周圍一圈,他的保镖已經将那些小混混手上的繩子給解開了,現在一個兩個都貼着牆腳往外溜,小心得生怕引起一只耗子的注意,“我就不由自主地産生了智商上的優越感。”

放走小混混的保镖這個時候也來到蘇澤錦身旁了,他正好聽到這一句話,嘴唇立刻就抿了抿,生怕一不小心洩露出笑意來,破壞眼下嚴肅的氣氛。

躺在地上的蔣容旭有說不出的羞憤!

“說實話,你要找人搞我就找人搞我吧,何苦非要自己親自過來呢?”蘇澤錦又笑道,“真不放心的話,你就讓他們提着我擺個POSE,或者等兩天等蘇家老宅傳出消息不是更安全?哦——我外公家裏的那些傭人間諜你不會沒搞到名單吧?怎麽說呢?看來不止蔣軍國對你沒什麽信心,連你媽對你也不怎麽樣嘛。”

“你在說什麽……”蔣容旭硬撐着說了一句,腦海飛快地轉動,希求找出一點脫身的可能,突然,他靈光一閃,“要不是他們給我看你被打的照片,我怎麽會因為擔心一個人就匆匆出來了!?”他自己說着說着都覺得有道理了,立刻大喝一聲,義憤填膺地說,“蘇澤錦,你不要不識好人心!外人不知道我們家裏的事情,拿你威脅我,我帶了錢出來贖你,結果你居然和那些小混混一起做套坑我!你真是不讓外界傳出蘇氏企業不合的消息就不甘心嗎!”

一席話說出,站在一旁的兩個保镖吃了一驚: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把話圓回來?臉皮确實不薄啊!

蘇澤錦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還沒說話,那些沿着牆根向外走的小混混就叫起來:“老板你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啊!我們還保留着你打電話過來要我們傷害蘇先生的錄音呢!”

蔣容旭簡直是一口血。

蘇澤錦呵呵笑了起來:“現在怎麽不叫澤錦哥了?蔣容旭,我怎麽覺得那些人看上去也比你聰明一些呢?”

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挽回了。

蔣容旭冷靜地對蘇澤錦說:“好吧,就算是我,那又怎麽樣呢?你現在一根毫毛都沒有被傷到,光光錄音可不足夠在警察局立案。你是要找那些小混混當證人嗎?”

“我幹嘛要把你送到警察局?”蘇澤錦漫不經心地問。

蔣容旭一愣。

蘇澤錦輕輕拍了拍蔣容旭的臉頰:“你是想讓他們敲斷我一條腿,再親自過來羞辱我一番吧?我成全你的想法,我可以先親自敲斷你一條腿,再親自羞辱你一番。你說這個主意怎麽樣?我個人覺得還挺不錯的。”

“你、你敢!”又是晴天一聲霹靂!蔣容旭舌頭都打結了,“你怎麽能這樣!——”

“我為什麽不能?”說完這一句話,蘇澤錦就從地上站起來,朝身前的保镖拿了一根金屬球棒放在手中墊了兩下。

看見這樣可怕的一幕,蔣容旭也不裝淡定了,趕緊手足并用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第三次的,來自背後的力量讓他再一次狠狠摔到地面!

疼痛從面孔、膝蓋、身體的各個方向傳遞到腦海的神經系統,來自鼻梁的酸痛使眼淚也應激而出,更要命的是,在這個時候,蔣容旭清楚地聽見淩厲的風聲從自己腦袋與背脊刮過,他的寒毛完全迎風立起,從脖頸到尾椎都有細細密密的針紮感,那一股風聲幾乎一眨眼就來到了他的腿彎處,頃刻就要自上狠狠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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