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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但等他擡起手臂按到自己的額頭,不管是從觸覺、思維、還是某些預先設定好的用以區分自己是在夢境裏還是在現實中的特殊記號,都明确地提示着沈淮一一件事情:他并不是在做夢,他身處現實,而蘇澤錦正赤裸着身體——至少赤裸着小半身體——躺在他床鋪的另一半位置。
唯一的問題是。
為什麽會這樣?
睡在另一邊的蘇澤錦很快也醒來了。
畢竟身邊有一個大活人,睡覺的時候還好,等對方有動作了,只要不是睡得太沉,一般都能自然感覺到。
但感覺歸感覺,昨天發生的事情實在不是一般的多,蘇澤錦就算睜開了眼睛,也只覺得腦袋一片渾噩,睡意一陣一陣地往上湧,驅使着他的眼皮再一次掉下去……直到轉動的眼球捕捉到重點目标為止!
“Hi,honey,”困意讓蘇澤錦的聲音比平常低了不少,他迷迷糊糊地笑着和對方打了聲招呼,自然而然地翻一個身,湊過去将親吻落在對方的唇角,“Good morning。A beautiful……”他還在一邊找窗戶一邊說‘這個美麗的一天’,結果說到一半,才發現卧室的窗簾将窗戶遮得嚴嚴實實、一點光不透……這顯然不是他在國外、或者國內住的任何一所房子!
唔……
有點清醒了……
完全想起來了……
這是在沈淮一的房間裏,躺在他旁邊的是沈淮一,而不是他曾經的……嗯,‘床伴’。
蘇澤錦蓋在被子下的背脊冒出了一陣細汗,他覺得兩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沒什麽,但要沈淮一知道自己剛才親他的時候想的是別人——那別說心理醫生了,再好脾氣的人也會立刻把他踹下床然後斷交不解釋。
因此僅僅一瞬間的停頓之後,蘇澤錦自然而然地一轉腦袋,又啾了沈淮一的嘴唇一下,然後才拉開兩人的距離,笑道:“酒醒了嗎?”
沈淮一沒有立刻說話。他看着蘇澤錦,擡起手摸了一下自己剛剛被親吻的嘴角和嘴唇,片刻後才笑道:“完全清醒了。所以有點不明白,”他問,“現在是什麽狀況?”
“同睡一張床的狀況?”蘇澤錦說,他已經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被被子蓋住的白浴巾也順勢露了出來,長長的浴巾将蘇澤錦身上的重點部位全部遮住,蘇澤錦打着哈欠将浴巾往肩頭一披,再找個昨天晚上找出來的文件夾子夾上,就是一件臨時的蓋到膝蓋的厚衣服了。
“這件衣服看起來還不錯。”沈淮一在蘇澤錦背後說。他已經從躺在床上變成了半倚在床頭。被子下隆起的一道曲線能看出沈淮一正雙腿交疊,而他的兩只手,也像平時一樣,正放在腹部的位置,先指尖與指尖輕點了點,随即虛虛交握。
“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蘇澤錦已經轉出了卧室,等再轉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套上自己的西裝褲,披上襯衫,領帶、皮帶、手表、手機,乃至那條長長的浴巾,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可惜有點太長了。”沈淮一這個時候也從床上起來,他并沒有急着換衣服,而就只是穿着睡衣穿過房間,從水壺裏倒出一杯溫水,啜了一口。
正扣着襯衫扣子的蘇澤錦身體一麻,心道調情小能手又回來了,他笑看了沈淮一一眼:“昨天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喝醉了,我把你從天臺上扛下來,然後和你開了個玩笑問你要不要我陪睡,你那時候醉得有點厲害就一口答應了,所以我就留下來了——我猜你想問的是這個。”
“對了,”蘇澤錦又說,“我保證我自己沒有動手動腳,嗯——除了今天早上你清醒之後。昨天你一沾床就睡着了,我也差不多,腦袋碰到枕頭就沒有意識了。”
沈淮一微微笑着,并不言語。
他确實想問昨天的事情,但重點并不是他是否和蘇澤錦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這點也并不必多加詢問,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到底有沒有發生事情了。
蘇澤錦這時候總算扣上了襯衫的最後一個扣子,他把自己的領帶一系,手表扣上手腕,再将手機開機揣進口袋裏,立刻整裝完畢,随即問沈淮一:“你平常早上吃什麽?要不要我來弄一餐?”
“哦?”沈淮一問,“你會做什麽?”
蘇澤錦一挑眉:“你應該問我不會做什麽——”他想自己還是不能把話說太滿,于是又補了一句,“家常早餐。”
結果最終沈淮一和陳簡一樣不是個吃貨。
想要露一手的蘇澤錦只能郁郁地通過造型完美的煎蛋來顯示自己的廚藝水平,然後看着心理醫生站在旁邊用一種很精确的手法在廚房裏按比例挑出各種雜糧,煮了一鍋雜糧粥。
兩樣早餐都上桌了。
沈淮一看着自己面前的心形煎蛋,再看一眼蘇澤錦自己盤子裏的圓形煎蛋:“故意的?”
蘇澤錦摸了一下鼻子,為自己不算太成功的小調情:“反正總要吃的,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沈淮一彎了一下唇角,很淡定地用刀叉将其切割,然後将其中的一塊放入嘴裏,細嚼慢咽之後說:“确實是這個道理。”
突然覺得還是昨晚的醉版心理醫生更可愛……!
蘇澤錦跟着用刀叉将盤子裏的雞蛋分割開來,然後先喝了一口雜糧粥:有點稠,但看裏頭的各種豆類大雜燴,應該營養價值确實蠻高的吧,回去問問家裏的廚師,如果真的不錯,可以讓外公換個口味……也不知道老人家愛不愛這個。
沈淮一慢條斯理地享用着和平常差不多的早餐。
他坐在同樣的位置、花費同樣的時間、吃着一樣的食物。
但今天和往日決然不同。
因為這棟房子裏,還有一個正坐在他對面、和他吃一模一樣早餐的人。
他的空間完全被破壞了。
從早上到現在,他花費很大一部分精力營造出來的單獨的、舒适的空間,完全被另一個人攪得亂七八糟了。
他的理智感知愠怒,情感卻傳遞出截然相反的情緒。
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感的碰撞,讓沈淮一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感覺到輕微的戰栗。
這來自于中樞神經的興奮。
有多久沒有感覺到這樣的分歧了?确實——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了。
蘇澤錦很快吃完了在沈淮一家裏的第一頓早餐。
這個時候,沈淮一也将最後一口雜糧粥喝掉。
蘇澤錦主動站起身将桌上的碗收進水池,然後打量了幹淨整潔的廚房一圈:“你平常是怎麽處理碗筷的?”
沈淮一站在蘇澤錦的旁邊,他朝櫥櫃底下的洗碗機指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手指正好擦過蘇澤錦的手背:“先用洗碗機,然後再挨個沖洗擦幹一遍放入消毒櫃。”
這一瞬間,手背上的麻癢簡直一路爬到脊椎。蘇澤錦斜了沈淮一一眼,然後按照對方的指示将碗筷放入洗碗機中開啓機器。
等他再直起身來,站在旁邊的沈淮一已經倒了半杯水在喝了。
蘇澤錦正欣賞着對方喝水的姿态呢,沒防備喝了一口水的人忽而一轉頭,就吻上了自己的嘴唇。
味道純白的液體帶着另一個人口腔的熱度流淌在自己的口中,幾乎在舌尖接觸到的一瞬間,蘇澤錦就陷入了某種程度上的沉醉。他的喉嚨中滾出低低的笑聲,手臂擡起,環上沈淮一的腰肢……然後昨天晚上的記憶就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裏。
當然并不是其他什麽。
如同蘇澤錦之前跟沈淮一說過的,在沈淮一睡下之後,蘇澤錦根本沒有做出另外的任何事,只是和對方在一張大床上一起睡了一個晚上。
但在昨天扶着沈淮一下樓梯的時候。
他曾經很清楚地感覺到,掩蓋在對方衣服底下肌肉的模樣。
那非常的流暢、棱角分明、就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柔韌結實……再完美也沒有了。
如同現在的這個吻。
他和對方糾纏着舌尖、品嘗着同樣的水源,相互搜尋試探對方口腔中的敏感處,貼近到能聽見彼此心跳的距離——然後試圖将彼此的最後一絲呼吸,也徹底掠奪過來。
最後蘇澤錦喘息着放開了沈淮一,剛才沈淮一吞進嘴裏的一口水全進了他的喉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澤錦覺得這一口水甘甜極了。
“味道還真不錯。”蘇澤錦湊到沈淮一的耳朵邊說話,接着又戀戀不舍地再輕輕咬了對方嘴唇一下。
沈淮一的臉上保持着一種微微的笑意,他再次将杯子端到嘴邊喝水:“确實挺不錯的。我想某個人會覺得有些失落,”他分析着自己內心此刻湧現出來的情緒,“為昨天晚上什麽都沒有做。”
蘇澤錦失笑:“你喝醉了呢,我總不能這樣占你便宜吧?——嗯,”他拖長聲音,“不過确實有點叫人感覺遺憾。”他将心理醫生不端杯子的那只手拾起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我現在要去上班了,Honey,晚上一起吃個飯怎麽樣?”
“當然,沒有問題。”沈淮一說,“今天晚上我沒有什麽事情。”
“行,那晚上我打電話過來邀你。”蘇澤錦說,他最後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東西,确定什麽東西都帶了之後,才往門的方向走去,不過在走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困擾了他許久的事情。
“對了,你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面鏡子嗎?”蘇澤錦問。
“當然,那面鏡子怎麽了?”
“我這兩天研究了一下,發現那面鏡子原來還有點故事,你知道嗎?”蘇澤錦的語氣很自然,就像是兩個朋友随口聊天一樣。
但有時候,在心理醫生面前玩謊言就跟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效果差不多。
沈淮一輕輕一颔首:“八卦蟠龍鏡的故事我在幾本古籍裏面看過。如果你對這些有興趣的話,可以回去找有記錄這個的幾本書來看看。分別是清,張崔《博古集》;明,李沖《通幽雜注》;五代,郗解《宮廷志異》。”
蘇澤錦發現自己所有想要問的都在這短短的一句話中被解答了。他最後只好在離開之前再給了沈淮一一個擁抱,這才坐上車子往公司所在的位置駛去。
距離八點半還差十分的時候,蘇澤錦已經順利到達自己公司的樓下。
如同之前說過的,蘇澤錦和蔣軍國唯一的一個大家都看得見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全是一模一樣的工作狂,能一天花十個小時在工作上面。
正式的上班時間是八點半,蘇澤錦提前十分鐘來到辦公室前的時候,秘書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一看見從轉角處過來的蘇澤錦,就連忙将一份快遞遞上去:“蘇總,這是您的快遞。”
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一只手就能夠抓住,蘇澤錦記得自己最近沒有買什麽東西,不過也許是別人送的?他點點頭,接過對方手中的東西,就走進辦公室,再随手将東西往桌子上一放,就開始處理堆放在辦公桌上的文件。
這一下就是足足兩個小時的時間。等蘇澤錦的工作告一段落,在位置上伸了個懶腰,轉轉有點僵硬的脖子和肩膀的時候,才記起被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東西。
他又将那個盒子拿起來看了一眼。
寫着他的地址和電話,但沒有寄件人的地址和電話,而且這是一個同城的快遞。
蘇澤錦稍微回憶了一下,但他是做生意的,平常接觸的人太多了,根本猜不出會有誰送東西來,只能直接将盒子拆開來。
接着,就看見一只明顯使用過的白色U盤靜靜躺在盒子的正中央。
這一刻,在俞太太舉辦的茶話會上,林美君和張太太王太太一起,三個人三只手,微笑着捧起了她們共同完成的插花作品,向在場的衆人展示。
贏得了一片贊揚與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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