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返回顧家 那家杏仁豆腐真的很好吃……
敬茶禮過去之後沒幾天, 姜沅去和顧三夫人請安的時候便聽她說:“是時候該收拾東西,準備準備回裕州了。”
姜沅應了是,又問:“是我們幾個先行回去嗎?”她印象中, 本朝官員除事假、病假與例行休沐外,只有冬至三天、初一到初五與正月十一到正月二十三個時間有假。
這會兒還在臘月裏, 顧三老爺和顧辭舟肯定是走不了的。
顧三夫人點點頭:“對,我們先走, 也剛好把丫鬟仆婦還有要帶的大件行李都拉回去,馬車可以多一點,走慢一點。他們等正月十一再過來。”
那豈不是留顧三老爺和顧辭舟兩個人孤零零地在空空蕩蕩的顧府過元宵?姜沅心裏生出幾分對顧辭舟的可憐來, 不過這是顧家的規矩, 她也不好說什麽, 只能依着去做了。
等回了遠清居, 姜沅就開始吩咐丫鬟們收拾行李。這次回去的時間不算短, 要帶的行李那也是又多又雜,丫鬟們忙忙碌碌了幾乎一整天,一直等到晚邊顧辭舟回來了都還沒收拾好。
“這是在收拾東西準備回裕州過年了?”用飯的時候, 顧辭舟就問姜沅。
外頭還有婢女來往穿梭, 以手勢相互比劃指點着那些要收拾的箱籠衣飾——時間畢竟是有些趕了。
姜沅舀了一勺嫩生生黃澄澄的蝦蓉豆腐,點了點頭:“是啊。娘今兒讓我趕快把東西收拾出來,再過個四五日的便走了。”
“喔, 這樣啊。”顧辭舟聞言,手中的筷子忽然停頓了一下, 只應了一聲,接着便不說話了。
姜沅一開始還沒注意,自個兒低頭又吃了兩口菜方才忽然覺出不對勁兒來:顧辭舟怎麽沒聲音了?她下意識地擡頭一看,就見他正默默地扒着飯, 神色間頗有幾分郁郁。
姜沅怔了怔,不由失笑:“你這是怎麽了?舍不得我們?”
顧辭舟擡頭,默默看她一眼:“怎麽會?去年也是這麽過的,沒什麽好舍不得的。”
但是嘴上說歸說,他心裏頭的确有些不痛快。自打他中了榜當上了庶吉士,從此過年便一直是留在京城和爹一起的。從前他要跟着大家都要回去的時候,也很可憐爹只能一個人留在京城過除夕,但總覺得還好,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京城那麽熱鬧,府裏下人那麽多,也沒那麽孤單寂寞。可是等輪到了他自個兒,顧辭舟才發覺,原來家裏人都走空了、只剩下自己過別人都熱熱鬧鬧、阖家團圓的除夕夜的感覺是那麽難受。
而且這一回不僅是娘和弟弟們都走了,連容與也走了!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每天回家都有容與陪着了。
一想到之後容與他們都不在家了,顧辭舟整個人都低落下去了。
但他也不可能開口說讓容與留下來陪他。容與和顧三夫人回顧家祖宅,自然是要代不能回家的他和顧三老爺行祭祖之禮的——雖然說身為女子,她們不能進祠堂,但是幫忙擺擺東西什麽的還是要她們親力親為,以示對祖宗的敬愛之心,也剛好借着夫妻一體,全了不能及時趕回來的他和顧三老爺的禮數。
而且,如果容與為了留下來陪他不回去,顧家那一大幫子親戚肯定也會對她頗有微詞的。
顧辭舟就是再不情不願,這也只能讓她抛下自己回祖宅去了。
姜沅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看他這副模樣,她反而笑得愈發開懷幾分,直笑得顧辭舟都微微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好聲好氣地哄了他兩句:“好了好了,再過十幾日不是又能見到了嗎?”
這回顧辭舟倒是沒嘴硬了,不過還是非常求真務實地糾正了她一句:“是二十八天。”
姜沅一下子,笑得肩膀都在抖。
顧辭舟:“……”
不過,不管怎麽說,好歹被她這麽一鬧,他的心情倒是好上了不少。
等又過了四五日,顧三夫人一行便要收拾收拾出發了。
出發那天,姜沅起了個大早,甚至比平日裏顧辭舟起來去翰林院的時辰還要早些。一直等到梳洗打扮好了,姜沅才去叫顧辭舟起來。
往日裏都是顧辭舟叫她起床,今兒可算是能換過來一回了。
姜沅彎了彎唇角,腳步輕快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床上的簾子只被松松挽起了一半,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映得簾鈎與簾上的銀繡皆是一片漫漫光華。顧辭舟還在閉目沉睡,長長的睫羽乖順地垂下來,瞧着竟然仿佛還有幾分乖巧。
姜沅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過他精致的薄唇與喉結,抿一抿唇,不由得再一次感嘆起顧辭舟的貌美來。
她爹對她是真好,給她找了個長得這般好看的。
她這邊正在胡思亂想呢,剛打算開口喊他起來,冷不丁顧辭舟就睜開了眼睛,望向身前的她。
姜沅被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幾乎以為他剛才是在裝睡,紅暈騰地就爬上了面頰。
不過馬上她就看見顧辭舟眨了幾下眼睛,整個人都還有些迷迷糊糊似的,又過了會兒,那一雙點漆似的眸子中剛剛清醒時的迷茫和困倦才漸漸散去,但接着又轉為了疑惑,靜靜地望着她:“容與你……這是做什麽?”
姜沅能說自己方才是來欣賞美色的嗎?當然不能!
她坦坦蕩蕩、清清白白道:“……喊你起床。”
顧辭舟這會兒也清醒了大半了,他坐起身子,順勢倚靠在身後的床柱上,盯着姜沅面上的紅暈,怎麽看怎麽不覺得她真的只是來叫自己起床這麽簡單。
他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語調:“喔——”
姜沅:“……”
她面上紅暈更甚,一半羞一半惱,幹脆手下“啪”地一聲就把床簾給顧辭舟甩上了,留下顧辭舟坐在昏暗的帳子裏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
于是一直到用早飯的時候,姜沅還時不時地暗戳戳瞪顧辭舟兩眼——她敢對天發誓這真不是她心眼兒小,顧辭舟那雙桃花眼裏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來了,就這麽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或許在旁人眼裏是什麽深情缱绻溫柔小意,可姜沅心裏和明鏡兒似的:他就是在笑!話!她!
姜沅瞪了顧辭舟一眼又一眼,顧辭舟也就這麽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一旁的侍棋侍書見了,簡直滿心歡喜,只覺自家少夫人和公子一大早就這麽眉來眼去的,感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連帶着她們這些做丫鬟的看着也高興。
一頓被“眉來眼去”充實了的食不知味的早飯吃完,顧三夫人那邊已經派人來看少夫人是否收拾好了了。經過這幾日的心理準備,哪怕還是有些不舍,但顧辭舟也沒有頭一回聽到姜沅要走的消息的時候的那般低落了。他只是随手接過三九遞上來的大氅披上:“我送你出去。”
晨風微涼,鳥雀飛過時有羽翅破空之聲。道路兩旁的雪還未化幹淨,入目之處皆是一片茫茫白色,除了天幕還帶着一點淺淺的灰藍,映照在檐下那些晶瑩剔透的冰棱上,光華流轉,像是上好的玉石一般。
馬上要分開了,姜沅一邊糾結着是不是應該繼續方才那你笑看來我瞪去的小動作,畢竟還沒分出個勝負呢;一邊又糾結是不是該回歸正常的模樣姿态了,好好地和顧辭舟道個別。
真是奇也怪哉,好像每次顧辭舟這麽一勾她,她的心理年齡就會在短短時間裏倒退回三歲。
分明她在外人面前都是很端莊穩重的,頂多會和姜漪打打鬧鬧、和姜涔拌拌嘴鬥鬥氣。
姜沅還沒糾結出個結果呢,忽然就感覺手上一熱。
顧辭舟牽住了她。
道路不窄,兩個人卻挨得很近,衣袖随着走動時的動作反複摩挲,不時發出細微的悉索聲。忽然,顧辭舟便牽住了她的手,姜沅擡眼看去,就見顧辭舟對她眨了眨眼,桃花一樣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翹,目光虛虛實實,多情又勾人。
姜沅心頭一動,默默回握住他。
心裏也有些小得意:這算是她贏了吧?
——至于贏了什麽,那自然是不清楚的。不過贏了就是贏了,姜沅的眉梢眼角都帶上了一絲小小的雀躍。
顧辭舟看着她,彎了一下眉眼:“路上當心些,多飲熱水,少拉窗簾——我知道你愛看外頭的風景,可如今臘月裏頭,天寒地凍的,萬一受了寒怎麽辦?”
“按時吃喝,按時休息,莫要貪睡。”
“安和院後頭那一排屋子住的都是些旁系或是已經落魄的,多的是招貓逗狗的人。雖然說和後院分了開來,但你平日裏走動也小心些,別往那處去。”
“若是裕州顧家有人給你氣受,自去找娘便是。娘最是護短,定不會接受你被人欺負的。”
他一句句地叮囑,姜沅一句句地應。他認認真真地說着,大手在冬日的寒風中格外溫暖。
最後他喚她:“容與。”
姜沅擡起頭,就看見他笑彎了眉眼:“那家杏仁豆腐真的很好吃,等我回去,帶你去嘗嘗。”
姜沅一愣,用力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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