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喝大酒

陰沉沉的天空濃密而壓抑，和穆娅此時的心情倒是很像，工作室裏沒開燈，電腦屏幕的燈光和窗外的光線一樣，都和明媚沾不上邊兒，旁邊的畫板端端正正擺着，卻是一直也沒有被碰過。

穆娅受心情影響靈感枯竭，像一截用空了的電池再沒辦法釋放出任何能量，而勉強往往只是在做無用功，穆娅從來不是一個會将就的人。

其實本來很好，昨天晚上和左岩做床間運動雖然到最後精疲力盡，早晨起來也是腰酸背疼，但心裏是滿足的，一切都是從那句話開始的。

早晨穆娅在左岩的懷抱中醒來，那時候的天氣也不怎麽好，陰天是從早晨就開始的，可她心懷敞亮足以驅散陰霾，左岩下樓去給她倒了杯果汁上來，又賴了一會兒床的穆娅彎着嘴角接過來，自己先喝了兩口然後又遞給左岩讓他也喝，左岩其實并沒有早晨起來喝果汁的習慣，可穆娅遞過來，他也就喝了。

酸酸甜甜的果汁和眼前的人都讓穆娅覺得幸福，她湊過去把下巴擱在左岩的肩膀上，感覺他擡手摟住自己的後背，又無聲的笑了起來，可她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嘴角。

因為左岩說：“要不我們抓緊生個孩子吧。”

沒經過深思熟慮，不過就是缱绻的氣氛讓他突然有了沖動，不是通知更不是決定，左岩沒覺得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對他而言不過是類似情話的一種，他也确實有了這樣的想法，像一個小樹苗兒，并沒有長成，但他先拿出來和穆娅分享。

剛結婚那會兒他們也有商量過這件事，是穆娅的家中長輩先問起，他們兩個當時說的是還沒計劃，後來私下裏就讨論了，意見還算統一，三十歲之前先不考慮要孩子的事，都将重心放在事業上。

左岩是真的這樣想，也不是他，現在這個社會結婚生孩子的年齡普遍都比較晚，他不是特殊的那一個，但穆娅還有別的原因。

她害怕，害怕當謊言被戳穿的那一天到來時，如果還有其他的牽絆該怎麽辦，也是對那個孩子不公平。

可同時她也有更陰暗的一面，那就是有了孩子的話，是不是左岩就算知道了實情看在他們孩子的份兒上，也不會和她分開了？

但那樣只會讓情況更糟，理智在阻止穆娅，但誘惑并未就此消失。

而現在這件事猛然間被左岩主動提起，哪怕他只是随口說上一句，但穆娅自己心裏有鬼，就越發害怕晚上的敲門聲，明明是她一手促成的今天，可事到如今舉步艱難，只能在原地踏步的人，也是她。

工作室裏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但穆娅突然有點不想回家，類似某種逃避的心理，她給郁笙歌打去了電話，正好郁笙歌今天收工也挺早，穆娅幹脆去找她。

見了面之後穆娅說想喝酒，郁笙歌猶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但不打算去飯店而是直接回她家，萬一真的喝醉了也就可以直接睡了，對此穆娅無所謂，拐個彎去了一家她常去的餐廳，點了幾道菜打包帶回郁笙歌那裏。

酒是現成的，她們倆都不挑，也不是為了品，穆娅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灌醉不管不顧一次，郁笙歌則是舍命陪君子。

其實她們兩個的酒量差不多，但今天也不知道是穆娅的狀态不好還是郁笙歌的狀态太好，反正是穆娅醉了時郁笙歌還只是有點頭暈，意識都是清醒的。

郁笙歌去廚房想泡點茶醒醒酒，才剛離開，客廳裏就響起了手機鈴聲，穆娅意識模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好一頓翻翻找找，終于在茶幾下面找到了堅持不懈一直在發出聲音的手機本機，穆娅都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在這兒。

電話是穆瑞打來的，原本沒什麽事，可聽着穆娅在這邊颠三倒四，頓了一下之後問道：“你喝醉了？你現在在哪兒和誰在一起？”

穆瑞不放心，怕穆娅喝醉了出事，可穆娅卻答非所問：“哥我心情不好，特別不好。”

喝醉了大腦不清醒，動作間頭發搭在臉上讓穆娅覺得癢，竟然用拿着手機的那只手去撥，結果頭發是撥開了但手機也掉了，穆娅愣了一下，盯着地上的手機看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應該撿起來。

她是真喝多了，大腦不是不轉就是瞎轉，去撿手機的時候也不知道把什麽軟件不小心按了出來，穆娅現在看東西都是雙兒影的，亂七八糟擺弄了幾下也沒擺弄明白幹脆放棄，反正正常通話并不耽誤。

“哥我真的錯了，我犯了一個大錯，當初左岩家裏出事的時候我就應該直接告訴他我可以幫他，而不是用這個來要挾他，現在我嘗到惡果了，我每天都在罪惡感裏，我是個壞人，壞人并不快樂。”

穆娅的臉上溫溫熱熱的，可她意識不到自己流了淚，啰啰嗦嗦的沉浸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借着酒精徹徹底底的發洩情緒。

“不是的小娅，不是那樣的。”電話那邊的穆瑞聲音很低，帶着認真和不容置疑，可穆娅根本聽不進去：“不對，就是這樣的，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他會恨我的，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穆娅就這樣醉死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還在嘀咕着車轱辘話來回說，手機再一次很無辜的掉在地上，發出的咔嗒一聲吸引了泡好茶回到客廳的郁笙歌，她走過來先是看了看穆娅，她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但呼吸還算平穩，郁笙歌松下一口氣的同時撿起電話，發現還在通話中，對象是穆瑞。

“瑞哥？”郁笙歌不太确定的叫了一聲。

“是我。”穆瑞應道，認出郁笙歌的聲音讓他安心了許多：“小娅和你在一起？”

“是的，在我家呢，她心情不好我們喝了點酒，現在睡過去了，你放心吧沒事的，我會照顧她。”郁笙歌流利的回答很明顯和穆娅并不在一個狀态中，而她在穆瑞那裏的信譽度也一向不錯，這讓穆瑞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到底沒有提出要把穆娅接回來：“那就辛苦你了。”

這個晚上郁笙歌很忙，剛剛幫穆娅善後了穆瑞的電話，正在照顧小醉鬼，那邊左岩就跟着打來了電話。

他先是往穆娅的手機打了一個，當時郁笙歌正在卧室幫穆娅擦臉，沒聽到電話，于是下一個就是打給她的，顯然對穆娅挺了解，知道她有很大幾率是和誰在一起。

于是剛剛才說過的話郁笙歌因人而異的修飾了一下之後又說了一次，這次換成心情不好人的是她，就打了電話讓那個穆娅過來陪她，不小心喝的有點多就幹脆在她這兒睡下。

半真半假的回答，但顯然郁笙歌的人緣兒還是不錯的，左岩相信了她的說辭，只是他比穆瑞直接，立刻就表示想将穆娅接回去。

“借你老婆陪我一天吧，明天一早就給你送回去。”郁笙歌用玩笑的語氣阻攔：“而且小娅現在也睡着了，就這麽一個晚上你們難道還難舍難分嗎？”

她都這樣說了左岩自然不好再說什麽，将電話挂斷之後郁笙歌對着睡熟的穆娅深深嘆了口氣，有無奈，卻沒有不耐煩，毛巾已經涼了郁笙歌便拿着起身放回了浴室，回來的時候看到穆娅把被子踢開了，又過去幫她重新蓋好，之後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幹脆拿了劇本到穆娅身邊陪着。

喝醉了的穆娅倒是很乖，安安靜靜的睡覺除了偶爾踢踢被子之外并沒有其他動作，只開了床頭燈的屋子裏暖黃色柔和了一切，包括穆娅的睡顏，為她白皙的臉上撒上了一層光亮，柔軟的嘴唇微翹着時不時動一動，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兒，還是很好看的那種，郁笙歌的臉上帶着笑，最後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于是第二天早晨先一步睡醒的穆娅看到的就是自己和郁笙歌同床共枕的場景，兩個人的長發交疊在枕頭上，真實的親密無間着，而還在睡着的郁笙歌毫無防備，穆娅饒有興趣的盯着她打量。

再熟悉不過的眉眼，穆娅覺得自己閉着眼睛都能将其描繪，平日裏郁笙歌還是穩重冷靜的時候多些，性格又很要強，哪怕郁笙歌不承認，哪怕偶爾她也會和穆娅撒嬌示弱，但穆娅太清楚她骨子裏的驕傲與理想主義。

這讓穆娅總是忍不住心疼擔心她，還好現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穆娅去浴室洗漱了一下，回來的時候在客廳找到手機，她心中無比忐忑，同時也十分愧疚，果不其然昨天左岩給她打過電話，但更神奇的是穆瑞也打來過她還接了而且通話時間竟然長達十一分鐘，她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再去仔細回想穆娅就只剩宿醉的頭疼了，手機似乎也出了問題，有個軟件一直莫名其妙的彈出來，之前她讓助理給她下載過幾個工作用的app，種類挺多她還沒空研究，現在當然也不是做這個的時候，她昨天直接睡過去了也沒和左岩說一聲，她怕他擔心。

幸好左岩夠聰明知道打給誰能找到她，電話一接通就把昨天聯系過郁笙歌的事情說了，同時也不忘提醒：“不過你這樣夜不歸宿我還是很生氣的，和朋友在一起也要想着給我打個電話啊，昨天我差一點就報/警了你知道嗎？。”

說是這樣說，但左岩的語氣中并沒有多少真實責怪的意思，穆娅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勾着嘴角的模樣，他的包容讓穆娅感動，而感動就容易沖動：“我現在就回去。”

穆娅想一出是一出，已經在去公司路上的左岩失笑：“我都上班了你現在回家是準備找誰？不差這一會兒半會兒的，你好好利用這段時間想想怎麽讓我消氣吧。”

這話聽着挺正常，但耐不住穆娅總是往那不正常的充滿顏色的方向想。

這麽看來昨天那頓酒喝的還是很有用的，煩躁和郁悶的情緒在宣洩之後終于得到緩解，而左岩的擔心在意和體諒也同樣讓穆娅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