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說幹就幹,所謂有志者事竟成。

錦裕帝就不信他宴昭鉚足了勁,能磨不來一本《起居注》!

随後幾日皇帝十分淡定,未再提及這事。

只一如尋常白天跟岚王一塊兒批批折子喝喝茶、對于各種國家大事充分交換意見。晚上則在龍床上充當皇家枕邊吉祥物,陪克己複禮的岚王特別純潔地睡覺覺。

堂堂一國之君,陪幹活陪吃又陪|睡,十分的功能齊全。

簡直家有一昭,如有一寶。

這一天天的倒也是十分平安喜樂、稀松如常地過去了。

日子一長,就連小侍從小侍女他們都業已見怪不怪、開始得心應手地伺候起這樣的日常來。

怎料,天有不測風雲。

皇帝突然間的,肉眼可見地就蔫了、萎靡了。

要知道,錦裕帝自打醒後,還從來沒萎靡過。

一直都在龍精虎猛、上蹿下跳地不停搞事情、危險邊緣試探,且日日食欲旺盛大吵着朕要吃肉朕要吃肉。

明明太醫原說過,他一月內按理不能亂吃。

可禁不住宴語涼嗷嗷喊餓,天天喊餓。

喊得岚王受不了,破例給他又叫了太醫來問診。

老太醫在給帝王細細把了脈後,竟也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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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雖說本該注意忌口,但無論如何天子既然食欲壯,總歸能吃是福……看着眼下陛下如此精神想必也無大礙。實在想吃就吃吧,少吃一點沒關系。”

有了太醫這句話,皇帝如臨大赦。

從此每天禦膳、一日三餐,飯後水果糕餅、甜點香茶,桌邊碗邊總能見到真龍天子風卷殘雲、大吃特吃的身影。

皇帝是真·能吃。

拂陵公公本來還覺得這還挺好的。皇帝天天吃得那麽香,感染力十足,弄得就連他家那總讓人操心的岚王主子,略微嫌棄地看着他那幸福的吃相都能跟着多吃小半碗。

可這兩天,卻不知怎麽了!

皇帝飯量竟生生減了一半有餘。

整個人也看着略顯沉默、精神郁卒,就連批奏章時都不似以前認真坐直了,整個人東倒西歪的沒氣勢。

這!

拂陵不禁痛心疾首——

還指着皇帝長此以往朝氣蓬勃,能把岚主子帶得也愛說愛笑、心緒纾解呢,結果怎麽搞得成天搖頭擺尾的陛下反被他家岚主子給帶蔫唧了?

老太醫扛着藥箱又來把脈。

把了半天也檢不出什麽任何不妥,只得回道:“這,陛下這食欲驟減可能是心情所致。陛下畢竟失憶多日,或許有一些不安心緒郁結于心……”

岚王:“知道了。”

太醫走後他坐于床邊,長長一襲黑發随着織金玄衣鋪陳龍床:

“阿昭,是在宮中待得太久,覺得憋悶了是麽?”

宴語涼一臉郁卒趴在床上,不說話。

岚王便垂眸伸手,指尖冰涼,摸貓一樣撫皇帝的後頸撫了好一會兒。

“阿昭,你好好的,別自顧自就生悶氣。”

“想要什麽,你說。”

這一整個隆冬,除了下雪那日倒是日日都冬光和煦。

此刻照在龍床床簾上,陰影一般落在皇帝棱角分明的臉側,只聽皇帝生無可戀悶悶道:“說出來有什麽用?”

“朕要什麽,反正岚王又不會給。”

他叫了他那麽多天的青卿,忽然一聲岚王,莊青瞿眸中色變。

卻終是壓了下去,聲音放柔耐心道:“給,阿昭,都給。你要就給。”

皇帝繼續悶悶:“騙子。說好的都給,好幾日前便說好了給朕看《起居注》的,結果全是糊弄朕,朕的《起居注》呢?”

岚王撸皇帝的手指停了。

“原來如此。原來阿昭還在糾結《起居注》的事。”

“還有別的麽?阿昭還想要別的什麽?一起說了。”

宴語涼搖頭。

“真沒了?”

宴語涼确定搖頭。朕要別的沒用,朕就要史書!你給朕拿!

香風拂面,岚王伸手将皇帝身子整個兒從龍床上拖抱起來,俊美的臉上寫滿了一無奈妥協:

“是不是給了阿昭《起居注》,阿昭就能好好吃飯?”

“即然如此,那本王……”

“本王倒是還知曉另一種法子,也能叫阿昭食欲大開。”

“……”

皇帝裂開了。

真的,宴語涼只差沒被岚王這話鋒一轉彎道給甩了個瘸!

心道不好卻已遲了,只見岚王一手仍抱着他,另一手則騰了出去。修長手指伸向龍床的內側暗格。

這——

不妙不妙不妙很是不妙!朕危!

嘩啦。

暗格本就不小,一拉出來還偏生正在陽光所照之處,裏面藏着的一堆糕餅、小食、蜜餞被照得雪亮雪亮無處遁形。

宴語涼:“……………………”

岚王:“嗯,真是看着十分不錯,有芙蓉櫻草糕,豌豆黃,茯苓夾餅,雲片餅,蜂蜜花生,五香杏仁、蜜餞瓜條、椰子盞、冰糖核桃、艾窩窩、酥炸腰果、糖酥酪……種類豐富、都還新鮮。”

岚王也學會了報菜名。

芙蓉櫻草糕上,有着被人咬了一大口的缺豁。

分明被人沒吃完就重新藏了進去的。

宴昭:“………………”

死了死了。

朕死了,死個透。

人贓并獲,大寫的露餡玩脫現場!!!

岚王一手緊緊攬着皇帝的腰,另一手直接從豁口旁捏了一塊下來。放入口中,甜絲絲的又香糯。

他垂眸笑了一聲:“阿昭真不愧是阿昭。”

“哪怕演苦肉計,也絕不舍得虧待了自己。”

殺。人。誅。心。

宴語涼倒還受得住,旁邊雲飛櫻兒見狀則雙雙魂飛魄散,撲通撲通跪一地:“岚王饒命,這!此事我二人并不知情,真的不知情啊啊啊嗚嗚嗚!”

廢話,他二人自然不知情。

皇上螞蟻搬家套路岚王,又怎麽能讓岚王的人瞅見端倪?

“好了別磕了你倆,吵死!”宴語涼大義凜然道,“青卿,這事确實不關他倆的事,朕一人做事一人當!”

岚王看了他一眼。

“好,既然阿昭都這麽說了。”

“那本王今日,便教阿昭你一、人、做、事、一、人、當。”

……

一人做事一人當。

岚王揮退侍從侍女。

雲飛櫻兒退下時,雙雙沖皇帝投來了無比同情的淚目。

實在是岚王适才掐着天子的腰、啞着嗓子在他耳邊低聲道“一人做事當時”時,那模樣,那聲音,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活像是再也壓抑不住心底晦澀的欲念打算為所欲為了!

所以到底什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岚王這怕不是真要關上門将陛下生吞活剝、吃幹抹淨不吐骨頭吧?

眼前宮門緩緩關上了。

完了。陛下實慘,實實實慘!

宮外之人各種憂愁擔心。

宮內宴語涼,其實反倒還好——

就,雖然,被當場抓包是有點龍顏掃地。

但這事兒說實在的,從性質上和嚴重程度來說,同他擅自批奏章那回的作大死根本就不能比。

作死行為岚王最後都能放過他,今日茲事體小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不值……

呃。

鳴金擦響。眼前岚王面無表情,又一次從那把拴在龍床一角的佩劍裏抽出了利刃。

劍鋒雪亮。

宴語涼:“……………………”這。

不是,至于嗎!!!!

朕不過偷偷藏了幾塊糕餅而已!

不是,愛卿!岚王!這就又喊打喊殺了?

刀劍無眼!!!

宴語涼一個沒忍住直接失聲吼道:“愛卿,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龍吟震天。

院子裏飛鳥嘩啦啦跑了一片。

那言辭着實驚世駭俗,岚王立在原地都不敢相信。

緩緩的,臉上黑了一層。

然而皇帝居然還沒吼完:“真的,岚卿在朕的龍床上也睡過那麽多日了,也算是跟朕做過夫妻了,朕就算是藏食敗露也罪不至誅吧?愛卿三思,不要一時沖動便随意謀殺親夫————!”

這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岚王忍了忍,沒忍住。

直接提劍大步向着皇帝走來。

這。

宴語涼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廢話當然得跑。牡丹花下死也絕對沒有伸着脖子等死的道理。

寝宮就那麽大一點,但不慌!大不了學古代秦王繞柱。

此法有效,當年人家秦王就是這樣躲避刺客成功保全性命的!

皇帝左繞右繞、蛇皮走位,岚王緩緩捏緊劍柄。

“……”

“………………”

這個人,雖說失了憶,內裏性子倒一點沒變。

依舊是那個他奉若神明的帝王。

只是偶爾又會突然變得又蠢又皮根本就不像是個人!!!

氣得岚王都懶得跟他解釋。

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他想砍他了?!又嚎什麽嚎!嚎的又都是什麽些污七八糟的東西?這麽會嚎怎麽不去金銮殿上嚎,嚎到天下人盡皆知?

……

宴語涼為求保命上蹿下跳。

直到冰涼銀白的劍柄“咔”的一聲,在他眼前深深沒入廊柱。

皇帝高挺的鼻梁險些直接撞上去。

幸而身後一陣清冷幽香,一道勁風将他大力拽入懷裏。繼而皇帝腰一緊,下巴一涼被人捏住、一擡。

柔軟馥郁的觸感,岚王煞氣撲面,好兇好兇,太兇了就連唇都是冰涼的。

宴語涼:“……”

宴語涼:咦?等下,唇?

等下等下朕得緩緩!

宴語涼:“~~~~~~~”緩好了。真還挺薄的,都咬不到。

但不管怎麽說,被砍之前居然有這種好事?那既然美人送上門,那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當然要先親一口牡丹花再死!親個夠本!麽麽麽麽麽麽。

岚王差點沒瘋。

他徹底低估了某些人的無恥程度。

他以為的懲罰,誰承想狗皇帝居然反客為主還攬着他的腰親上瘾了!!!!

岚王推了他一下竟然都沒推開!

真氣笑了。

是,是!都是他錯,都是他蠢!

阿昭從來就沒蠢過,一直以來都是他蠢!!!

把這種沒有心的混賬東西奉若神明,成天被氣得牙癢癢,然後還不死心想要親他。

蠢貨。瘋子。

莊青瞿你就可笑!

可沒想到更氣人的還在後頭。好容易皇帝親爽了,依依不舍放開他。

“咳,那什麽,愛卿咱打個商量可好?親都親過了,那什麽‘打是親砍是愛’能不能就省一省?”

說着,還瞟了一眼塹在牆裏的寶劍。

……

岚王丢開狗皇帝。

拔出劍去到寝殿另一側,“啪”的一聲削鐵如泥,做他本來想做的事——

将皇帝寝宮後門門鎖斬開。

錦裕帝宴昭楚微宮九進九出。其中天子寝宮是最後一進,後門門鎖外面是一方帝王自己的小花園,并不大卻很別致,假山花木、曲徑通幽,還有一方小水塘。

岚王從院子裏拿了兩塊琉璃磚。

“舉着。”

宴語涼:“……???”

“阿昭不是喜歡《起居注》麽?今日本王親口念給你聽。”

“你聽好了。”

“錦裕十一年元月二十七。錦裕帝多日懶散裝病、偷吃甜食。岚王盛怒,罰錦裕帝舉磚靠牆站半個時辰。”

“挺直,站有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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