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溫泉水滑,朕洗洗洗~
那夜,宴語涼圍笑着送奚卿出門,直至奚行儉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深宮夜色中。
岚王:“陛下,宮門口風冷,早些回屋。”
宮門口守衛林立,皆是木頭人一樣直視前方非禮勿視。
幾盞風燈,逆光照得岚王側臉俊美,清淺的眸子裏微光浮動。
如此美景。
然而宴語涼清楚,這人但凡恭恭敬敬叫他一聲“陛下”就絕無好事!
果然回屋之後,權臣拽起狗皇帝就回去繼、續、賞、畫。
宴語涼想起了某個曾經,那時他身邊伺候的人不是岚王也不是雲飛櫻兒,他雖不記得那人的模樣,卻清楚記得那人一聲嘆息:“陛下這畫萬一流傳出去,有損清譽啊……”
他的畫醜到這種地步。
此刻岚王卻好整以暇,背着手眯着眼又津津有味欣賞了好一會兒那副不成體統的《岚王風流出浴圖》。
“陛下果然工筆精妙,牆上這副,比之前陛下賞賜微臣的那幅還要好。”
天底下唯一一個贊美過他畫的人。
宴語涼保持圍笑:“青卿喜歡,盡管拿走。”
“既然如此,臣恭敬不如從命。拂陵,取下來。”
宴語涼:“愛卿若喜,改日朕再畫多幾張贈與愛卿珍藏,以後流傳後世,亦可光耀門楣。”
岚王轉頭,鳳目眯起望向他,也不惱,只道:“可惜臣才疏學淺,讀不懂陛下畫下這詩,還望陛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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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
“阿昭自己寫的,給我念。”
“…………”
他就不該死鴨子嘴硬,非跟岚王鬥。
是夜,夜深人靜,楚微宮中詩聲朗朗。
皇帝近來身邊沒配起居舍人,因而拂陵有時會叫櫻兒幫忙記錄一下帝王起居。
今日起居注:錦裕十一年二月二十日,帝與岚王宴請奚卿,宴畢,帝與岚王賞畫。
宴語涼總算是明白那一份和和美美、成日“岚王夜宿帝宮”的起居注是怎麽來的了!
是,照這樣寫哪一天能不美?明明應該寫作“亂臣賊子囚禁欺負天子,借看畫之故,逼天子将淫詩大聲念了二十幾遍”!
念完二十幾遍之後,畫終于被拂陵包好了。
眼不見為淨,宴語涼松了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
鹦鹉:“呱——朕與岚王解戰袍!呱——朕與岚王度春宵。”
“度春宵!度春宵!”
宴語涼:“………………”
罷了罷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幸好小瑕疵掩不了大成就,狗皇帝今天大體上依舊是備受寵愛、各種得逞的。
想着,足下忽然一輕。
他好歹也是個長身玉立、骨頭不輕的俊朗青年。竟就這麽被岚王攬着腰給抱了起來。
或者說扛了起來。
錦裕帝:“愛卿這是要……?”
“月色正好,陛下既雅興念了那麽多次‘溫泉水滑度春宵’,臣恭敬不如從命。”
鹦鹉:“嘎——阿昭笨蛋。度春宵!度春宵!”
宮門開鎖的聲音。
空氣裏是風雪的餘冷撲面而來,沁入心脾。
宴語涼瞬間整個都支棱起來了。
……
月亮彎彎,遍地銀灰。
雖然是大半夜,人還被岚王扛着挨不着地,但宴語涼的眼裏慢滿是難以言說的明亮激動!
朕,居然出門了。
這麽久以來,朕終于!第一次出了楚微宮的宮門!
幸福來得太突然。
……朕要淡定,朕要沉穩!朕之前就說過什麽來着?就知道必有出的來的一天。朕果然料事如神。
馬車緩緩行駛在宮道。
夜間沒什麽人,偶爾有人提燈巡過,一看岚王車駕也是遠遠避讓。
車馬咕嚕嚕。宴語涼龍爪一路緊緊抓在簾布上,真恨不得能探頭出去吼一嗓子“你們快看朕今晚出來了,啊哈哈哈哈”。
岚王一路冷冷瞧着他那得意忘形的模樣。
好一會兒,狗皇帝總算掩下激動乖乖坐起禪來。坐了一會兒,眼神卻又變得古怪。
莊青瞿:“阿昭,你在看什麽。”
他循着皇帝的目光往下看。
宴語涼正在兩眼正直勾勾盯着……他那脫了靴,在馬車內優雅地席地而坐時不小心從織金玄色衣擺下露出的一點點,足上的布襪。
莊青瞿的臉瞬間黑透。
突然馬車一颠,皇帝沒坐穩前一撲。
“……”
“宴!昭!”咬牙。
“愛卿別誤會,馬車颠簸,朕絕非故意!”
不是故意的你順手去捏?
還捏了兩下???
好,好,很好。看來有些人今日是真的不怕與他溫泉水滑度、春、宵了!
……
車馬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地方到了。
大夏皇宮正宮本就有三大正殿、十八偏殿,以及內廷外庭禦花園和演武場等等陳設,已是非常之大。除此之外,皇宮後面更有個步行一天都逛不完的皇家園林。
一座高聳的卧春山,旁邊是深深翠鬟林與蝴蝶谷,涓涓照花溪流入一汪鏡池湖。旁邊山寺樓臺滿庭芳。
皇帝下了馬車,眼前赫然是《起居注》裏提到的那個湯泉宮。換了衣服後沿着曲折回廊到了溫泉。泉水外廊檐雪還沒化,溫暖裏熱氣氤氲。
如此冬春寒冷之際,睡前泡湯絕對人間至福。
宴語涼也沒客氣,馬尾匆匆一綁,歡呼一聲活潑暢快便跳下去了。
莊青瞿甚至沒來得及拉他一把。
“嗷,燙!燙燙燙!”
莊青瞿都氣笑了。外面這麽冷,突然跳進去能不燙?
蠢,燙死算了。
……
夜半的湯泉宮燈火通明。
陛下和岚王很久沒來這兒了,一堆人下人各自精神抖擻,鋪床疊被忙裏忙外。
溫泉內,暖和濕透的皇帝陛下正在想一百個點子誘惑岚王下水。
他是萬萬沒想到,有人帶他來泡湯,自己卻在岸邊死活肯不下來。
倒是在池邊的熱石上垂眸閑閑給他煨橘子、煨溫泉蛋。
……但,朕十分想看美人出浴圖!
美人倒是挺會伺候朕,又是給朕洗頭又是拎起他一只手拿老絲瓜絡子給朕搓搓的。确定不是欲擒故縱?
宴語涼很想問岚王,愛卿你知不知道你因為這氤氲的熱氣原本蒼白失血的臉上都染了一抹好看的淺紅。
以及,這般散下長發真勾死朕了,弄濕肯定更好看。
狗皇帝色令智昏,暗戳戳甚至想用武力直接把岚王拽下溫泉。
但他面對的可是骠騎大将軍,又怎麽可能讓他輕易得逞。
幾番詭計不得逞,宴語涼不甘心地扒拉:“青卿!來都來了,下面可暖和了。”
莊青瞿不語,剝橘子。
宴語涼往他身上撩水花。
宴語涼:“唉,虧了虧了,朕這般春光乍洩都被愛卿看光了。愛卿卻連腳腕子都不給朕看一看。”
莊青瞿繼續不理他,只塞了一瓣甜甜的橘子給他。
皇帝嚼嚼,嚼嚼,吞了。
趴在石頭上半露肩膀,濕漉漉的手将額發全部攏上去,眼神變了,又黑又亮滿是得意,換了話題。
“哎,岚岚,你說今日晚宴朕演得棒不棒?奚行檢不曾懷疑過朕一分一毫。”
……
宴語涼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天子失憶,茲事體大。若是傳出去給心懷不軌之人知道,難保不會謠言四起、招致禍患。
好在雲飛櫻兒膽小、拂陵嘴巴緊。而門口守衛雖然聽他嚎過幾嗓子亂七八糟的玩意,但根本不明真相。
除卻他們,宴語涼這幾日見過的外臣,只有奚行檢一個。
兩次。
第一次時間短,第二次他演得好。
兩次奚行檢都沒看出來他有問題。
這便好!
瞞過一個奚卿,以後想要瞞過其他群臣就一樣有戲。
“當然當然,朕今日沒有露餡,也全靠青卿席間幫忙補充圓融。”
月光淡淡,宴語涼沾着水滾燙的指尖勾玩岚王長長的發絲。
“那,以後朕也全要靠着青卿了。啊——青卿,溫泉蛋!溫泉蛋朕也想咬一口。”
他仰着頭俊朗不羁地張着嘴等投喂。可岚王何等聰明,又怎會被他這小伎倆糊弄過去。
“以後?”
宴語涼:“嗯嗯,以後。青卿,啊,要吃。”
“以後?”
“朕的溫泉蛋!”
岚王眯起眼睛,幾乎捏碎蛋殼:“阿昭這是還想要幾個‘以後’?”
宴昭真不愧是宴昭。一個不注意,便如意算盤就打得啪啪響。
還有臉笑!
以後?以後!所以這是打算今日請奚卿、明日再請旁人,就這麽一個挨一個幹脆足不出戶但滿朝文武請一遍?
很好。循序漸進,潤物無聲。這人果然一點都沒變!
有恃無恐心機似海,竟還腆着臉用濕漉漉的胳膊來抱他的腰!
還抱,不許抱!
“青卿,”狗皇帝就是狗,抱住他就死活不放了。
“你先聽朕說啊,先不生氣,你看看朕說的有沒有道理——這都開春了,馬上就暖起來了。”
“朕今冬的祭典已經缺席沒去,只怕已經人心惶惶。若是開春以後的花朝節再不去露露臉,是否也有些太說不過去?”
“往年花朝,都是朕親自在城樓往下丢鮮花、丢紅包,與民同樂的。”
“更別說待到四月,按例各地官員入京述職,朕到時更沒道理繼續稱病不出。”
“青卿,朕絕非有什麽私心。”
“朕也是為了青卿的聲譽着想。你想啊,到時朕往城樓上一站,京城百姓全看見了,那些成天說你幽禁天子、只手遮天的謠言豈不就不攻自破?”
“朝中衆臣也能看到你我君臣和睦,也自會漸漸心知肚明,不會再有嫌隙黨争。
再無猜忌,從此戮力同心。”
“青卿一心為國,肯定比朕都更希望群臣能和衷共濟、各顯所長、再無黨争、治國安民。青卿你說是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指尖悄悄的抓緊岚王袖子。
狗皇帝本性難移、得隴望蜀。
便是月色再美,美人也美,依舊一個不注意就又在危險的邊緣伸了一下龍jio。
當然,他也知今日見了臣子又出了宮,岚王仁至義盡,不該再貪心不足。
所以只是試探,不行就撤。
“咳,不答應就算啦,當朕沒說。哎,其實朕不急出去,朕就安安心心每天在宮裏等青卿下朝就好,花朝節反正也沒有青卿好看……”
“阿昭。”
“……”
“你,”岚王低聲道,“容我想一想。”
宴語涼:“啊?什麽?哦,青卿慢慢想不急。你看朕把你袖子都弄濕了,冷不冷?咱們吃完橘子去睡覺了好不好?”
“嗯。”
月光淡淡,宴語涼看不清岚王此刻的表情,卻聽得那聲音情緒不對。
但是,為什麽?
他記得他前些天說起天下為公時,确定是在岚王眼裏看到了動人浮光的。
岚王喜歡狗皇帝勤政愛民、心系社稷。
所以他這次說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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