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還從沒受過這麽大的禮，瞬間讓她有種回到封建舊時代的感覺，走在她身後的趙卓顏只是挑眉，面無表情，王琳不安的回頭看她時，才露出一個微笑。

這就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王琳捏着趙兮凝的手緊了緊。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是如此，她也已經麻木了，路上這位帶路的老人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肅穆的雕欄，深高的院牆，府裏的氣氛壓抑沉重，王琳目不斜視和趙卓顏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走過一座拱門入目是一池碧綠，池子後方聳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屏，石屏上是不知名飛禽的浮雕。

繞過石屏就是大堂，大堂上坐滿人，一下子齊刷刷轉過頭來，個個都是面無表情，臉就像是糊了層水泥，僵硬。

王琳呼吸一滞，無意識的慢了一步，心裏更多的不知是害怕還是抵觸。

“放心，我在”趙卓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讓她繼續往前走。

王琳咽了口口水，捏着趙兮凝的手心都是汗，面部像是被同化了，也變得僵硬，一步一步走進去。

這些人的視線像是釘在了她們身上，随着她們移動而動。

走進大堂，帶路的老人躬身退到堂外，主位上的老婦人雍容肅穆，由始至終沉着目光看着王琳。

王琳與她對視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她，大堂裏明明坐滿了人，卻靜得聽不到一絲半點聲音，像是空無一人，只有她心髒的突突，突突聲。

看了眼王琳似乎是牽着什麽的手，再看着她身旁的空無一物，老婦人終于出聲打破沉默問道，“凝兒在這裏”

王琳一愣點了點頭，捏着趙兮凝的手卻下意識的抓緊，像是害怕下一刻她就要掙開她，走到她們那一邊。

聞言老婦人緊鎖的眉頭一緩，不過一瞬又皺起眉，凝眸審視着王琳的眼裏帶着不滿，“帶她回凝兒閨房，大親之前務必讓她學好禮數，期間不許出院子”

王琳不知道這人會這麽□□，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眼睛微微一睜，來不及說什麽就被人請了出去。

Advertisement

一瞬間她像是聽到了滿屋的嘲弄冷笑聲，轉頭看，一個個仍是面無表情。

老婦人沒開口讓趙卓顏走，所以她還留着，王琳與她擦身而過時，趙卓顏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莫擔心。

跟着人走出大堂時，王琳再看了眼坐在大堂兩邊的人，這些人敏感得很，幾乎是王琳視線剛轉到她們身上，這些人立刻扭頭看着她。

這一刻這些人雖然都還是面無表情，王琳卻似乎看出了高深莫測，譏銷妒恨，算計冷漠，面具下的另一張臉。

王琳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全身發麻。

身後是深淵，深不見底的深淵，這些戴着面具的是浸淫于黑暗的怪物。

“你就是若兒的女兒”老婦人的聲音帶着長輩的威嚴。

“老夫人還記得家父真是榮幸”玩世不恭的語氣嘲諷毫不掩飾。

趙卓顏的聲音從來都是溫柔，帶着似乎在勾引人的笑意，第一次聽到這麽冷冰冰的，王琳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這一看就見主位上的老婦人一拍桌，神情嚴厲，聲音因為王琳隔得遠而聽不真切。

“孽障！若兒乖巧怎生了你這麽個孽障……”

發現王琳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大堂裏，老人走回來，似乎沒看到裏面發生的事，“小姐夫人請跟着小人”

王琳微微有遲疑，隐約聽到趙卓顏氣勢毫不輸老婦人，刻薄冷漠的回了一句，才放下心跟着老人走。

宅子裏除了色彩壓抑氣氛死寂，還是很有觀賞價值，只是王琳趕這一程身心俱疲，剛才見了那些人，相當于再坐了一天車，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休息。

這一路拐過幾條長廊，經過幾個院子，王琳腦袋脹脹的記不清了。

“小姐夫人您先休息，稍後小人會讓人送來午食”不知不覺走進一個院落，老人推開正北方向的房間的房門，垂頭站在門外一側。

“謝謝”

房門是木制的刷着黑漆，黑色啞光配合着整體構造，給人莊重的感覺，王琳扶着房門牽着趙兮凝進去，見門外的老人離開了，王琳松開趙兮凝的手，倒了杯茶水先果腹，喝了兩大杯水王琳才放下杯子打量這個房間。

進門右手邊，窗前擺放着一張書案，書案後書架貼牆而立，牆上貼着一幅字畫，書案旁的畫缸裏還有幾卷畫軸，一左一右的紅木花臺擺放着兩株翠綠欲滴的盆栽。

左手邊櫻色的帏幔放了下來輕輕搖蕩，裏面放着一張床，靠窗是一張梳妝臺，這副畫面王琳越看越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透過帏幔隐約看着床上似乎躺着一個人。

王琳把杯子放在桌上，牽着趙兮凝走過去，一手撩起帏幔，看到這張大床那種熟悉的感覺越強烈，她腦子裏的答案幾乎就要湧出。

這裏既然是兮凝的閨房，為什麽還會有人睡在這裏，王琳走上前，看清了平躺在床上的人的樣貌，眼睛猛然瞪大，一臉難以置信回頭看着安靜跟在她身後的趙兮凝。

床上的人，王琳伸出的手微微顫抖，輕輕放在床上的人白淨的額頭上，是溫涼的，觸碰到的感覺，是活人！

王琳想起來了！她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這裏熟悉，這裏就是當初那個夢裏的房間，而床上的人就是當時夢裏看到的少女。

是夢裏一樣的衣服，夢裏一樣的妝容，夢裏一樣的絕色，此時像是睡着了一般寧靜安詳。

“兮凝，這是你在這裏的模樣？真漂亮……”王琳唇角帶笑回頭看趙兮凝，卻發現趙兮凝平靜的面容有了變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感到迷惑，低垂的眼簾漸漸擡起，迷茫和懵懂一絲一絲的抽離。

最後看着王琳的眼裏，一片清明帶着深不見底的寒意。

被王琳抓着的手抽開，一把拽着王琳的手腕，面容開始變得猙獰。

她是知道了什麽嗎？王琳的心砰砰跳，心虛，“兮凝……”

不等王琳驗證她的猜想，趙兮凝半透明的身體開始以看得見的速度化作白色的光點，她自己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依舊狠狠的盯着王琳，聲音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威脅和命令的口吻。

“不許走”

話音剛落，王琳看着她整個身體都化作白色光點，飛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随着光點落在她身上，床上的人氣色慢慢變好，臉色紅潤，吐息聲也逐漸平穩強健。

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手裏空空的，不知為何，王琳心底有種淡淡的說不上來的失落，白衣黑發蒼白虛弱還是魂魄的她，是屬于她一個人的，而床上躺着的衣裳華美，妝容細膩有呼吸的她卻是這個趙家的嫡女，屬于趙家的趙兮凝。

王琳緩緩跪坐在床踏上，埋頭錦被上，十指抓着床沿的木承，肩膀微微顫抖，嗚咽聲低低傳開。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切的感受到這個人不屬于她，這種又酸又痛的無力感密密麻麻的湧上來……

“小姐夫人”老人雙手托着一個紅布包，身後跟着一個女童提着食盒，女童在圓桌前把飯菜一一拿出來放好，老人躬身站在帏幔前，“老夫人命小人将這個送來給小姐夫人，讓夫人好好保管”

王琳擦了擦臉上細碎的淚水才回頭，是那個裝有紅嫁衣的布包，想起她的箱子還留在趙府外面，“我的其它東西呢？”

“老婦人說那些俗物日後用不着，也就不必帶進來”

王琳沒說話，老人把布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此時女童也已經把菜都拿出來擺放好，提着食盒低頭站在一邊，老人說道，“小姐夫人一路奔波，也該乏了，小人已經讓人準備好湯水，用了午食，便可沐浴休息”

“謝謝”

“小人先告退”

王琳并沒有胃口，可肚子餓得都要打結了，飯菜很平常，卻看得出是細心考慮過得，做的清淡爽口，正适合王琳現在吃。

王琳吃完放下筷子，剛倒了杯水喝了口，門外女童的聲音适時響起，“小姐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

女童提着食盒進來，把盤子收起來，王琳幫忙拿了兩只盤子放進去，只見女童渾身一震，慌忙跪在地上額頭貼着地，渾身瑟瑟發抖。

“你這是做什麽？！”王琳吓得一愣趕緊去扶她，她一直往後躲，如避蛇蠍。

王琳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臉上漸漸變得沒有表情，站起來後退了兩步，離她和圓桌都遠了些，輕聲嘆息，“收拾幹淨，我要沐浴”

女童如蒙大赦，慌張站起來，收拾好盤子，提着食盒躬身倒退着出去。

沐浴是在東邊的廂房，不一會女童又回來，瑟縮站在門口，聲音稚嫩，“小姐夫人，奴婢帶你去沐浴”

廂房的布置比起主卧要為簡單，卻也應有盡有，沐浴是用的木桶，木桶沒有刷成黑色，而是木頭原有的顏色。

女童為她準備的衣裳是她們這裏穿的衣服，王琳準備脫衣服時發現女童還在，似乎還想上來為她脫衣服。

王琳張了張口想讓她出去，結果還是算了，低頭自己脫了衣服進浴桶，女童站在一邊想上來伺候又不敢，很不安的樣子。

洗完澡後像是卸下了一身的重擔，王琳自己勉強穿了裏衣和中衣，剩下的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穿，看向一直在偷偷看她，一臉不安的女童，說，“來幫幫我”

女童只及她胸口，麻利的幫她穿好外裳，王琳感謝的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不去看她受驚的表情，王琳站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廣袖長裙水藍色。

鏡子裏的人披散着頭發，和她一個模樣，眉眼中的淡漠，卻讓她覺得陌生。

王琳走開，邊走邊把有些濕了的頭發綁起來。

衣服很好看，跟趙兮凝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同，王琳想可能是年紀不同。

沒穿過第一次穿王琳覺得別扭，也覺得奇怪，這六月天，她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得密不透風卻也沒覺得熱。

王琳到主卧去看了看趙兮凝，又回來廂房休息，這間房似乎就是為她準備的，高床暖枕，有些認床的王琳也挑不出刺。

四天沒睡一個安穩覺，王琳頭一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