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方楠開口問了那麽一句,卻是讓楚西庭認為他終于松了口,暫時把心放了下來。

但是他并不認為這樣就算讓人放心了,因為方楠的病況不能僅僅通過手術來根治,是楚西庭曾經聽人說起過好幾次的事情。

如果要根治,還是必須換一個健全的心髒。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楚西庭便有心關注一下目前醫療系統的捐助情況。無論如何,他虧欠了方楠一顆心髒,只有為他再尋找到一顆才算能夠安心——哪怕花費再大的代價,楚西庭也在所不惜。

不過他也知道,想要為方楠找到适配的心髒源,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且不說國內由于風俗觀念的關系,本來捐獻者就非常有限,方楠本人還是非常非常罕見的RH陰性AB型,簡直把整個尋找心髒源的工作又增加了一座珠穆朗瑪的難度。

但是即使如此,楚西庭也依舊覺得,只要有心,他總歸是能找到适配的心髒源的……一家不行,就多登記十家;國內找不到,就聯系國外的機構。無論如何,既然六年前能夠獲得合适的心髒源,六年後肯定也有辦法。

但是還沒等他聯系過幾家機構,醫院方面就有人打電話告知他——方楠再次拒絕手術簽字,這回他的态度更堅決,甚至連理由都不找了,只說不想動手術。

醫生從苦口婆心地勸誘到語重心長地講道理到聲色嚴厲地訓斥,都沒把方楠的想法給改過來,反而知道了這年輕人目前是父母雙亡無親無故的狀态,也就是說……他要死也不簽,那就沒人能代替他簽字。

無奈之下,醫生只能聯系楚西庭,讓他勸勸他朋友。

楚西庭本以為之前方楠的那句問話是松口了,所以聽到醫生的話時神色又緊張了起來,幾乎是挂了電話就趕回了醫院。

開了病房房門進屋,楚西庭便看見方楠正挂着耳機在看書。他看的是一套畫冊,估計是加洛帶來給他打發時間用的。

楚西庭關門的時候,方楠才若有所覺地擡起頭望向對方。

他伸手關掉音樂拔下了耳機。

楚西庭說道:“聽說你不同意動手術?為什麽?”

方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楚西庭微微一笑,說道:“人要活那麽久幹什麽呢?”

楚西庭神态陰郁,說道:“你才活了多少年,說什麽那麽久?人生還長着呢……你別……”……這麽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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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卻是笑了笑,說道:“西庭哥……”

方楠很久都沒有吐出過這樣一個稱呼,楚西庭乍聽之下,卻是愣住了。

“……我曾經覺得,我會變成這樣子,其實就是因為我活得太長了。”方楠望着楚西庭,臉上帶着澄澈溫柔笑意,開口說道,“你看,老天爺給我這樣一個病,這樣一段人生,其實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命裏就不該活得太久。有時候人活得久了,并不一定就過得幸福。”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八年前的春節,搶救不及的不是曹旻而是我……說不定反而大家都會幸福很多。他不會死,你不會難過,我什麽也不知道地走,也不會有太多痛苦……”

楚西庭聽得又驚又怒,大叫一聲試圖打斷他:“別說了!青致!”

方楠卻不理他,繼續說道:“或者六年前我真的病死了,那其實也挺好。我爸媽不用帶着我出國,不出國他們就不會遭遇到那樣的事情……爸媽的身體很好,也比我堅強,如果沒有我,肯定能活得長命百歲,說不定還會再給我生個弟弟妹妹……”

楚西庭伸手扳過他的臉,說道:“不要說這種話了,青致。這些根本都跟你沒有關系……要說錯,那也是我的錯。”

他有些艱難地對着方楠承認了這個事實。

方楠感受着他指尖的顫抖,卻是伸出了一雙蒼白沒有血色的手掌抓住了楚西庭的手,把它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上,微笑着說道:“西庭哥……你說你愛我。這可真好,你說我現在死了好不好?現在死了,我就會永遠記得你愛我……而不是你恨我。”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對着楚西庭的模樣似喜似嗔,說出口的話裏面帶着幾分依戀,又帶着幾分讓人覺得心悸的莫名偏執。

方楠的語氣和态度都是說不出的溫順乖巧,就像是又回到了當年的時候。那時他對待楚西庭像兄長,像好友,又像戀人……既依戀,又信任。

但是楚西庭卻明白,這一切早就有所不同。

就好像此時此刻,當方楠說出這麽一段話的時候,楚西庭固然希望,卻并不能真的認為方楠的話裏有的只是眷戀和溫柔。

方楠曾經是方青致,但方青致卻并不是方楠。

那是打從靈魂最深處的變化——楚西庭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夠在短短六年裏變化這樣大,幾乎就是面目全非。那幾乎就是本質上不可逆轉的改變,把一身的柔善全部變成了刺人的憎惡。

可是即便如此,楚西庭卻沒有害怕和厭惡,而只有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心疼。

被握住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方楠的臉側,楚西庭伸出右手,撫摸着他短而柔順的黑發,說道:“青致,你相信我。從今天開始,我會一直一直愛你,絕不會再傷害你。你完全不用擔心這種事。”

可是方楠笑了笑,聲音輕而堅定地說道:“西庭哥,你知道嗎?所有戀愛中的人,都會承諾永遠,都以為他們的感情會持續到永遠,但是熱戀之所以是熱戀,就是因為它短暫而沖動。”

“你如果跟我說永遠,我是願意的。所以,為了把這個永遠真的變成永遠,我其實最應該就在這一瞬間閉上眼睛。只有這樣所有承諾才再不會有改變。”

楚西庭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才說道:“不要!你別這麽說!青致,你相信我,我一定一定會做到的。”

方楠垂下頭,許久,說道:“怎麽相信?西庭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騙我……但是我真的很怕……你中途揭露真相。你說過有一天會帶我去空海,你說過這輩子都只唱我寫的歌……可是你都不肯騙我稍微久一點。你說愛我……我可以假裝相信,可是我啊,一點都不想再給你改口的機會呢。”

“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你就沒辦法改口了。”

楚西庭沒想到他這麽偏激,皺着眉頭半晌,才說道:“如果你真的……去了,那麽就算之後我變了,你也不知道吧。青致,你只有活着,才能監視我,才能要求我補償虧欠你的東西,你不明白嗎?”

方楠卻笑了:“死都死了,你變不變對我來說還有什麽要緊呢?”

楚西庭愕然了一下。

方楠說道:“只要我不知道就夠了。”

楚西庭終于慢慢了解和看到了方楠心上的傷痕。他的精神極不穩定,有時候看上去平靜溫和,其實心頭根本就是血淋淋傷痕密布。

楚西庭有時候也弄不清楚,方楠的悲觀情緒到底是真心想法,還是只是源于對他的恨意,所以故意這樣說來,刺痛他刺傷他,讓他難過。

但是不管是哪一樣,楚西庭卻開始明白了一件事。

方楠不想動手術,因為他想用自己的死來報複楚西庭。

就好像多年前楚西庭使他病發,也許一開始方楠并沒有很強的求死欲望。他只是悲觀,但也不至于一心求死。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病死會讓楚西庭痛苦,會剝奪對方最後一點想要彌補和挽回的機會時,方楠卻不惜想用這種方式報複楚西庭。

他越是表現得平和,表現得親近和依戀楚西庭,其實內心的決心就越發堅定。楚西庭已經隐隐約約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除了悔恨和痛苦,他卻反而束手無策起來。

方楠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他的愛意如溪流如海洋,幾乎稱得上是矢志不渝,即使被楚西庭那樣傷害過,那種感情也不是不存在了,只是全部轉化成了深深的恨意。

這一生一世,不管是愛是恨,他都認定了楚西庭一個人。方青致是一個太過專一太過深情的戀人,所以當感情被踐踏被傷害被輕視時,他的感情并不因此消散,卻轉化成了傷人傷己的仇恨。

被他愛上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因為他從不抛棄,從不背叛。被他憎恨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即使是恨意,也難能有人恨得這樣深,這樣真,這樣不顧一切。

有人被傷害之後,即使累累傷痕,卻還能縮在角落之中,慢慢舔舐傷口,讓時間把它治愈,然後再去尋找另一段感情。這樣的愛不偏執,不愚蠢,是聰明而自愛的做法,卻是方楠無法學會的感情。

他愛楚西庭,他恨楚西庭。一生一世,就只有這麽一個人。

他可以強迫自己去憎恨,去放棄,但是卻并不會重新愛上別的人。他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瘋狂,如果這一切只是為了心裏藏着那個最重要的人。可是當愛轉變成恨意時,他反而會變得冷靜而殘酷……因為對于方楠來說,他已經經歷過最殘酷的無間地獄,再沒有什麽可畏懼,也沒有什麽可失去。

楚西庭傷方楠最深的理由,從來不在于他自己的所有行為——那固然很殘酷,可是對于不在乎的人其實什麽也算不上。

他真正傷方楠最深的理由,是因為方楠對他那深刻的感情。

只有深愛的人插過來的刀,才最嚴酷,最致命,最讓人無法防備。

這天加洛來的時候,方楠正坐在病床上彈琴。他把卷式鋼琴放在一張專門床上用的小木桌上,然後臉上帶着微笑,彈着一首加洛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

他看上去挺高興的。

加洛覺得方楠好像有哪裏變了。

他對方楠說道:“有些手續需要權限,諾蘭你給我寫個委托書吧。”

方楠對于委托書這種存在特別敏感,聽到加洛開口,卻是突然擡起頭來,對加洛微微一笑,說道:“楚西庭讓你來的?”

加洛面不改色,說道:“跟他什麽關系?是醫生說的。”

方楠說道:“不給。要簽字的文件,讓醫生來找我簽。”

加洛聽了,卻是多少有些憤怒,站起來質問道:“你其實根本就不想動手術,對不對?不是因為害怕手術失敗,就是你根本不想動手術,也根本不想活下去!”

方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加洛看他半晌,突然撲了上去,把方楠壓在床欄上,開始強吻他。

方楠拼命掙紮了一下沒能掙脫開,臉色忍不住就變青,一邊用手掌擋住加洛,一邊說道:“加洛,別逼我生氣!”

加洛說道:“反正你都不要命了,跟我做一次又有什麽關系?”

方楠回答道:“我想不想活跟要不要和你上床有什麽關系?”

兩人面對面互瞪了半晌,加洛卻是猛然撲倒在方楠身上,把腦袋放在對方的胸腹上,手指抓緊了方楠的襯衫,說道:“諾蘭……不要死。”

方楠許久沒有說話。

楚西庭離開公司之後,坐在車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開車到了一家餐館前面。

他點了幾個外賣,結果沒一會兒,餐館的老板娘就從後廚轉了出來,說道:“楚先生,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想給你做菜。”

結果就聽楚西庭說道:“王嫂,青致回來了。他現在在醫院。”

老板娘愣了一愣,才沉下臉說道:“楚先生!少爺已經過世六年了,我不想聽你的荒唐話。”

“是真的,青致當初沒有死,方董帶他出國做了手術。他現在回來,改了名字,叫方楠。他現在狀況不是很好,我就想請你做幾個菜……就幾個菜,我待會兒帶去醫院給他當晚飯。”

王嫂看了他半晌,覺得他不像是在說謊,才開口問道:“少爺他現在還好嗎?病治好了嗎?”

楚西庭說道:“不是很好,正在準備動手術。還麻煩王嫂你做兩個和他口味的清淡點的菜。”

“你等下。”王嫂這樣說着,就回去了後廚。

一段時間之後,她拿出來了一個飯店專門送外賣用的多層保溫飯盒,說道:“都是少爺以前喜歡的菜,口味比較清淡。暫時只能做兩個做法簡單的菜,廚房裏的高湯都重油重鹽,你明天再來,我另外給少爺吊一鍋,再做個兩個比較精致的菜式。”

楚西庭說道:“謝謝您。”

王嫂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是為了你。”

而後楚西庭帶着菜到了醫院,拿出來的菜方楠吃了兩口,便覺出幾分懷念的味道來,問道:“宋哥和王嫂還好嗎?”

楚西庭說道:“方董帶你出國之後,宋哥和王嫂就辭職了,自己出去開了個餐館,這些年來生意一直聽紅火的,應該算還過得不錯。”

方楠笑着說道:“那就好。”

他喝了一口湯,卻是幸福地眯了眯眼,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楚西庭問道:“在國外吃不到這麽地道的味道吧?”

方楠“嗯”了一聲,又吃了幾口飯菜,才說道:“在SN的時候一直是媽媽在做飯。媽媽真是不怎麽擅長做飯,不過還是比鐘點工好一點。”

楚西庭驚愕地望向方楠,完全無法想象那個養尊處優,又精明幹練的方夫人會親自洗手作羹湯。或者說,他見方楠回來的時候花錢還挺大手大腳的,還以為他們的經濟情況肯定還過得去。

他卻不知道,方家出國的時候經濟情況确實還過得去,只是後來為方楠治病花了不少錢,後來錢財上就有點捉襟見肘起來。方楠花錢大手大腳,花的卻是他自己的版權收入,在那之前,方家的經濟情況固然有所好轉,終究還是不如從前了,不可能像在國內一副豪門做派,管家,廚師,園丁,女仆兼備,還雇用着專門的家庭醫生和數名家庭教師。

但是方楠卻無意對他解釋這些。

他細嚼慢咽地吃完了楚西庭帶來的晚餐。考慮到他本人的食量,王嫂沒準備太多米飯,但是菜卻足足有四菜一湯,方楠竟然全部吃完了。楚西庭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覺得不對,趕緊給他吃消食片,方楠也乖巧地吃了。

然後楚西庭對方楠說:“青致,明天我帶你去龍門港玩好不好?”

龍門港是A市東南沿海的一個街區,同時也是傳說中的地下賭場區。

當年,方青致對這類只在電影電視中出現的存在非常感興趣,總想見識見識,但是方宋城對這種烏煙瘴氣的場所很不放心,并不允許方青致去玩。

有一次方青致跟楚西庭談起一部賭片的時候,就詢問楚西庭有沒有去過龍門港,見識過賭場沒有。楚西庭其實也沒有去過賭場裏面,但是至少龍門港還是逛過的,就跟方青致說了龍門港的小吃,游樂設施和外租游艇。

他曾經答應過方青致,等他長大了,就帶他去圍觀下傳說中的賭場。

後來,方楠長大了,楚西庭卻再也不能帶他去任何地方了。

方楠望了他很久,回答道:“好。”

第二天,楚西庭真的開車帶方楠去了龍門港。

他和醫生很是争論了一番,才說服對方讓他帶走方楠。

楚西庭帶着方楠去了龍門港,他們去了很多地方,港口,劇院和一些其他地方。方楠在劇院門口看中一套制作精美的皮影,就像個孩子一樣舉着在楚西庭面前晃了晃,那刻意表現出來的無憂無慮卻令楚西庭幾乎窒息。

他們在海邊看星星,然後聽到遠處傳來的音樂,有游艇上放着歌,卻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放起了《原諒》。

……你懷念一幅愛情遺像/就像懷念一縷餘香/她離開那夜的月光/多麽美啊又像死一樣荒涼……愛一個人/總在不停原諒/一次一次受傷/一再遺忘……啊她已經無路退讓/她已經無力抵抗……移山倒海的狂妄/也完結于死亡/它從不原諒/它絕不原諒……

楚西庭聽過這首歌,也知道這首歌是方楠所創作。

可是此時在這燈光璀璨的海岸上,聽到這歌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不知道為何只覺得驚心動魄。

他望向一側的方楠。燈光下他仰頭望着天空,眉目如同精心描繪一般地美麗。他的神态純真而無邪,認真地凝望着星河,對于遠遠傳來的歌聲仿佛聽而不聞。

仿佛在天亮之前就會突然如煙花一樣飄散。

之後回醫院沒幾天,方楠就又發病了。

連醫生都不知道他是為什麽發病,因為在表面上,方楠至少一直表現得比較平靜,和所有人都是表情溫柔地說說笑笑,并沒有什麽表現得很激動的時候。

醫生只能判斷,是他的心髒又産生了病變。

然而即使在這種狀況下,方楠還是依舊不同意進行手術。很多人都非常不理解,只有楚西庭知道為什麽。

所以這天,他趁着無人打擾,便跟方楠說道:“青致,你告訴我,要怎麽做你才肯動手術?你告訴我,不管你要我怎麽做,我都願意,只要你說出來。”

方楠笑了笑,說道:“西庭哥,你別這樣說。現在這樣就很好了,我已經很滿足了。”

“放屁!”楚西庭第一次忍不住,在方楠面前爆了粗,“你別裝了好嗎!方青致!我們都知道你一點不高興!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好嗎!?我他媽的……我他媽的……”

他重複了這句話好幾次,卻是最後也沒能說出下半句,只是頗有些絕望地說道:“方青致……報仇不是這麽報的。”

方楠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可是我報複到你了。”

聽方楠這樣說道,楚西庭反而氣消了幾分——不裝了,願意說實話了,就是件好事。

他說道:“是,你報複到我了。可是你用來報複我的是自己的性命——青致,你覺得這有意義嗎?你非要這樣不愛惜自己嗎?”

方楠說道:“我不在乎啊。”

楚西庭聽了,卻是沉默了許久,然後對方楠開口說道:“是不是我只要證明我這輩子都會愛你,青致你就不會再恨我,再用自己的生命來報複我?”

方楠沉默半晌,才說道:“楚西庭,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麽可以證明誰能一輩子愛誰。”

楚西庭卻是輕輕笑了起來,說道:“總會辦法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之後大約一周左右的時間,楚西庭都沒有再頻繁出現在方楠面前。方楠也并不在意,還在這段時間裏面精神好的時候,完成了給溫榕溪劇組的歌曲。

溫榕溪最近拍攝比較忙,所以很是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方楠住院的消息,卻不知道方楠的具體情況,只叮囑了方楠好好養病,不要動氣。

方楠也一一應了。

這樣一直到了周末的時候,楚西庭一直表現得很忙碌,方楠也沒有追問。可是這天晚上,方楠睡夢中迷茫着,卻似乎隐約看到楚西庭。他在方楠的病床邊看了他很久,然後低下頭來親親吻了青年。

從額頭,到眼睛,到鼻尖和臉頰,再到嘴角。

細細碎碎的吻掃過方楠臉上的每一分每一寸,溫柔而小心翼翼。

方楠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因為他竟然覺得楚西庭在哭——他從來沒見過楚西庭哭過,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

醒來之後,方楠便知道那果然是錯覺。

這天早上楚西庭給方楠帶了早餐來,表情一如往常地帶着笑容,一點也沒有哭過的跡象。他還笑着陪方楠一起吃完了早餐,中途還給方楠說了幾個趣聞。

然後他便差不多該去公司了。

不過這天和之前顯然有些不一樣,因為臨走前,楚西庭突然彎下腰來抱了一下方楠,說道:“青致,我愛你。”

然後他沒等方楠掙紮,就放開了手。

這頓早餐一個小時後,方楠接到了一個電話。

楚西庭從南極星十九層的樓頂跳下自殺,而在那之前的一周,他清點了自己的所有股份和不動産,在律師的公證下,寫下了遺書,把所有財産留給了方青致。

方楠收到最後來自楚西庭的一條短信,只有五個字。

——我愛你,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有多少人想弄死楚西庭?

下一章很短,大結局。我寫的HE,如果大家都很想要BE,我可以重新寫一遍結局。

順便說一下,楚西庭最大的罪行不是“背叛”,而是偏執與憤怒。憤怒令人失控,令人口不擇言。楚西庭說他愛方青致,那是真的,而他多年前簽下的字,和對于方青致所說的那些話,才是起源于一時憤怒……他确實沒想過要方青致死,只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在那時的楚西庭看來,簽個放棄書根本不算什麽事兒,不過是寫個字的事情,也不會真的害死方青致,只是讓他不得不等候下一次捐獻而已——他當時确實有往方青致身上洩憤的意思……但這就像叛逆期被寵壞的孩子因為願望得不到滿足而對着頻臨破産的父母吼“你們去死”一樣。

——她并不把自己喊出口的話當真,可是也許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惡語傷人,也有可能會造成永遠不能挽回的後果。

其實楚西庭當初做的事情和對方青致說的話,又被人激怒和用話挾制的成分在。跟曹麥沒什麽關系,但是跟那一夜同樣目睹曹旻死去的和曹旻更親近的人有關系。但是這都不重要了,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傷害方楠的人是楚西庭。對于方楠來說,楚西庭是他唯一愛的人。

有人說方楠犯賤,我自己想想,也不辯駁了。只能說在我的概念裏,自古癡情都犯賤。方楠是那種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的人,他的人設就是這樣。他會恨楚西庭,但是他是沒有辦法愛上別人的。有人能很理智地愛,那很好,但是方楠不是那種會愛得很理智的人……他是那種可以為戀人去死的人,看上去很弱,其實固執得要命。他非常感性,天性就不重利益重感情,不重性命重理想……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再沉重的現實都不能讓他屈服。

不黑化的方楠可以為戀人擋刀,相反,如果不是生在法治時代,黑化的方楠也完全能往戀人身上插刀。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他就是病嬌人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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