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棄将暗渡陳倉

話說敏三輾轉溫柔鄉,不亦樂乎之際,八詠樓竟殺入一群不速之客,不由分說,将敏三綁了去。那山賊高大威猛,卻不曉得憐香惜玉。一行上了驢車,個個坐得穩穩當當,只将敏三丢在板上。敏三罵了一句「*你娘」,那山賊幹脆掏出條手帕兒,滿是汗味,塞進敏三口裏。颠簸了兩個時辰,一路寒風刺骨,到了那天刀門,抓住繩結便将敏三拎起來,丢到廳中去,才取出那手帕,見敏三凍得渾身發抖,竟然面露微笑,湊到敏三面前,捏他那臉蛋兒。

敏三動彈不得,備了一口粗話,正要問候那山賊,外頭忽然一聲怒吼:「二弟!你怎如此待客?快快松綁!」原來綁敏三那大漢,便是天刀門二當家大坤。大坤一聽這話,好不情願,卻無奈道:「寨主!屬下遵命!」便同敏三松綁,又請他到椅上坐。

只見寨主帶着左右護法,昂首闊步,三條人影擋在大門處,廳中頓時一片昏暗。寨主已不戴假髻,任由那幾縷薄發随風飄蕩,十分灑脫。敏三舒展了手腳,随即從容起來,起身行合十禮:「阿彌陀佛。看來寨主亦是個明白人,看開了哩。」

那寨主瞄了敏三一眼,不屑道:「你這矮冬瓜便是白蓮尊者?」敏三道:「本尊正是白蓮尊者蕭敏三。未知寨主高姓大名?」寨主清了清嗓子道:「免貴姓高,名漸離。」敏三一聽,險些笑出聲來:「高寨主!久仰大名!那寨主可曉得擊築?」漸離讀得書少,聽不懂敏三這話,一刀砍到敏三腳邊,罵道:「擊築?看老子将你*個稀爛!」

敏三驚得一頓,仍故作鎮定道:「且慢,且慢。高寨主大張旗鼓請本尊來,該不是為了喊打喊殺罷?可是想請本尊祈福?」漸離道:「你既曉得,那便最好。聽聞你是得道高人,是什麽彌勒轉世,老子便要看你幾多斤兩,可否幫我轉運。」

敏三問:「寨主想問姻緣,或是事業?」漸離又不禁罵道:「賊矬子,瞎了你的狗眼,老子貌勝潘安,怎缺姻緣事業?」忽地想起有事相求,便客客氣氣道:「矮不,白蓮尊者,其實咱家請尊者來,确實有一事相求。近日寨中各人運滞,便請尊者大駕,作法淨化本寨,以求否極泰來!」

敏三翻遍了《白蓮寶鑒》,裏頭無半字提及如何作法轉運,何解個個俗人,對此皆趨之若鹜?不過既無前人記載,那他這白蓮尊者,随心所欲,信口開河,亦不會教人看出端倪,只要記起當日遼國高僧如何作法,依樣畫葫蘆便是,可他越是回想,卻越是記不起來,需尋一處清淨地,好好思索一番,便道:「本尊明白。但本尊不熟貴寨,需時觀察地勢風水,可否帶我到貴寨一游,以尋淨化良方?」

漸離道:「尊者請自便。」便遣了個手下,帶敏三入寨去。敏三逛了一圈,眼中是景,心中滿是如何作法。那寨中山明水秀,卻教他心煩意亂。想揭那《白蓮寶鑒》尋些蛛絲馬跡,那手下卻盯着他看,教他渾身不自在。他此時急需獨處,便對那手下道:「阿彌陀佛。貴寨清幽雅致,是塊寶地。至于如何淨化,暫且天機不可洩露。可有處清淨地,與本尊靜思片刻?」那人道: 「後山溪邊有間木屋,正合尊者靜修,請随我來。」便帶敏三去那木屋處,關了大門,卻在外頭鎖上。

敏三一聽鎖聲,才去推門,已然紋絲不動。那手下道:「尊者不是要靜思麽?便在裏頭靜思個夠。」話畢哼着曲兒,拂袖而去。這敏三忽然被禁足,卻趁四下無人,靜下心來,細閱那《寶蓮寶鑒》,卻依然毫無頭緒。百般無奈之下,忽地記起,開壇作法驅魔辟邪乃道家儀式,佛教秘籍怎會記載?若他硬要移花接木,如此集百家之長,實在乘僞行詐,連他自己都诓不過。然而箭在弦上,若不作法,那又如何是好?

忽然那木門教人一腳踢開,大坤帶了五六個壯漢,大搖大擺,把敏三圍了個水洩不通。一個湊近敏三,猛拍他臉頰,嬉皮笑臉道:「瞧這契丹小子,粉撲撲,水靈靈,好生教人憐愛!」另一人又湊上來,摸了摸敏三腰側,道:「确是個小美人兒!今次咱們有福哩!」轉而問那大坤:「二當家,咱們怎寵愛他好?」

敏三聽得這話,又教那人一摸,出了一身冷汗。莫非出師不利,今日**不保?那群大漢步步進逼,敏三只覺**一緊,急中生智,拽緊了衣襟道:「諸位,切莫*我!陽氣相沖,會壞貴寨風水!」

大坤道:「*你做甚?其實本寨尋你來,是要尋契丹人當年遺落中原的寶藏。你可曉得藏在何處?」敏三道:「什麽寶藏?本尊乃修行人,我白蓮宗乃佛教一支,白蓮菜個個深居簡出,潛心侍奉無心老母,俗世錢財,本尊怎會染指?這寶藏又與我何幹?」大坤道:「你是契丹人,不關你事,關那個事?」敏三即道:「你是宋人,曉得你隔籬鄰居有幾多錢財麽?」大坤忍無可忍,罵道:「賊矬子,牙尖嘴利,真是五行欠打! 」「打」字未落,便抄起大刀,作勢要砍過來。

敏三冷笑一聲,往大坤飛起一腳,揚起一地沙石,濺到那幾人眼裏去。大坤慘呼一聲,他手下亦顧不得敏三,先去看他傷得如何。趁那幾個亂了陣腳,趕忙一拉大門,開出一條縫兒,便要飛身出去,卻正撞到一人身上,害他暈頭轉向,倒退了好幾步。擡頭一看,竟是那高寨主。

漸離赫赫笑道:「白蓮尊者,你急着去那裏?可是趕着投胎?」話間十指如鷹爪,揪住敏三衣領,卻抓他不緊,把他上衣從領到腰撕了一大片。那敏三脊背陣陣寒意,不是驚恐,卻是受涼,一口氣奔出百餘步,身後一地碎布。

正是狼狽當兒,叢林中忽地一聲怒喝:「衆白蓮菜!速護尊者!」敏三聽這聲似曾相識,一見枯樹林中,映出十數個人影,個個身着白衣,頭戴黑巾,面蒙黑紗,腰纏藕色布帶;為首那人騎着騾子,意氣風發,那騾子卻氣喘籲籲,架不住那人氣勢。

敏三一聽自己名號,倒是一驚,他何來如此多信衆?只遲疑片刻,那人已來到面前,道:「尊者無恙?」敏三這才認出是白賢,奇道:「你怎曉得過來?」白賢不答,只問:「尊者,你坐騎在那裏?」敏三道:「八詠樓。」白賢聽之,二話不說,攔腰抱起敏三,放到騾背上坐穩,一拉缰繩,那騾長嘶一聲,轉頭撒腿狂奔。天刀門一行見此,抄起家夥,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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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三見白賢帶了弓箭,大喜過望,抽出箭囊一看,裏頭竟僅有五矢。平日敏三教騎射,素有「十矢不出門」一說,如今只見箭囊空空,比那漸離頭頂更是疏落,教他心底涼了半截,禁不住罵出聲:「*他娘的怎才五矢?」白賢又拉了把缰繩,問:「尊者,不夠麽?」敏三愠道:「夠收拾你,不夠擺平這天刀門。」白賢急賠笑道:「尊者武藝過人,精于騎射,區區山野莽夫,怎是尊者對手?五矢拾撮了那高漸離,當是綽綽有餘。」

敏三嗔道:「綽綽有餘個*,本尊姑且一試,若是失手,咱們都得被*。」便扶着白賢肩頭,轉過身來,跪在白賢腿上,道:「你騰出手來,扶我一把。」白賢應了,猛地攬他一把,正抓他臀瓣兒上。敏三急道:「你安分些!扶穩了!」便搭上那五矢,對準那群山賊。敏三最擅三矢齊發,那五矢又如何?只見他一松手,利箭夾帶風聲,一矢中大坤發髻,一矢挂在漸離鬓角,一矢劃破一人面頰,一矢射斷一人褲帶,害他褲子跌到地上,露出兩條毛腿。一矢擦過一白衫人,好在他身手敏捷,往後彎腰一避,那矢直落到一山賊腿上,痛得他粗話不絕。

那群山賊不料敏三竟有此等絕活,頓時醜态百出。白賢見此,即令部下速撤。敏三收妥弓箭,轉身坐穩,便教那白賢攬在懷裏。敏三教他攬得喘不過氣,掙紮道:「白賢,你快松手,想勒死本尊麽?」白賢卻攬得更緊,伏在他耳邊低聲道:「蕭敏三,你真是膽大包天,連我前東家你都敢惹。」敏三又掙紮了幾回,奈何扳不開他手臂,只好作罷,道:「那群搗子是何方神聖,如今惹不得了?而且本尊那有惹他,是他不由分說,綁了我來,非要問什麽契丹寶藏下落。」

白賢道:「咱家只道你在八詠樓風流快活,昨日買了好酒,打算請你暢飲,那樓主卻說你得罪了天刀門,遭人綁了去,驚得咱家徹夜未眠,趕忙招兵買馬,來救你這厮兒。」敏三道:「算你有義氣。」白賢又道:「那是當然,咱家當日拜入尊者門下,誓死追随尊者,絕非兒戲。」一行恐防那山賊有詐,急急下山,到了山腳,見後無追兵,才各自停了腳步。白賢下了地,亦抱了敏三下來,跪拜道:「參見白蓮尊者!」于是衆人齊拜。

敏三請衆人起身,又問那白賢:「本尊還未問你,你從那裏尋來這麽多手下?」白賢道:「托齊公子的福。」只見當中一人除了面紗,便是那齊真。齊真拜道:「信男參見尊者。事出突然,咱家正好識得幾個武人,一見尊者有難,即召去八詠樓會合。正是不知如何施救,剛好見着白兄,便同行來救尊者。尊者可有受傷?」敏三亦合十回禮,道:「無恙,無恙。無生老母庇佑,虛驚一場而已。多謝各位舍命相救。」

一人碎步小跑到敏三面前,挽住他手臂道:「尊者!是我!」話畢除了面紗。敏三來回端詳,指着他欲言又止,過了好一陣,才恍然大悟道:「翎兒!」白賢道:「尊者,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家不施脂粉,你便認不出了?」翎兒一聽,羞得兩頰飛紅。敏三望着那翎兒,連連颔首,心中卻想這翎兒看似瘦削,原來是習武之人,難怪**緊窒,直将他吸入深處,教他欲罷不能,便道:「翎兒是個美人兒,正如蘇東坡所言,淡妝濃抹總相宜,本尊怎敢認不出來?」

翎兒頓時笑逐顏開,攬住敏三,親了親他面頰,嬌聲道:「尊者,方才你那一箭,險些射死奴哩!你該如何償我?」敏三扇了他臀一把,調笑道:「今晚本尊只聽翎兒發落。」白賢一聽,面色一沉道:「尊者,天色已晚,咱們先回總壇重整旗鼓。」見那敏三衣衫破爛,輕嘆一聲,除了長衫與他披上。

敏三險些又失禮人前,便收斂了神色,騎上那騾背去,着白賢牽缰繩。一行人浩浩蕩蕩,回白賢住處去。誤打誤撞之下,敏三胡謅亂道的白蓮宗,竟已初具規模,日後該如何自圓其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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