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假意談情(四更)

鐘齊雁猶豫了一會兒說,“二皇子說他會上奏皇上,派出援軍,令我當督軍,前去支援鹿大人。”

孟多問:“代價是什麽?”

鐘齊雁說:“你要站在他這一邊,無條件支持二皇子。”

孟多看着鐘齊雁,好像不認識他一般,說:“派不派援軍與我何關?北嶼打不打的過來又與我何幹?你去轉告二皇子,孟某不想踏進官場這趟渾水裏。”

鐘齊雁将孟多的話轉述給二皇子聽,二皇子問一旁的大師:“看來孟多并不在意鹿時應。”

鐘齊雁對二皇子有敬畏,但對他身旁大師更是畏懼,總覺得此人十分危險,說話不由得有幾分兢兢戰戰,“殿下,學生有一計。”

二皇子:“說。”

鐘齊雁咽了咽口水,“殿下是想讓鹿時應留在京都的暗線知道孟多為了我已經歸順與您,從而使鹿時應心灰意冷的話,不妨讓孟多與學生一同前去北嶼,他若見了孟多已經和學生在一起,想必會心緒大亂難以抑制,引舊毒發作也不是不可。”

二皇子:“要是到了北嶼,孟多又與鹿時應死灰複燃,你又待如何?若是打亂了本殿下的謀策,鐘齊雁,下場你是知道的。”

鐘齊雁竭力讓自己鎮定才說了這樣的話,聽了二皇子的質問,幾乎要站不住,額頭冷汗頻頻,“是、是學生輕慮淺謀,還,還請殿下贖罪。”

一旁的大師卻突然說:“也不是不可,我了解鹿時應,那天僅是見了孟多與鐘公子一同回去,就險些沒抑制內息走火入魔,老衲聽聞他自從到了北嶼便夜夜咳血難以入睡,想必已經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如果這時再給他重重一擊,想必定能如殿下所願,況且孟多離開京都,孟府的鋪子還不任由您拿捏,他一走,利大于弊。”鐘齊雁的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果然有人暗中監視他們,他後知後覺的為那夜自己握了孟多的手感到慶幸。

大師是最了解鹿時應的人,他既然這麽說,二皇子便也覺得可行,等鐘齊雁走了以後,二皇子問:“鐘齊雁和孟多一離開京城,本殿下再想掌控他們就難了。”

大師微微一笑,“殿下不必擔心,控制不了的話就殺了吧。”

二皇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大師輕描淡寫的說着冷血無情的話,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想必神通廣大的鹿時應一定不知道自幼養育栽培他的國寺主持大師正是為他下噬心灼骨的毒藥的人,也一定猜測不到被他尊為師者的人是最想毀了他的人。

鐘齊雁離開二皇子府,到集市上買了孟多喜歡吃的點心,拿着去了孟府。

孟多自從知曉北嶼戰事後,連着兩夜都睡不好覺,他不敢讓人出去打聽,仍然記得章禮江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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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禮江說鹿大人獨攬大權許久,已引起一些人忌憚,而孟多手握京都財源,財權乃是國之根本,他二人如今生了情意走的太近,自然犯了朝廷的忌諱,之前是自己想的太少,以為能成就一番良緣,現在想想委實幼稚可笑,他不知道鹿大人可曾想過這些,不過鹿時應自入世以後步步經營深謀遠慮,應該有自己的打算,但現在鹿時應遠赴北方,孟多獨自在京城,最好不要和鹿時應再有幹系。

孟多告訴章禮江,他現在怨恨鹿時應還來不及,以後也不會再有關系。

章禮江深深看了孟多一眼,說了告辭,翻身上馬追随鹿時應而去。

阿洛準備了飯菜招待鐘齊雁,鐘齊雁說:“我聽阿洛說你最近一直胃口不好,特意去買了徐福的點心,你快嘗嘗。”

孟多看着骨瓷白盤中花花綠綠的點心,沉默了片刻,說:“喜歡吃徐福點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叫了鐘齊雁的名字,說:“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真正喜歡什麽。”鐘齊雁僵硬了一瞬,說:“我要去北方了,阿多,為兄真舍不得你。”

孟多并不想讓鐘齊雁去見鹿時應,說“你可以告訴二皇子你不想去。”

鐘齊雁搖搖頭:“能為二皇子分憂解難我很樂意,為兄只是舍不得你。”他站起來,走到孟多身旁,拉了孟多的手,說:“阿多,你與我一起去吧,二皇子已經同意了。”

孟多眉頭一擰,想甩開他的手,“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你——”

鐘齊雁突然抱住了孟多,将臉埋在孟多的肩膀。

阿洛一見孟多皺眉,就要上手拉開鐘齊雁,但當他靠近時,原本惱怒的孟多擡起手,也抱住了鐘齊雁。

在只有孟多能聽見的地方,鐘齊雁借擁抱擋住自己的臉,輕聲說:“別動,有人監視我。”

得到孟多回應後,鐘齊雁低聲說:“和我去北嶼,離開京都到鹿大人身邊,你我才能安全。”

匆匆說完,鐘齊雁向後撤開一些距離,直視孟多的眼睛,溫情脈脈的說:“阿多,我舍不得你,行程漫漫,你同我一起去,為我排憂解悶可好?”

孟多看了他片刻,說好。

孟多精明半生,看走眼了兩個人,一個是鹿時應,另一個是鐘齊雁。他以為的鐘齊雁迂腐陳舊滿口之乎者也,面對達官權貴時讨好奉承,不知人情世故,對鹿時應有不切實際的崇尚信奉,時常讓孟多生氣。

現在的鐘齊雁似乎仍然是這樣,膽怯卑微懦弱笨蛋,依舊心懷執念。但他的執念是鹿時應,他堅信鹿時應的鞠躬盡瘁,如同天底下成百上千的讀書人日日夜夜研讀鹿時應的《大昌通鑒》,從無數法規條例裏殷切感受為民為國,并牢記心裏,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深夜裏的大運河翻滾着黑色的波濤,燕魚舫像一盞孤燈漂浮着望不見盡頭的海浪中,走回家的路上,鐘齊雁在岸邊站了一會兒,遠處的皇城依稀有點點燈火,但他的四周是濃的化不開的黑夜,鐘齊雁似乎明白了孟多喜歡這條運河的原因。

愁思如水,千裏通波,萬般無奈與誰說。

在牢獄中,從二皇子口裏得知孟多對自己的情誼,鐘齊雁還未來得及細想,又得知孟多與鹿時應的事,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夜深人靜時,鐘齊雁坐在大牢裏回顧與孟多相識的七年,細枝末節早有跡象,偏偏自己卻毫無察覺,令孟多白白浪費了情誼與光陰,幸好的是孟多得到了良配,才讓鐘齊雁心裏的愧疚稍稍減少了一些。

雖然不知道孟多與鹿時應生了什麽嫌隙,但如今箭在弦上,他自己又受人控制自身難保,不得不趨炎附會假裝低頭,只好先委屈孟多假意與他談情,等到了北方見到鹿時應,鹿時應必定能護他們周全。

皇帝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對太子的警惕始終沒變,在年老的皇帝眼裏,如今太子是最希望他死的人,太子有鹿時應輔佐,将來能成為明君,但他要死了,鹿時應卻還活着,借太子的手控制他的先祖打下來的江山,坐擁千秋盛名。皇帝不甘,故而殺賢。

二皇子的援軍由陸科做統帥,随行三名督軍,自南文城、涼禹城、京都城共調軍兩萬,分三路行至北方,陸科陸将軍率領一萬人從京都出發,鐘齊雁被安排跟随陸科陸将軍一同北上。

孟多的生意忽然變得很忙碌,沿路也在看賬本。

陸科大将軍對鐘齊雁這個小小的督軍十分不屑,對孟多更加厭惡,認為龍陽之癖有辱軍威,孟多并不在意,大軍駐紮鄉野外停歇時,他總要帶着鐘齊雁到最近的城裏去,住最好的客房,還住在一間。鐘齊雁身邊有個話不多的小厮,平常跟在鐘齊雁左右,形影不離,是二皇子送給他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但雙方都心知肚明緣由。

鐘齊雁到城裏來,小厮自然也跟着。

孟多為阿洛和那小厮在隔壁開了一間房,小厮猶豫片刻,說想和鐘公子住在一起方便就近保護,孟多意味深長笑了一下,把房間讓給了小厮,自己去另外開了一間。

鐘齊雁看着房間裏冷冰冰站着的小厮,鼓起勇氣說:“鹿時應的人也在暗處看着,你不讓我和孟多住在一起,鹿時應怎麽會相信,要是被暗探知道了內情壞了殿下的計劃,你能承擔後果嗎?”

小厮說:“殿下讓我形影不離的跟着你。”遲疑了片刻,說:“我要先向上禀告,讓殿下定奪。”

鐘齊雁揮揮手:“你去報。”

孟多用了晚膳,坐在客棧裏等,沒一會兒一名商人打扮的人走進客棧,左右張望一番,見了孟多,問:“可是孟老爺?”

孟多說是,商人連忙走過去,“接到消息小人還以為聽錯了,老爺有兩年沒來了吧。”

孟多說:“是有些日子了,這次是途徑此地,順帶來看看你。”

寒暄之後,商人拿出賬本遞給孟多,說:“布匹店的簿子每年都會定期送往京都,這是最近半年的。”孟多拿了簿子,翻了幾下,用目光示意阿洛,阿洛取出幾張銀票交給商人,商人看了數額,頓時瞪大了眼,孟多說:“你拿這錢到城裏最繁盛的地段再開幾家布匹鋪,進最好的貨源,再找十位制衣好手坐鎮。”

商人疑惑:“老爺這是想......?”

孟多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麽,就是想擴大規模。”

大軍停休兩日,第三日拔營,回到隊伍裏時,陸将軍叫住了鐘齊雁,“鐘督軍好不悠閑自在,行軍途中吃山珍海味、住天字上房,還有人排憂解悶。”

鐘齊雁滿臉羞愧,不知該說什麽,孟多在路上買了扇子,拿在手裏搖,走到鐘齊雁身旁,說:“陸将軍要是有錢也可以這樣,不必羨慕他人,如果真的有困難,你對我說,孟某一向樂善好施,願意資助陸将軍的房錢。”

一旁的士兵暗中忍笑,陸科本意是讓鐘齊雁出醜,卻讓自己的臉沒處放,冷冷的瞪着孟多,手按了按腰間的佩刀,撞開鐘齊雁,氣勢洶洶的走了。

鐘齊雁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說:“他、他想殺我們?”

孟多瞥他一下,擡腳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轉回來伸手揉了揉鐘齊雁被撞的肩膀,放柔了聲音說:“不必害怕,有二皇子在,他不敢。”

行路二十五日,陸科收到了從北嶼傳來的消息,說北方暴雨,許多山路被封死,北方将士受困山洪中,幾欲彈盡糧絕,要援軍加速疾行。

陸科此人莽夫一個,曾因滋事被馮大将軍罰去靈山看守地宮,受二皇子扶持才有今日,馮雲大将軍與鹿時應交好,故而鹿時應今日有難,陸科落井下石還來不及,更別提火速支援,甚至特意下令,稱北方遇洪,為避免損失,軍隊原地修整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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