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做夢
上面的花燈紮的精致,用了白娟透紗,開光四面,配飾是璎珞和排穗,骨架素雅,很是漂亮,穗子微微轉動。
謝婉寧先前只是粗粗看過那花燈一眼,因而并沒有發現什麽,此刻不經意擡頭卻發現花燈下面有兩個字,寫着“去中”。
若是她剛剛沒有不小心擡頭,必然是看不到了,謝婉寧心下暗暗感嘆,只不過這“去中”二字是什麽意思呢。
年輕公子看了看謝婉寧:“謝姑娘何意,可想好了嗎。”
謝婉寧看了看那花燈,這二字既已刻在了花燈上,必然不是無意的,恐怕先前的人都是因着沒發現花燈上的玄機而失敗,她擰了眉細想。
剛剛字謎的謎底是從“一”到“十”十個數字,去中去中,難道是去掉中間的數字嗎,謝婉寧的眼睛亮了起來。
如此便只剩首尾二字,一十,謝婉寧越想越覺得對,眉梢微彎,這便是真正的謎底了嗎,原來這題考的便是細心,一般人約莫着是未曾好好觀察過才輸了的。
年輕公子看到謝婉寧的神情笑着說:“謝姑娘此番是想出來了吧。”
謝婉寧微微點了頭,然後說出了答案。
年輕公子負過手,折扇從他的袖袍邊兒上露出了竹篾做的扇骨,他的目光贊賞:“謝姑娘答對了,此番你算是闖過了這第三關了。”
年輕公子将第三層挂着的花燈取下來:“這便送給你了。”
謝婉寧接過來,燈柄用了天然本色的軟木,摸上去很是舒服:“多謝。”
下面圍觀的人等了好一會兒了,卻始終不見什麽動靜,還以為謝婉寧闖關失敗了,都連連嘆息,此番見到謝婉寧手裏的花燈一時間有些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這是闖關成功了,整個臺子下面的人都歡呼起來。
臺下的女學生們此刻的心情也有些複雜,原以為謝婉寧不過是個湊數的,沒想到竟然是她闖過了最後一關,又想起之前雅集上的事,看樣子謝婉寧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謝婉寧向年輕公子道了謝,然後提着花燈往下走。
立在臺下人群中的陸起淮負着手,眉目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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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起淮身後的馬和撓了撓頭,原先大人是要回府的,走到這兒的時候卻停了下來,現在已經在這站了好久了,就這麽個答題的戲法怎麽瞧了這麽久,他看了看臺上的小姑娘……
陸起淮颔了首,他看着臺上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平時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此刻難得笑的開心,眉眼都彎了起來,是喜歡這些玩意兒嗎,他不自覺抿了唇。
臺上的欄杆漆了朱砂色的,謝婉寧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提着燈籠往下走,她的身後是萬千的花燈,如月光皎皎。
手裏的花燈上了嵌了紋樣的花瓣,光影斑駁不明,正打在她的臉上,眉眼清媚。
臺下的人一時間都被這等容色攝住,原先有些喧鬧的地方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陸起淮看了看拿着花燈的女孩,手指被暗紅色的燈光透過,指骨分明,眉眼間雖還有些稚意,卻已經出落的有些美豔了,也不知再長大些會是什麽樣。
他閉了閉眼,然後轉身:“走。”
馬和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怎麽這就走了,之前分明待了好久,他覺得他越發弄不明白大人的意思了,也只能無奈的跟上去。
謝婉寧走下臺來,手裏的花燈滴溜溜地轉:“大姐姐,咱們也玩了這麽久了,就回府吧。”
謝婉容想起剛剛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姑娘,然後緩過神來:“也是時候該回府了,可別晚了叫人擔心。”
這一次廟會之行也算是結束了。
日子過得快,天很快就涼了起來,京城裏刮起了風,落葉蕭蕭,看樣子竟是要到冬天了。
杜氏害怕謝婉寧凍到,特意讓她穿了刻絲的夾襖,還嵌了雪白的滾毛邊,看着就很暖和,謝婉寧很是無奈,這還沒到冬日呢,竟就給她穿了這麽厚的衣裳,不過杜氏的話她總是要好好聽的,因此也就穿着這夾襖去了女學。
女學裏,謝婉寧抱好了一應卷宗往陸起淮的屋子裏走。
她到的時候,外面的仆婦正在掃落葉,這幾日風大,雖然早上剛剛掃過,到了下午又積了厚厚的一層了。
謝婉寧敲了敲門,然後抱着卷宗走了進去。
她一進來就看見陸起淮坐在書案前看書,一旁堆着好些書和紙,看着有些亂,他連頭也沒有擡,正是讀的認真。
陸起淮來女學教書也有一段時間了,她每次進來的時候都看見他在讀書,就是姿勢幾乎都沒有什麽變化,背靠在椅子上,很是端正,微微低着頭。
謝婉寧靠在書案旁的小凳子上,然後把書卷放在書案上,然後眨了眼看他,他的眉毛很濃,下颌的輪廓流暢,眉心卻總是皺着,年紀這麽輕,有什麽好皺眉的,她想。
陸起淮側過頭:“這裏有幾本書,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謝婉寧微微傾了身子去看,原來是幾本經義書,她有些不好意思,這經義總是學的不大好,她剛想把書拿過來,卻忽然感到一陣風吹過來,不自覺就打了個冷顫。
書案旁邊就是窗子,她回過頭才發現窗子竟然半開着,風都吹進來了,怪不得這麽冷,馬上就起身把窗子關上。
謝婉寧又坐回小凳子上,她這才發現陸起淮竟然只穿了件單薄的直綴,這樣冷的天氣:“先生,你怎麽穿的這麽薄,”眼睛瞪得圓圓的。
陸起淮也看向謝婉寧,小姑娘穿了件刻絲的夾襖,竟還嵌了雪白的滾毛邊兒,臉頰紅潤,最近好像胖了些,瞧着精致的很,不過這麽早就穿上了夾襖。
他忍住了想摸她頭的想法:“是你怎麽穿的這樣多。”
謝婉寧看了看倆人的衣裳,像是兩個季節的,興許男人就是不怕冷,她也沒管這麽多:“先生,你的書案怎麽這麽亂,我幫你收拾收拾。”
陸起淮點了點頭,然後往旁邊挪了一下,也方便她整理,然後繼續讀書。
謝婉寧拿起有些淩亂的書籍,然後分了類一一放好,她看到陸起淮還是讀的認真的樣子,她有些懷疑,書就這麽好讀嗎,怪不得是十八歲的少年探花,這樣的有才華。
書案很快就整理好了,謝婉寧把下巴放在胳膊上,微微歪了頭看他,她以前從沒想到,她竟然能這樣在陸起淮身邊待着,這可是前世裏權傾朝野的陸起淮陸大人,她總覺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
況且,明明傳聞裏的他是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可是她卻覺得他不是這樣的。
謝婉寧想起最開始時她是為了謝府的身家性命而刻意讨好他的,現在卻好像不是了,她看了看陸起淮俊秀的眉眼,她好像越來越依賴他了,很可靠的感覺,像哥哥。
她想了一會兒就感覺有些困了,昏昏沉沉的,沒想到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陸起淮原本還在讀書,卻忽然覺得身邊有些靜,往常她在旁邊的時候總會有些細細碎碎的聲音,他側過頭就看見她已經睡着了。
頭靠在胳膊上,只露出了半張臉,旁邊的滾毛被壓得有些亂,許是穿的有些多,臉有些紅,嘴微微張着,正是睡得熟呢,怪不得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樣都能睡着,陸起淮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書房,難免有些冷,陸起淮怕她着涼,特意俯下身子打算叫醒她,低下頭就看見她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嘴唇紅潤,像花瓣一樣……
他想起那日花燈下令人驚豔的小姑娘,然後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件長袍蓋在她身上,就這麽睡着吧,過會兒再叫她。
謝婉寧睡得不實,她隐隐約約聽見衣料的摩擦聲,像是有人給她披上了件衣裳,鼻息間是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睡夢中她想起上輩子落水時的絕望,雖然那人最後沒有救活她,她還是很感謝。
她也分不清是不是夢了,眼角的淚水就流了出來,下意識地抓住陸起淮的手,不自覺就喃喃起來。
陸起淮俯身,怎麽會哭了,她的眼睛還閉的緊緊的,是不是做噩夢了,面上很快就染了緋色,眼角還挂着淚,很是可憐。
他看到她的嘴一張一阖的,像是在說些什麽,然後側過耳朵去聽。
“先生,”陸起淮終于聽清了,這是在叫他嘛……
她還沒醒,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吧,陸起淮握緊了她的手,低聲說:“不要怕,我在。”
睡夢裏前世的水漫的越來越多,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然後就看見一個男人跳進來拉緊了她的手往上游,繼而耳邊傳來聲音,是在和她說話嘛……
你到底是誰呢,謝婉寧想,她努力睜大眼睛,入目都是水,那人回頭抱她往上游,她看見那人的臉,眉眼俊秀,眉心隐約有道皺痕。
是……陸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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