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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栀特意尋來月色珠邊襖,上面繡着細花紋,下面則是搭配着燈紅裙。

謝婉寧點點頭,然後換好了衣裳,她在奁臺上的原木雕花的鏡子前看了一下,這衣裳襯的她的氣色很好,山栀果然最懂她的心思。

剛好收拾完,外頭茜草就挑開簾子回話:“姑娘,陸大人已經到外邊兒了。”

謝婉寧連忙往苑香居的次間裏走,一個月前杜氏特意央了匠人在裏頭辟了個碧紗櫥,冬暖夏涼,很是舒服。

陸起淮到底是外男,不好在閨閣裏招待,倒是那碧紗櫥正合适。

碧紗櫥用了槅扇隔開,格心處糊了青綠色的絹紗,茜草就打了穿珠簾迎着陸起淮進來。

陸起淮這是第一次來女子的房間,雖則只是個平時休憩的地方,他忽然有些緊張。

他本打算不去看四周的陳設,可還是不小心瞧見了,隔斷的簾子上是一溜珠子,镂空處是一層青綠色的薄紗,外頭的日光透進來就顯得朦朦胧胧的,實在是太女兒氣了些。

謝婉寧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不過是杜氏挂心所以不怎麽下地走路,因此此番就站在椅子前頭等着陸起淮:“先生,您過來坐。”

陸起淮就看見謝婉寧身後的一溜椅子,上面都放了桃粉色的靠墊,他皺了下眉,還是坐了上去,原來她竟喜歡這麽些小女兒家的顏色。

謝婉寧有些開心,自從傷了腿以後,她再也沒出過謝府,自然也沒見過陸起淮,他還是以往那副淡淡的樣子:“先生,你怎麽來這裏了呢,”怪不得她好奇,陸起淮同謝府可沒有親戚關系。

陸起淮偏過頭看她,看來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面色紅潤,很有精神,只不過她今日的打扮與往常有些不同,一頭烏沉沉的發披在身後,只拿縧子束了半截,想來是因着養病的緣故,卻越發顯得慵懶嬌豔。

謝婉寧忽然冒出了個想法:“先生你,該不會是來家訪的吧,”她越想越有道理,陸起淮也只能是這個由頭來看她,想來這個時候女學的成績該出了吧。

陸起淮忽然掀唇笑了下,他想伸出手去揉她毛茸茸的發,還是忍住了:“這次猜對了,”謝昌政那個牛脾氣的,那麽看不上他,怎麽可能同意他來,也只能用這個由頭。

他想起方才在謝府的正廳裏,謝昌政吹胡子瞪眼睛的問他來幹嘛,還說要把他轟出去,他只是将女學裏謝婉寧的成績單拿出來,謝昌政看了後立馬就同意他進來了。

“那學生的成績應該還成吧,”謝婉寧舔了舔唇,自從陸起淮任教以後她可是一改以前的壞習慣,讀書很是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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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起淮拿出一張薄紙:“喏,你看吧。”

謝婉寧接過來仔細瞧了瞧,果然有很大的進步,她笑了起來。

陸起淮就想起方才謝昌政看見成績的表情,同她幾乎是一模一樣,果然不愧是父女。

外頭杜氏也很好奇:“你今兒怎麽轉了性兒了,竟然放了陸大人進來,原先恨不得看見他就破口大罵。”

謝昌政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寧寧的成績可是有很大的進步,看來陸起淮點了探花還是有些道理的,旁的事就先暫且不說,就這一點兒我很是滿意。”

陸起淮卻忽然開口問:“那日冰嬉節上,你到底是怎麽摔倒的。”

謝婉寧聽見這話就把紙張放了下來,她想起那日的場景,對她來說很尋常的一個球,幾乎不用費力氣,她是絕對不可能摔倒的,冰面也很平滑,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冰鞋上做了手腳:“先生,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已經尋到了是誰做的嗎。

她在傷了腿以後仔細的想了,能在她冰鞋上做手腳的沒有幾個人,冰鞋是集中放在案幾上的,只有三公主、五公主和陸雅怡有可能,但是三公主和五公主沒有任何動機,至于陸雅怡……

她倒是與陸樂怡有些矛盾,現在她也沒有嫁給趙徹,陸雅怡同她之間沒有關系,應該不可能害她,謝婉寧擰了眉毛,她很是不解。

陸起淮一早就懷疑這件事,他也派了屬下去查,可是什麽都沒有查出來,至于那冰鞋,早已經被宮裏內務府的人收拾走了,待他再去尋的時候說是冰鞋早已經被處理了。

整件事做的一點兒痕跡都沒有,那人背後的背景自然深厚,此事還需要時間仔細調查:“這事怎麽看都不尋常,既然有了這第一次,難保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總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待着。

謝婉寧點了頭,她一貫與人沒有什麽恩怨,莫名其妙的,她覺得那人是陸雅怡,她沒有同陸起淮講:“我以後會小心些的。”

陸起淮就看着眼前眉眼幼嫩的小姑娘,她這樣好的性子能惹到誰呢,還是被別人波及到了,到底他現在不夠強大,他握緊了手,指骨突出……

話也說完了,謝婉寧就送陸起淮往外走,日光晴好,謝婉寧卻沒料到她束發的絲縧掉了。

陸起淮走着就發現地上落了個櫻草色的絲縧,邊緣上還嵌了珠子,他彎腰拾起來遞給謝婉寧。

謝婉寧的烏發就灑在肩上,愣了一下才接過來,方才她太着急了些,竟然忘記梳發髻,就這樣見了陸起淮……

她的臉頰微紅,聲音像蚊子一般:“謝謝先生。”

陸起淮今日是坐了馬車來的,此刻他坐在馬車裏,外頭的日光從車簾縫兒裏透進來,馬車已經走的遠了,他還想着剛剛那副畫面,烏發黑眸的女孩,嘴唇紅潤,梨花一樣的臉,他閉了閉眼。

受傷也有近一個月了,私下裏謝婉寧也會想到底是誰會暗害于她,雖然她總覺得此事陸雅怡肯定脫不了幹系,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就算真的是陸雅怡做的,她還能去尋陸雅怡不成,那可是陸首輔的嫡長孫女,離陸修文倒臺還要好久呢。

謝婉寧靠在軟墊上,不管前世今生,她總是躲不掉趙徹和陸雅怡……

她心裏煩躁,因此叫了山栀去準備筆墨,練字能使人心情平靜。

到底腿還沒好全,不能久站,因此她坐在太師椅上凝神寫字。

顧紹進來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她的頭發松松地束在肩上,斜斜露出櫻草色的絲縧,脖頸微垂,膚色白皙。

“二表妹好雅致,都要到晚間了還在練字,”顧紹開口說。

謝婉寧擡起頭,就看見顧紹站在立着的汝窯花瓶旁邊,倒是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他今日穿了靛藍色的家常直綴,這樣厚重的顏色也壓得住,越發顯得五官俊秀。

“邵表哥,你怎麽想起來我這裏了,”謝婉寧說。

實在是許久沒見顧紹了,謝婉寧實則有些納悶,顧紹是表少爺,平時自然不好多來女子的閨閣,因此很少來苑香居,奇怪的是,就是謝府的家宴他也很少來,幾乎是神出鬼沒,她的腿傷了也有一個月了,除了開始顧紹來探望過一次,這才是第二次。

謝婉寧放下狼毫筆:“聽大伯母說你讀書用功的緊,幾乎不見了人影,我看也是,這些日子我幾乎沒在謝府見着你。”

顧紹往書案前走,離的近了才輕笑一聲:“是啊,我可是個大忙人,”眉宇間竟露出了一絲疲态,但很快又恢複原狀。

謝婉寧整理案幾沒有看到,她以為顧紹在開玩笑:“那你可得好好歇歇,”語氣有些促狹。

離的很近,顧紹自然就看見謝婉寧寫好的那幅字,很普通的一首詩,字跡卻眼熟的很,他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到底是在哪裏呢,他忽然想起來什麽的樣子:“二表妹的字比原來進步了好多,”聲音有些淡淡的。

謝婉寧自然沒有發現什麽:“多謝邵表哥誇獎,我近日練字是多了些。”

顧紹的眉眼冷冷的,他想起雅集那次他曾去女學裏見過陸起淮,原來不只是去避禍的……陸起淮那樣謹慎的人,怎麽會随意将自己的字送給別人練。

陸起淮怎麽敢就這樣給謝婉寧他自己的字帖,陸起淮該是知道他也住在謝府的啊,他還是她的表哥,除非,陸起淮不怕他知道,甚至是想讓他知道……

顧紹看了看毫無防備還在整理紙張的謝婉寧,眉眼精致的不像話,難道陸起淮也喜歡她……所以才給她他自己的字帖,“二表妹,你識得陸起淮陸大人嗎。”

謝婉寧有些詫異:“邵表哥你糊塗了不成,陸大人他是女學裏的夫子,經義這門課就是他教授的。”

顧紹仔細地觀察謝婉寧的神情,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還好,她提起陸起淮時神情沒有一點兒不對,她對陸起淮還沒有那種心思。

案幾上放了梅花的插屏,顧紹緩緩道:“二表妹,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謝府了,山東那邊兒派了人過來,新置的府邸也已經收拾好了。”

原來顧紹是來道別的,謝婉寧這才明白:“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那府裏可要先燒好地龍,”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事,沒有挽留,她總覺得顧紹的性子一旦決定了就不會再改變了。

顧紹到底是山東顧家的子孫,不好一直住在謝府,謝婉寧一早就知道他早晚是要離開的,只不過沒想到這麽早。

顧紹笑了下,眉眼都舒展開了:“你不祝我考中進士?”他本來就是進京讀書的。

顧紹是後年的科考,和謝嘉澤同年,謝婉寧記得那一年謝嘉澤中了進士,顧氏擺了三天的流水宴,她仔細的回想,沒有一絲一毫關于顧紹的消息,她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但是顧紹的學識數一數二,不可能沒中進士。

謝婉寧看了顧紹的眼睛:“進士算不得什麽,金榜題名才是好的,”她忽然覺得有些冷,是不是前世顧紹根本就沒有活到那個時候呢……

顧紹這樣的人物,不可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的,但是前世裏謝婉寧确實沒有聽過關于顧紹哪怕一絲一毫的傳聞。

顧紹輕笑,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俊秀風流:“承二表妹吉言,”然後轉身往外走。

昏黃的日光從槅扇裏透進來,正打在他的肩上,半明半暗。

顧紹閉了眼,如果成功了,那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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