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三月份的天逐漸就熱起來了,有些愛美的小娘子們都早早地換上了春裝,京城的花草也都開了,周圍的一切都生機勃勃。
女學自然也開學了,杜氏一早就囑咐好了謝婉寧準備好書本,只不過這次多了個杜明珠,杜明珠和謝婉容同歲,再兼着自幼讀書,想來成績很是不錯。
等到了女學就又見到了熟悉的一衆小娘子,謝婉寧坐在位子上發呆,自從那日上元節過後,她就再沒見過陸起淮了,她有些忐忑。
好在經義的授課人仍然是他,只不過自打女學開學以後,陸起淮就很是忙碌的樣子,除了在課堂上授課,謝婉寧再去取送卷宗時都很少再見到他了,多是助教來幫忙批閱。
一轉眼女學就開學一個月了,課上自然不能說話,課下又見不到面,謝婉寧隐隐覺得好像有些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一日謝婉寧在女學裏閑來無事去了藏書閣尋書看。
藏書閣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結構,兩色的扉頁看着很是端凝,謝婉寧随意撿起一本經義來看,她莫名想起那日她不小心被困在藏書閣裏,竟然意外遇見了他。
她想的入神,自然沒有發現頭上書架的書搖搖欲墜,馬上要掉下來的樣子,她随手翻開書頁,開始讀了起來,忽然就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衣袖,很大的力氣,她正是毫無防備的時候,一下子就被扯了過去。
謝婉寧接着就看見原本位置上的書噼裏啪啦的掉落,鬧出很大的動靜,若是她方才沒有躲開的話,說不準兒要被砸個好歹。
謝婉寧心有餘悸,多虧了方才扯開她的人,好叫她躲過了一劫,她轉過身來想要向那人道謝,沒想到就看見了一個清麗無雙的姑娘。
“多謝這位姑娘,若不是你,想來我方才就要被砸慘了,”她這話說的可不假,若是被砸到了頭,那可真就說不好了。
那姑娘笑了下,露出淺淺的兩個梨渦:“哪裏值得道謝,不過是順便看見了。”
謝婉寧就打量起這位姑娘,她穿了水藍色繡纏枝紋的襟子,藤青曳羅糜子長裙,頭上插了镂空蘭花珠釵,一張臉清麗無雙,很是動人。
謝婉寧有些好奇,這女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基本都是京城裏的小娘子,大家都混了個眼熟,可憑着這位姑娘的相貌,想來在女學不該是籍籍無名的,她怎麽從來都不認識呢。
她揚起笑意:“這書落了好多,我們去告訴婆子來收拾下吧。”
那姑娘點了點頭,兩個人同婆子說完後就一道回了授課的屋子,自然就交換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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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寧這才恍然,原來這位姑娘名喚韓蘊儀,和杜明珠一個年紀,早年前一直在外公處養着,今年才回京城來,這才對了,若不然這樣的姑娘怎麽在女學裏一點兒名頭都沒有。
韓蘊儀心緒簡單,這一路就把自己的家世信息都給透露了出來,謝婉寧幾乎可以斷定這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
韓蘊儀此刻也搭了話兒:“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謝婉寧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有說,馬上就回了:“我是謝府二房的姑娘,”接着又說了一些話。
韓蘊儀的臉卻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原來你是謝府的姑娘,”她沒想到偶然遇見的姑娘竟然是他的妹妹,她想起他總是說他妹妹生的好看,人又和善,此番見了面,果然非虛,她從來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姑娘。
謝婉寧自然發現了韓蘊儀臉上的紅暈,她有些好奇,怎麽說着臉就紅了起來,想來是這位姑娘太害羞了些,倒也沒想到別的:“韓姑娘,等過幾日下了學咱們一同去喝茶可好,”她自然想結交這樣的女子。
韓蘊儀也點了點頭,這算是提前同他的家人打交道了嗎,她很喜歡他的妹子,臉就越發紅了。
……
謝府也算是添了新人,新婦方氏端莊大方,處事也很好,很得顧氏的喜歡。
謝府人都在大昭寺供了長明燈,自然也要給方氏供一盞,正巧又碰上了佛節,于是一家人就都乘了馬車往大昭寺去。
陳氏再過兩天就要搬出謝府了,杜氏又邀着陳氏領杜明珠和杜慎一塊來供燈,說是大昭寺靈驗,自有神佛保佑,陳氏滿口就應下了,她私下裏合計了一番,如今杜府兩個兒子都是不省心的,還是要多來禮佛。
謝婉寧和杜明珠乘了一輛馬車,謝婉容和謝婉柔一輛,杜慎自然就騎着馬來了。
四月份的天很是清涼,山上的女香客們都穿了薄薄的春衫,顧氏一早就含了笑,方氏這個兒媳婦很得她的意,供長明燈雖然費時候,但她一早就放下了話:“咱們謝府在大昭寺每年捐那麽多香油錢,師傅自然是給咱們留了雅間的,今兒一天肯定忙不完,正好在山上歇下,也好享用大昭寺的素齋。”
大昭寺的素齋的确很好吃,衆人心想反正也沒什麽事,正好在寺廟住上一天好禮佛,因此都滿口答應了。
正逢佛節,大昭寺很是熱鬧,好在山上的師傅一早就備好了禪房,又給預備了好大一桌素齋,謝府人趁機好好休息了下。
大昭寺建在山上,景色很美,用完了素齋謝婉寧就同杜明珠一起到山上賞景,四周除了樹便是花,有很多世家夫人和小姐在此處,杜明珠也連連感慨:“果然神仙一樣的去處。”
謝婉寧剛要應聲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喲,謝婉寧,沒想到竟然在這遇見了你。”
謝婉寧回身就看見了一個挺着肚子的婦人,身邊跟着幾個丫鬟婆子,很有派頭的樣子,她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在這兒遇見了馮芸。
她有些恍惚的感覺,自從福康公主的壽宴過後,馮芸就再也沒出現了,女學自然也沒能上,沒想到此刻竟然出現在了大昭寺。
福康公主的壽宴後頭到底有些隐秘,雖說當時衆人沒察覺出什麽,後來就發現了些不對勁兒的地方,說過後不久馮芸就被一頂小轎給擡進了承恩伯府,馮芸不過一個賣豬肉的女兒,就算是做妾,也是進不去承恩伯府的,衆人很是驚訝。
京城裏的關系盤根錯節,那事兒就漸漸傳了出來,若不是馮芸在壽宴上陷害了江令宜,承恩伯府怎麽可能娶她進府,後來就聽聞了馮芸懷孕的消息,外頭的人都傳是未婚先孕,馮芸雖然成功嫁進了承恩伯府,名聲卻徹底臭了。
謝婉寧一下子就想通了,前世是程昭,她是正經的世家貴女,自然沒有人懷疑那門親事,可換成了馮芸……那就處處透露出詭異了,如今落了這樣的結果可不是正常。
謝婉寧不想搭理馮芸,馮芸卻不依不饒的:“謝姑娘,咱們怎麽說也同窗一場,一起去喝碗茶吧,”她不懷好意的看着謝婉寧。
杜明珠自然看出了倆人的不對勁兒:“寧寧,還是別去了,”她的眉毛蹙了起來。
謝婉寧卻應了馮芸的邀約,她湊在杜明珠耳邊小聲說:“表姐,你先回去吧,別同我娘她們說,到底是在大昭寺上,馮芸不敢怎麽樣的,你放心。”
杜明珠看謝婉寧一副篤定的樣子,然後點點頭回了禪房。
這頭馮芸身邊的小丫鬟引了路,路途有些遠,然後就進了一間禪房。
這頭小丫鬟馬上泡了茶,馮芸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就機靈地出去,還帶上了門。
禪房裏就剩下馮芸和謝婉寧兩個人了,謝婉寧看了那桌上的茶碗,她有些好奇:“馮芸,你同我有什麽話兒可說的。”
馮芸摸了摸肚子,像是有些累的樣子,然後又慢慢端起茶碗品茶,一句話都沒說。
謝婉寧就看着馮芸,她今日穿了水綠色的襟子,上面繡着竹葉的花紋,下身配着雪白的挑線裙,就算是如此大的肚子,依舊下巴颌尖尖,我見猶憐,謝婉寧感慨,怪不得她能勾上江令宜,就憑這幅柔柔弱弱的模樣,怕是沒有男人不動心的。
馮芸放下茶碗,臉上滿是笑意:“謝婉寧,我有今日都是你害的,你不怕報應嗎,”明明臉上帶着笑,說話卻咬牙切齒的,看着有些可怖。
馮芸接着摸了摸她的肚子,如今她就只能靠着孩子才能在承恩伯府待下去,就是這樣羅氏也每天恨不得殺了她,如今只等着孩子生下來,宜郎,她想到這裏有些飄忽,自從壽宴後宜郎待她再不如往前了,就是她的屋子也不踏進去,整日裏同那些妖妖嬈嬈的小妾厮混。
如今她就只有孩子,若是這胎是個女兒,她幾乎不敢想象:“謝婉寧,若不是你,我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承恩伯府連面上情都不給她,幾乎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承恩伯府的人看不上她,她恨。
若是那會兒成功了,她就不會以現在這麽尴尬的身份進承恩伯府,她會贏得羅氏和江令宜的認可,一切都不一樣了。
謝婉寧直接被氣笑了,她不能理解馮芸的邏輯:“馮芸,是你和江令宜要設計陷害程昭,就是把你們關在一處,那香也是你們自己買的,”她後來自是知道了那香的問題。
謝婉寧懶怠同馮芸廢話,怕是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沒錯,她做什麽都是對的,謝婉寧想起就覺得惡心,不管怎麽說,現在一切的惡果都是馮芸自己作出來的。
馮芸自然瞧見了謝婉寧眼裏的不屑,她嫉妒的發狂:“憑什麽,你們一生下來就是貴女,我卻是個賣豬肉的女兒,你們不要的東西我拼了命都得不到。”
馮芸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看着很是滲人:“我只不過是想得到我要的而已,這不公平。”
如今就連一向疼愛她的江令宜都不像以前了,明明那時候他奪她身子的時候說的好好兒的,說一定會好好待她,怎麽如今就去通房那裏了,憑什麽。
謝婉寧不想理她,想直接起身走出去,她不想再同這樣的人說話。
馮芸忽然笑了起來,眼淚卻還掉着,聲音有些尖銳:“謝婉寧,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她說到這裏停了會兒,“還不是跟我一樣,有什麽好自作清高的。”
謝婉寧沒有起身:“馮芸,我同你不一樣。”
馮芸沒有管臉上的淚,她笑了起來:“謝婉寧,我瞧着你,卻也覺得惡心,你在我面前有什麽好裝的。”
“你不也是同夫子茍且,怎麽有臉來指責我。”
“馮芸,你胡說些什麽,”謝婉寧氣的發暈,她怎麽能污蔑陸起淮。
“呵,裝什麽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陸起淮之間的勾當,你說,若是京城裏的人知道了會怎樣,女學生和夫子,”馮芸的語氣很是刻薄輕佻。
謝婉寧瞪着馮芸:“馮芸,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她怎麽能說陸起淮呢。
“那日福康公主的壽宴上,陸起淮抱着你,還吻你的額角,你以為沒人看到嗎,”她邊說邊想起了小蓮的一席話。
馮芸咄咄逼人:“謝婉寧,比起我,你更下作,勾引女學裏的夫子……這事兒若是叫別人知道了,一定會很精彩,”她幾乎可以想象滿京城的不屑。
謝婉寧覺得身子有些冷,她不相信:“你以為你信口胡說我就信了。”
馮芸“嗤”地一聲笑了出來:“裝,再同我裝,小蓮可都瞧的清清楚楚的,‘那個男人一面把程姑娘抱在懷裏,一面輕輕親着她的鬓角’,這是她的原話,謝婉寧,你怎麽有臉,那可是你的先生。”
謝婉寧覺得身子有些冷,她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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