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馮芸向前傾了下身子,謝婉寧的臉就在她眼前,她微微失了神,這張臉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美,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子見了也會驚嘆,她有時會想如果她有這張臉會怎樣。

謝婉寧的眼眶不自覺就含了淚,馮芸笑的近乎猙獰:“謝婉寧,別人把你當貴女,覺得你清高,你說若是叫別人知道了會怎樣,她們會不會像說我一樣說你,你們謝府的姑娘也別想嫁出去了。”

謝婉寧靠在椅子裏,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氣,如果真的叫別人知道了,那馮芸說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她會連累謝家所有的姑娘。

馮芸擦去眼角的淚:“陸起淮呢,你想他會怎樣,我聽說他現在可是陸首輔前頭的紅人,大人們都要敬稱一句的小陸大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身為女學裏的夫子,如今卻同女學生厮混在一起……”

馮芸的紅唇微張,吐出的話卻如刀子一樣:“小陸大人會被貶職,還是罷官呢,你猜京城的人會怎麽說他,哈哈。”

謝婉寧想起了陸起淮,那麽他會與首輔無緣,她會連累他……她想着就覺得骨頭冷。

馮芸一看便知謝婉寧想通了這其中厲害的關竅,就只差一步了,她握緊了手裏的帕子。

謝婉寧剛開始确實被吓住了,她現下冷靜下來想了想,如果馮芸真的有這事的把柄,怎麽會現在才說,這其中定然有陰謀。

她的眼眶發紅,他辦事自然是不需要擔心的,小蓮自從那件事之後就被送走了,小蓮不可能把事情都告訴馮芸,只可能是被馮芸套出一些話來,馮芸在吓她。

謝婉寧擡起頭:“馮芸,先不管你說的事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敢說出去,我就敢把承恩伯府的那筆爛賬說出去,印子錢,你說當今聖上知道承恩伯敢借印子錢會怎樣。”

馮芸的身子顫了一下,謝婉寧冷了聲音:“承恩伯府倒臺,你馮芸更別想過好日子,更何況,馮芸,你以為你和江令宜合夥想要誘程昭失身的龌龊事兒沒人知道嗎,叫來小蓮就一切都說清楚了。”

謝婉寧看見馮芸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馮芸,先前我不說是憐惜你肚子裏的孩子,你若是敢得寸進尺,我也不怕。”

馮芸一下子就癱坐在了椅子上,如果謝婉寧把這事兒捅出去,就算她有肚子的孩子也無濟于事了,她愣愣地看着謝婉寧,怎麽一下子就變的厲害起來了。

謝婉寧的手也在抖,她方才說的雖是對的,可她也不敢冒這麽大的險,但是馮芸,從此也得安安靜靜地閉上嘴。

馮芸不甘心:“謝婉寧,我倒沒發現你嘴皮子挺厲害的,我原以為你只是嬌嬌兒的花骨朵,”她自嘲一笑。

謝婉寧理了理裙子:“馮芸,你也少拿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兒污蔑我,”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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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門口的時候,馮芸的聲音傳來,似乎還帶着笑意:“謝婉寧,就算你先前說的都是對的,可是……”她頓了會兒說:“你怎麽能騙得了你自己呢,你和陸起淮的事兒是怎麽也掩蓋不了的。”

謝婉寧伸手推開槅扇,外面的天色竟然暗了起來,她沒有理馮芸,轉身就往前走了。

馮芸一下子就失了所有的力氣,她喚來外頭的小丫鬟:“給我泡壺茶來,都涼了。”

……

山栀跟在謝婉寧身後不敢說話,雖說眼前的路很是陌生,但謝婉寧的臉色很是不好,她靜靜地跟在謝婉寧身後,不知道方才在裏屋說了些什麽。

謝婉寧有些失神,看馮芸的話不像是作假,難道他……她不敢想。

到了這兒就沒有什麽殿宇了,天色也越來越暗,烏雲一大片地聚集在一起,北風烈烈地吹,看着很是可怖。

山栀看了有些擔心,她還是出了聲兒:“姑娘,看這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咱們還是早些回禪房吧,免得淋到了雨。”

謝婉寧這才回過神兒來,她也擡眼看了下天色,暗沉沉的,她今日只穿了薄薄的春衫,此刻覺得很冷,也不知道這是走到哪裏去了:“嗯,咱們往回走吧。”

不一會兒就有雨滴漸漸落下來了,有漸漸下大的趨勢,山栀很是着急,明明方才天色還那麽好,不過這一會兒功夫而已,怎麽就下起了雨:“姑娘,咱們還是先尋個地方避避雨吧。”

此刻山上風很肆虐,雨也漸漸下大,謝婉寧點了頭,接着就往回走,隔了不遠處就有一個小院子,看着很是清雅,她和山栀一面往前面走一面覺得很熟悉,她好像曾經來過這裏。

不過這疑惑很快就打消了,院門口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他舉了一把油紙傘,手裏也拿着一把傘。

他快步走了過來,昏黃色的油紙傘就打在謝婉寧的頭上,她擡眼就覺得雨珠從睫毛上滑落,山栀把油紙傘接過來。

“謝小姐,這雨看樣子還要下一會兒,不如先進去避避雨吧,”馬和道。

山栀點點頭,然後打着傘往裏走,謝婉寧恍惚,是馬和,那他是不是在裏面呢。

院兒門口有很多侍衛把守着,每個人都配了刀,這一幕何曾熟悉,那次她在大昭寺就誤打誤撞遇見了他,這次也是。

到了門口,謝婉寧卻不敢再往裏走了,她看着自己繡花鞋上繡着的花紋,馮芸的話猶在耳邊。

馬和把傘折好,雨珠撒了一地:“謝小姐,您這就進去吧,”他伸出手往裏請。

這座小院兒裏正中央有個不大不小的禪院,謝婉寧進去的時候就發現擺設很是簡單,只在裏面放了一張榻,旁邊一溜兒椅子和方桌,再往裏是個內室。

一旁就有小厮引了謝婉寧進來,他年紀不大,眉眼深邃,然後又捧了兩碗熱茶過來給謝婉寧和山栀。

小厮又往裏引了下:“謝小姐,陸大人在裏頭。”

謝婉寧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她跟着小厮往內室走,內室的窗子還在開着,能聽見綿密的雨聲,陸起淮坐在窗前看佛經,他低頭斂眉,很是認真。

謝婉寧随着坐在椅子上,她接過小厮遞過來的熱茶,慢慢的喝了起來,被雨打濕的身子很冷,這茶卻熱得很,正好。

她覺得頭有些暈,馮芸的話一直在耳邊環繞,他一面抱着你,一面吻你的額角……

她下意識就擡眼去看陸起淮,他靠在窗邊念佛經,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是會讀佛經的,怪不得在這兒有個獨立的小院兒。

陸起淮專心致志,佛經慢慢地翻頁,窗外的雨聲很大。

謝婉寧就和陸起淮二人分坐一邊兒,雖說這段時間他也在女學裏授課,可她卻覺得好像很久不見了似的。

雨下的很大,過了好些時間也沒有停,外面的天色卻越來越暗了,看着像是入了夜一樣。

陸起淮放下佛經,他把桌上的燈臺湊近,然後燃起了燈,盈盈燭火一下子就映亮了他的半側臉,越發顯得俊秀。

他側過頭來:“怎麽不說話兒,”他記得她以前很愛說話,有她在的時候屋子裏的聲音就停不下來。

謝婉寧聽着他的聲音愣了一下,然後才回道:“我看你在念佛經,就沒想着打擾你,”說完卻再沒有下句話了。

茶涼的差不多了,陸起淮又喚人上了新泡好的茶,還有一些茶點,他總想着不要太主動,可每次一見到她就都抛到了腦後。

他這段時間實在是有些忙,除了在女學授課外腳幾乎是一刻也沒有沾地,就是今天來大昭寺也是有事在身,不過這些事情也沒必要同她說。

一旁又有人拿着鬥篷和幹淨的帕子過來,陸起淮接過來:“寺廟上的東西總也不齊全,這會兒才送了過來。”

小厮退了下去,陸起淮就看見她的發烏沉沉的,此刻沾了水,卻莫名顯得可憐,他把帕子遞給她。

謝婉寧沒想到陸起淮竟然一早就吩咐了人做這些事,她接過帕子仔細的擦頭發,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一時頭發擦完了,陸起淮把鬥篷披在她的身上:“你的衣服都淋濕了,這寺上也尋不到合适的衣裳,只能用鬥篷擋擋風,免得着涼。”

他從帷帽的兩側扯過絲帶,然後細細地幫她系緊,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脖頸,滑膩的觸感,他不動聲色地負過手。

謝婉寧沒有擡眼,她只能瞧見他弧線流暢的下颌,當他的手指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她不自覺地眨了下眼睛。

陸起淮負手看窗外:“你怎麽來這裏了。”

謝婉寧回道:“家裏的嫂子來供長明燈,我們小輩跟着一同來禮佛,沒想到半路上不小心碰上了雨,”她自然把遇見馮芸那段給隐了去。

陸起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雨怕是還要下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吧,山路滑,免得出什麽意外。”

他忽然開口說:“你随我過來,這處的景色很好,”他說着就打開了內室的門,外頭就是一個小亭臺,上面還有檐牙,正好擋了雨。

此刻的雨小了些,淅淅瀝瀝的,大昭寺建在山上,能看見下面民居的燈火,天色昏暗,遠處是一片散亂的光點,昏黃的暖光,很是漂亮,在細細的雨裏顯得尤為好看。

謝婉寧也愣了片刻,這大昭寺上竟然還有這樣好的去處。

她忽然覺得身子上多了一只溫熱的手,她看着陸起淮。

陸起淮忽然笑了下:“方才你靠的太遠了些,外面的雨都落到你肩上了,容易着涼。”

謝婉寧的耳邊又響起馮芸的話,她張了嘴,聲音微啞:“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這一樁樁一件件好像都超出了常理,她以前從沒有去細想,此刻一顆心沉沉地墜了下去。

陸起淮沒有松開他的手,她的肩是那麽柔弱細嫩。

謝婉寧忽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陸大人,這雨也小了些,我還是先回去吧,家裏人該着急了。”

陸起淮忽然用了力氣,他攬緊她的肩,謝婉寧愣了下就想抽身躲了開來。

陸起淮的聲音淡淡的:“怕什麽,你想呢,我為什麽會對你這麽好,”他的眸子卻很暗沉。

謝婉寧的聲音帶了哭音兒,她真的不想知道了。

他的眉毛濃郁,此刻的眸子像是浸入了沉沉的水:“謝婉寧,我告訴你吧。”

謝婉寧就感覺腰身一緊,唇上忽然多了柔軟的感覺。

他的吻帶着一股雨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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