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的惡意

姜糖最近狀态很差。

她已經連續兩個晚上做噩夢,夢裏血肉橫飛,聞鏡猖狂的笑聲在腦海中不斷的回蕩。

眼睛底下頂着一圈濃重的黑眼圈,因為睡不着覺後腦勺也是疼得厲害。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快要廢了。

雖然房間裏已經儲存了足夠三天的夥食,但姜糖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格外勤勞地出門去覓食。

極寒門總系位于蒼嶺山主峰的半腰上,重重疊疊占據了所有平地之處,能夠找到食物的地方,只有下山和上山路上的樹林中。

山腳和山頂如今是她不敢去的地方。

山腳下是霜潭,素懷心的慘死深深地刻在腦海裏。

山頂是天鶴宮,原身的教訓她已經體會并持續着體會。

樹林的枝葉間、錯雜的草叢裏,時常會有小小的驚喜。

這次,姜糖像往常一樣去那片長滿了小紅果的果林裏,說是林子,其實也就十幾棵樹。

計劃今日接着采三天的量,太久了怕腐壞。

待掀開垂落着的藤蔓,姜糖的視線一滞,看到蕩然一空的果子,頓時笑容僵在臉上。

眨了眨眼,沒了,确實沒了!!

那麽多碩果累累的樹枝現在只剩下了空蕩蕩的空氣!

姜糖像做夢一樣又往其他林子裏找,尋了一整日,結果發現,整座山都被掃得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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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月光投下來,她才腳步虛浮地回了房。

第二日,她漫無目的地繼續瞎逛,在極寒門的比試廣場上看到有弟子啃着熟悉的果實。

她游魂一般的飄到了他背後,用幽幽的聲線問:“你們不是不愛吃這種微苦的果子嗎?”

那群挑肥揀瘦的高雅修士們多數辟谷,尋常是看不上林子裏長出的野果子,所以以前完全不擔心會有人競争。

一個女聲遽然響在耳邊,那個啃果子的弟子吓了一大跳,噎得差點當場飛升,回過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我們當然不想吃,可是尊主不讓挖湖,沒辦法只能從果子裏汲取水分。”

又是聞鏡。

姜糖咬着牙,在心裏将他千刀萬剮了一遍,才朝那個弟子含蓄地笑了笑,頂着弟子驚恐的目光離開。

淩晨天色微明。

從噩夢中驚醒後,姜糖驟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絲淩亂地上翹着。

她又夢見聞鏡臉上沾滿了血液的表情,陰冷地對着她笑,微露的牙齒上滴着血,從她的脖頸處擡起頭來,活像個恐怖的吸血鬼。

夢裏的聞鏡糾纏着她,現實的他又給她帶來了一次次生存打擊。

姜糖憋了一股氣,壓抑得胸口快炸開了。

她想見容景。

後宮裏的女人們忙着争寵,到處是勾心鬥角,互相警惕對方,而室友莊柔月整日呆在房內,臉上寫着勿擾兩字,活脫脫一個自閉宅女。

對她還算不錯的就只有容景了。

然而漂亮姐姐好久沒來,她想和他見面!

就!現在!

這念頭就像龍卷風說來就來,姜糖平日做事拖延症很嚴重,這會兒立即付諸行動,絲毫不馬虎不拖沓,胡亂地穿上襖裙,披着鬥篷,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不知道容景的廂房在哪裏,她在路上随便地拉了一個人,那人回頭一看,不巧,正是細眉細眼的越水瑤。

說出口的問話收也收不回來:“你知道容景在哪……”

猛地一頓,姜糖将卡在喉嚨裏的剩下半句話收了回去。

越水瑤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找容景做什麽?”

姜糖不作回應,左右張望看看附近有沒有其他人。

“想要搭上容景,借她的手靠近尊主嗎?”越水瑤高傲地揚起下巴,“哼,許久未見,你的手段高明了不少。”

說實在的,如果是前段時間,姜糖還有心情和她互怼,此刻急着找容景,沒心思和她宮鬥。

鬥來鬥去有什麽用,難道聞鏡會突然看上嘴皮子最溜的某個女人嘛?

若是被他看上,才是飛來橫禍。

他那莫名其妙的心思,以及兇殘無比的行為,躺在他身邊的女人只怕是活不過幾晚。

思及此,姜糖去見容景又多出來個理由。

聞鏡人設大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保障受到了極大的威脅,恐怕容景也不例外。

她該提醒一句,伴君如伴虎!

見姜糖神思游移,不知道在發什麽呆,越水瑤冷冷地打斷:“告訴你,你和容景我都不會放過!那個賤女人別以為爬上尊主的床,就能永遠被他寵愛……”

好吵。

姜糖回過神,沒忍住怼上一句:“你有那本事威脅人,不如多費點工夫吸引尊主,這不是你最終的目的嗎?”

“有事沒事來我面前找存在感,我會忍不住懷疑你喜歡的其實是我。”姜糖戲精附體,浮誇地抱着自己胸口,故作驚訝道,“難道你真的對我有意思。”

越水瑤氣得跺腳:“你胡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姜糖捧着臉道:“我知道自己天生麗質,你喜歡我很正常。”

越水瑤快吐血了:“閉上你的嘴巴!”

姜糖變本加厲道:“不過我對你沒那意思,希望你收斂下,與我保持點距離。”

越水瑤的一張臉綠了綠,并且有更綠的趨勢。

姜糖忍住笑聲,腳步一溜便跑了,留下背後的人咬牙切齒地盯着她的背影。

如淬了毒的蛇,嘶嘶地吐露出渴望,越水瑤臉上露出陰狠的神色,捏緊了拳頭,似乎恨不得撲上去撕裂視線裏的獵物。

想到暗中的計劃,才收斂住這股迫切,表情重新恢複到了冷若冰霜。

她遲早會把兩個眼中釘肉中刺給拔除。

現在,還不到時候。

花園,別院,軒榭廊坊,亭臺樓閣。

草叢堆,廢井裏,床底下……

姜糖滿世界去找她的漂亮姐姐。

但沒找到。

連着三天都沒找到。

容景就像在清心殿憑空消失,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不止是姜糖發現了,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整個清心殿,所有後宮都以為容景宿在天鶴殿,呆了整整三天。

她們嫉妒得讨論,原本分散的集體變得格外團結。

一致對容景産生了強烈的敵意。

直到天氣越變越熱,極寒門終年寒冷不化的雪竟然開始融化。

紅雪緩慢地化成雪水,地上、樹枝、廊檐等積滿了雪的地方鮮紅得猶如慘烈的殺人現場。

這時,容景終于回來了。

姜糖在後宮吃不開,人緣極差,大家都不愛搭理她。

所以第一個聽到的消息并非是他回來,而是容景遭到排擠的事情。

三天兩頭碰不到面的室友莊柔月主動跟她說話:“你知道最近容景發生了什麽事嗎?”

“什麽?”姜糖從椅子上跳起來,激動道,“容景回來了!?”

“嗯?”莊柔月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激動,沉默了一下,“這三日容景宿在天鶴殿,一回來,越水瑤協同幾個同是聖女谷出身的女子過去欺壓他。”

“做了什麽?”

姜糖聽得皺起眉,越水瑤可真是煩人。

“說來也是奇怪,每次越水瑤前去放狠話,回來時卻不記得對誰說了話。”莊柔月陷入思索,直到姜糖催促,才又補充了一句,“第二日又記起來,繼續找容景的麻煩。”

“……”

“每次陪伴越水瑤去找茬的人都不同。”莊柔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那些人都忘記了此事。”

“容景做的吧。”姜糖跺跺腳,氣憤道,“對越水瑤卻沒什麽作用。”

容景是那麽善良的人!

他的實力高強到能夠習得兩種攻擊型術法,卻從未對找麻煩的後宮們下手,估摸着是用了迷惑人的靈丹。

而這可惡的越水瑤,仿佛是吃了什麽解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壓他!

擔心容景的安危,姜糖立刻奪門而出,懷着刻不容緩的心情去拯救容景。

這幾日容景收獲了不少惡意,呆在這烏煙瘴氣的清心殿,心情很是愉悅,不時出來散步,等着有人主動上門來送惡意。

系統告訴他目前惡意值已達十二多萬,兌換秘境綽綽有餘,不過程序過于龐大複雜,所需時間比想象中得更久。

極寒門陡變的天氣是秘境逐漸覆蓋的征兆。

系統為了保住小命,時不時地在耳邊絮叨: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他不急,只是不耐煩,煩躁的情緒時不時從胸口生出,令他忍不住想殺人。

在天鶴宮閉門不見整整三天,那股情緒才緩慢地消失。

他才能正常地以容景的身份出現在清心殿。

像昨日一樣,容景在固定的時辰從廂房中出來,朝後殿的花園方向去,走了沒兩步,轉角處倏然拐出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

此人看到他猛地撲過來,大有要撲到他懷裏之勢。

此人便是姜糖。

她看到他時,奔跑得更快了,鬥篷和裙角搖搖晃晃地飛過去。眼中亮閃閃的,像螢火蟲映在裏面,發出明亮奪目的光彩。

叫他微微愣住,轉瞬之間又恢複到了那個無動于衷的神情。

兩人僅有一步距離。

她快要抱住容景了。

而他毫不留情地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嫌棄地将她一推,姜糖感覺到額心一涼,身體立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鋪滿了薄薄一層紅水,跌在地上後她的手心、襖裙下擺頃刻間沾上鮮紅的污漬。

看着仿佛是……來了葵水,還糊了一身的那種。

姜糖滿心歡喜,原本好心安慰他的心思頓時消失,苦哈哈地站起來,拽着下擺哭喪着臉:“這是我唯一的一件桃粉色裙子,你把它弄髒了我還怎麽穿啊。”

她可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窮逼。

原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被責問的容景沒有一絲愧疚和歉意,高貴冷豔地輕哼了一聲。

姜糖心道,好心當做驢肝肺,這人跟我想得怎麽不一樣呢,難道前幾日真的是我想錯了,他其實是個很惡劣的人?

她一慣是想什麽就擺在臉上,完全不需要他人猜測。

此刻表情鮮明地展現了猶豫、不爽和糾結。

容景朝她投去冷漠無情的一眼,單單一眼便曉得她在想些什麽。

經過前面的失敗,此刻他不想搭理她。

她對他來說是個難題,他從來沒被困難和挫折打倒過,不論路途險難,總是勝利的一方,踩着敵人的屍體和鮮血一步步爬到最頂端。

他不會放棄她的惡意值,取得成功後,殺掉她,像那些被他利用過的人一樣。

只是并非今日更非現在。

容景視若無睹,徑直從她的身邊擦肩而過。

一只纖細白嫩的手臂從旁邊伸出,抓住他的袖口。

“你會不會某種術法清潔掉這些污漬?”

姜糖的表情似懇求,但手上卻死死地扯着他的袖口,仿佛不幫就不放他走。

容景側過頭寒着臉,周邊的空氣霎時變得異常沉重。

姜糖像是什麽都感受不到,頑強地抓着袖子死活不松手。

她已經失去了毛茸茸的小毯子,不能再失去珍愛的襖裙了!

容景手一擡,周身浮現的靈力迅速将她推開。

姜糖氣得攔住他,用瘦小的身軀擋住他的路。

眸中隐隐有怒火。

淡薄的黑煙在身上缭繞。

容景看到她倔強又生氣的臉,瞥了一眼黑煙,頓時覺得好笑。

他做了那麽多努力,吓唬她,刺激她,還不如一條襖裙有用。

“可以。”容景低低的聲音響起。

姜糖驚喜地擡頭。

他黑漆漆的眼眸中泛出一絲幽暗的色澤,在她擡頭的須臾間,驀然出現的系統将她身上淡薄得幾乎不存在的惡意吸收掉。

回收惡意值時的疼痛,是會跟随惡意的大小改變。

越強烈的惡意,越疼痛。

姜糖只感覺似乎被一根針戳了一下手指,細細的疼過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茫然地站在身旁。

聽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說:“你當喂鳥呢,這麽少的量塞牙縫都不夠。”

随後才慢了半拍地從圓臉上的小嘴巴裏擠出幾個字來。

“惡意值……+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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