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放過她(修)

在那一瞬間,姜糖的腦子裏一記雷聲炸開,動作飛快地收回手腳,藏身在那根粗壯的樹幹後頭。

砰砰砰,砰砰砰。

她的心跳得飛快,手心直冒出一層冷汗。

他看到了嗎?

應該……沒吧?

即使聞鏡沒聽到,這劇烈的心跳聲比枯葉碾碎的聲音還要來得大聲,指不定要被發現了。

四周除了樹幹并無阻擋物,她已經走投無路,倚在樹上束手無策。

只能祈禱着:別過來,千萬別過來。

這悲催的場景怎麽看怎麽熟悉。

姜糖驚慌之餘,猛地回想起在霜潭附近差點被聞鏡發現的時候。

果然倒黴的事總是若有若無的相似。

上一次兩位護法的及時出現救了她一條小命。

這次,她死定了!!

短短的須臾之間,紛飛雜亂的想法在腦中飛速地過了一遍,姜糖捂着砰砰亂跳的胸口,忍不住将他細微的動作、表情仔細回想了一遍。

他微微側了頭,幅度極小,表情沒多大變化,可能餘光會看見她,也可能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屬于身體的極其自然的一個動作。

越想越不确定,姜糖緊張地提着心,在一點一滴的時間中焦心等待。他還沒來,已經把自己怎麽個死法想了幾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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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終于,她清晰得聽到一點動靜,是劍尖在青石鋪就的地磚上劃動的聲音。

非常尖銳刺耳,猶如一把小刀割在玻璃上。

這時候,持續的緊張感突然遠去,姜糖覺得自己的心輕飄飄的,輕松得不像在等死,而是發出了終于等到了、不用繼續受折磨的嘆氣聲。

她閉着眼,等着他沾染着血、魔鬼一般的面容閃現到自己面前。

很近了,幾乎就在耳邊。

那刺耳的聲音忽然一頓,寂靜的世界中只能聽見呼吸聲,不确定是誰的聲音。

姜糖補救般的捂住嘴巴,直到憋得臉頰通紅,他好像還未離去。

不被他殺死,也要被憋死了。

姜糖腦袋發昏,過了好一會,似乎又聽到了劍尖摩擦在地上的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輕,漸漸地遠去,直到模糊得幾乎聽不清。

待放下手,姜糖像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呼吸,緩了一會後忍不住轉身探出頭,他正朝着極寒門的方向走,手中的劍沿着一路劃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

暮色黯淡,深紅色的夕陽墜落,給大地染上了鐵鏽的血色,而那一抹黑仿佛向地獄裏行走,愈行愈遠。

……

尊主殺害長老和幾十位修士們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二日,姜糖下山經過殿門口時,一排排的藍衣弟子擠在前方,仰頭望着,鬧鬧囔囔的聲音隔了老遠的距離傳到她的耳朵裏。

“太慘了,他們死得太慘了。”

“還有三個清心殿的女人也沒放過……”

“尊主這是發了什麽瘋!”

随着他們的聲音揚頭,姜糖正和垂挂在廊角下的數個面目猙獰的人頭對視上一眼。

還是那個熟悉的場景……

她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目光,心裏瘋狂吐槽,果然打擊打擊着,心理素質有了驚人的進步。

起碼不會再一驚一乍了。

但讓她從無數個人頭底下走過去,仍然是個巨大的考驗!

姜糖崩潰地想,聞鏡為什麽喜歡挂人頭!為什麽偌大的極寒門只有一個殿門口!

修士們可以直接飛,門只是一個裝飾品,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嫌麻煩直接禦劍飛行或者騎着諸如白鶴之類的靈寵,姜糖能理解這種屬于修真界的特色。

可生為凡人的苦卻無人知曉!

該死的聞鏡!讨厭的聞鏡!

姜糖癟着嘴巴,一邊罵罵咧咧地閉上眼睛,一邊頭頂着可怕的人頭,低頭穿過聚攏在一起的人山人海,匆匆走下山去。

待她走後沒多久,門口飛來了一男一女,正是聞鏡手下的兩位護法。

圍聚在一塊指指點點的弟子們很快被趕來的兩位護法冷着臉趕走。

待周圍的人散去,唐映雪和唐映風面色難看地凝視着人頭。

那裏有他們熟悉的長老和經常碰面的弟子。

唐映雪不忍再看,微低頭,顫抖着聲音問:“尊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心目中尊敬崇拜的聞鏡,那個孤傲不群的男子,站在頂峰受人仰望的尊主,怎麽突然舉止失常,做出這等窮兇極惡的事!

聞言,唐映風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唐映雪近乎自言自語道:“一定是中了詭計,喪失了心智。”她抓着兄長的手臂,急切道,“我們要去援助尊主。”

“映雪。”見她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抽出劍便要禦劍飛行,唐映風死死拽着她,艱難地勸阻道,“尊主不喜有人擅闖天鶴宮,你冷靜一些!”

“尊主在等着我們!”

“不,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些什麽?”

唐映風神色一頓,唐映雪懇求道:“哥,你告訴我!說啊!”

“沒什麽好說的。”唐映風透過庑殿式的飛檐,遙望雲霧蒸騰的天鶴宮,語調微有滞澀,“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他一直都是這種人。

聞鏡暴戾恣睢的真面目毫無顧忌地顯露出來,逐漸地讓風平浪靜多年的極寒門掀起了狂濤駭浪。

平靜的湖水下是湧動的暗流,正蓄勢以待,準備将所有人吞噬進可怕的深淵。

大多數人毫無察覺,他們只是想着,尊主徹底瘋了。

他将砍掉的人頭挂在殿門口示衆,不準任何人将它們卸下。

甚至頒布了一個禁令:禁止挖湖,一個井都不能挖,違者格殺勿論。

這麽一來大家都明白那些修士們受害的緣由了。

簡直荒謬。

所有修士們的心中不約而同飄過一個相同的念頭。

聞鏡是大乘鏡真君,全修真界唯二的頂峰修為,能和他有一搏之力的唯有無蹤島的沐陽真人。

地極寒門長老們和執事比他差了一個境界,更別說是弟子們。

任何人都對他無計可施,只能看他任性妄為地玩弄所有人的性命。

殘忍無情之類的話語在口中打了個轉,又憋了回頭。

弟子們噤若寒蟬般得守住自己的嘴巴,不往外吐露對聞鏡的厭惡……以及害怕。

經歷了這麽一遭令人神魂震驚的突發事件,極寒門包括清心殿的人走路都變得靜悄悄的,生怕因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喪失性命。

……

惡意值+10,惡意值+20,惡意值+50……

系統用一種欣喜若狂的聲音播報從極寒門回收的惡意。

聞鏡坐在寶座上心不在焉地聽了一會,稍稍過後便覺得不耐煩了,袖口一揮,嫌惡道:“別吵了,關閉播報聲。”

大圓臉露出個橫眉豎目的表情,很不情願地關閉了聲音。

接着,它不甘心地嘀咕:“這聲音多動聽啊,頭一回湧出一大波的惡意,早知如此你還藏着掖着做什麽,多殺幾個人就行了。”

聞鏡斜乜着眼睛:“你在教我做事?”

系統回想起曾經被他摧心剖肝差點就四分五裂的經歷,很明智地閉上了嘴巴。

此時,安靜下來的前殿顯得分外孤寂冷清。

無聲的屏幕上滾動着收獲的惡意值,已達一萬多數值,在達到一個峰頂後上漲速度漸漸地變得緩慢。

聞鏡瞄了一眼,随口道:“秘境完成度多少了?”

系統用振奮人心的聲音播報:“恭喜宿主!完成度接近55%,即将帶來新的世界!”

似乎是不符合心中的期望,聞鏡不滿地扯了下嘴角:“效率太慢,加快速度,否則……”

話語意味深長地一頓,其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頂着滲人的視線,系統極其屈辱地應了一聲。

前殿重新恢複了寂靜。

聞鏡嫌這座位太狹窄,上前一步坐在了臺階上,抵着下巴端詳流月劍,明鏡般光亮的劍身映出沒什麽表情的臉。

額上的三朵黑色印記在白皙的臉上格外顯眼。

他瞥了一眼後,移開視線落在劍柄鑲嵌的圓珠上。

這顆是他征伐魔族時的勝利品,從魔主的身體內部挖出來的內丹,如明珠大小,發着血紅色的妖異光芒,隐隐透出一絲邪氣。

他欣賞了一會兒,回味着當時殺人嗜血的滿足和興奮感。

額間的印記不受控地隐約發紅。

大抵是覺得時機不恰當,他冷靜了片刻,印記又恢複如初。

些許的殘餘浮在心頭,他懶懶地支起一只腿,随意地揮動長劍,須臾間劍刃迸現出極為銳利的鋒芒,擦着飛過此刻歲月靜好的系統的邊緣,險些劃破屏幕,輕微的幾聲響後,兩邊朱紅色的直柱子上赫然出現了四道裂痕。

系統吓得抖了抖:“你發什麽神經。”

這句是個陳述句,它毫不懷疑此人有這個毛病。

如果可以主動選擇宿主,系統憂傷地想,即使讓它多幹幾百年的工作也不願意服務他。

“你這幅表情,讓我忍不住想……”聞鏡悠悠地說了句,“真的揮上兩劍。”

大圓臉立即遁地,只剩下一個半透明的藍色屏幕浮在空中。

就在聞鏡打算關閉系統之際,圓臉又從屏幕上浮現,不怕死地突然問了句:“你明明看見樹邊有人,怎麽不過去?”

它能看見聞鏡看見的畫面,當時以為那個見了兩三面的姜糖要慘死在這位兇殘的宿主劍下。

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放過了她?

系統以為自己看錯了,回過頭還把視頻記錄調出來重新看了一遍。

沒錯,他是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瞥見系統極其八卦不解的表情,聞鏡好心情地說道:“你不覺得……若是殺了,我之前不就白費工夫了?”

系統想:哦,原來是不甘心,鐵了心地非要拿到那人的惡意值。

很好,它就喜歡這種專注于事業,心裏沒有任何女人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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