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護短

尊主在叫誰?

所有人往他注視的方向望去, 看到的是——

姜糖。

那個被小師妹污蔑的姜糖。

一時間更加安靜,衆人呼吸都放輕了, 仿佛無人存在。

小師妹的臉色大變,嘴唇咬得出血,緊緊盯着聞鏡的動作。

他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她的身上。

姜糖遲鈍擡眼,和聞鏡隔着遠遠的距離對視。

是在喊她嗎?

不會吧?

姜糖吞了吞喉嚨,難道他還記得她發誓說的話,被發現吃葷食了,特地趕來怪罪她?

頂着所有人如影随形的目光,她硬着頭皮挪了一步, 後宮們的視線也跟着移動了一點。

最後花了很長時間才站在他的身邊, 期間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種感覺比方才被衆人針對還可怕。

鋪天蓋地的視線如密織的蛛網,纏繞在她的周身。

姜糖斂色屏氣, 把要說的話在心底默默過了一遍,走近他, 擡頭望去:“尊主, 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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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殺人。

聞鏡沒出聲, 姜糖心裏一緊,以為他不相信。

他擡手,她縮了縮脖子,以為小命不保, 卻感覺有一抹冰涼的觸感拂在她的頰上,小心翼翼擦過傷痕的邊緣。

“疼嗎?”

他的聲音竟然随着動作放輕了些,指尖短暫的拭過後, 凝血的傷口竟然複原成光滑的皮膚,像是從未受過傷。

姜糖早就不疼了,沒發覺什麽變化。

她詫異地望過去:“你——”

先是警惕地退了一步, 看到他原本黑沉沉的眸中出現了陌生的情緒,随即小聲開口。

“是容景假扮的嗎?”

聞鏡動作一頓,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反應了。

他勾起嘴角,表情深不可測,暫時撇去剛才想殺了在場所有人的念頭,只盯着姜糖一個人看。

望進他深潭般的黑眸,姜糖更加确定,一定是容景假扮的!

只有容景會關照她,也只有他會保護她!

上次是如此,這次一定是他聽到消息後連忙趕來,用了特殊的術法改變成聞鏡的裝扮。

又或者,聞鏡的人設崩了?

姜糖把不可能的猜測劃掉,振振有詞道:“我肯定沒猜錯。”

瞧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樣,聞鏡興致忽然上來,湊近了悄悄道:“确實是我。”

還特地提醒了一句:“別讓其他人發現了。”

戴着銀色面具的男人,唇角浮起熟悉的笑容,眸中盛了點興味,低着頭逗弄人,演技可謂是精湛。

姜糖非常天真地以為自己猜對了,小雞啄米般點頭。

果然她真是太機智了!

姜糖仰着頭看他,像是中了圈套的綿羊,被人騙了還要乖乖地跟着走。

他笑出聲,彎起的眼角勾着細微的弧度。

以前的笑都是浮于表面,或是出現在殺心強盛的時刻,發出近乎放肆的大笑,近似個瘋子。

這次卻眼含笑意。

姜糖模糊地察覺,但說不上來有什麽不同,而且不懂他怎麽忽然笑了,明明沒什麽笑點。

她覺得讓他一個人笑很奇怪,也跟着笑起來。

結果他笑得愈發厲害,肩膀帶動兩頰的發梢一起顫抖,手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笑時鼓起來的臉頰。

姜糖:???

兩人身高差距大,聞鏡低頭俯身湊到她身邊,甚至笑得很開心的模樣,被在場幾十個女人和極寒門弟子瞧了個清晰。

她們皆是無法相信,乃至于神思恍惚,似乎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怎麽可能!姜糖不是被尊主廢了修為了嗎?

她到底用了什麽妖惑人的手段,又是什麽時候引起了尊主的關注和愛護!?

一時間衆人的臉色可以說是千變萬化。

自從發生了一系列慘絕人寰的屠殺後,後宮們對聞鏡是又愛又恐懼,暫時歇去了争寵的想法,但從來沒有放棄過得到他的寵愛。

其中一部分是真心喜愛他,她們認為若要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必須是修真界最厲害的,而聞鏡既站在巅峰之境,享尊主之位,聽聞容貌又是極為俊秀的。

她們崇拜這個修真界最強的男人,以奪心為目的前來清心殿。

另一部分則是沖着極寒雪靈丹來的,此鎮派之寶對修煉的益處超越世間任何上品丹藥,若能被賞賜一顆,她們的靈力便能突飛猛進,比腳踏實地修煉來得快多了。

結果呢?聞鏡除了寵幸過容景之外,半點眼神都沒分給其他女人們。

她們不約而同地想,尊主冷淡的态度對任何人都是一致的,既然大家都一樣,就沒必要争風吃醋了。

可現在聞鏡再一次打臉,仿佛一刀戳進所有女人的胸口,血淋淋地告訴她們:你們不配!你們不如姜糖那個廢人!

此地猶如劃分了兩個世界,一個世界仿若無人般地在說悄悄話。

另一個世界陷入了不甘忌妒的旋渦。

問輕歌手指彎曲,漸漸握成一個拳頭,溫和的表情斂起,目光緊盯着前方的二人。

風吹拂時兩人的衣擺在微風中翻飛,裙角疊着衣袍,桃粉勾着黑色,交錯在一起翻動缱绻的褶皺。

實在靠得太近了,從她的角度看,他的半邊面具幾乎搭在她的頰上,仿若臉貼着臉。

問輕歌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尊主的場景。

她是聖女谷的大師姐,未進入清心殿時,每年都會出現在玄武比試,與四象宮或者極寒門的弟子切磋。

第一次見就喜歡上這個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男人。

像他這樣的男人,該是不輕易愛上一個女人的。

問輕歌的要求不多,只要能得到一分真心即可。

有時候會想象獲得他的歡心後兩人相處的場景。

他可能會寵愛,但不會信任;也許會偏袒,但不會縱容。

盡管遐想過許多,依舊無法确切地幻想出他與人親密的樣子。

現在,她終于見到了。

詭異的沉寂蔓延開。

秦修的輕咳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尊主,您來得正好……”

聞鏡放下捏着她臉頰的手,朝向秦修時,笑容斂起,目光随之一冷,讓秦修暗自叫苦。

“誰說的?”

“……”

秦修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小師妹處瞥了瞥。

頓覺不妙,小師妹心口一涼,什麽嫉妒的心思都灰飛煙滅了,慌亂無措地扯了扯問輕歌的袖口,聲音微弱蚊蟲:“大師姐……”

她後悔了,不該去找那個姜糖的麻煩,誰知道她背後的權勢地位比所有女人都來得舉足輕重。

本該是得罪不起的人,她偏偏得罪了……

聞鏡緩緩轉過身,一舉一動放得很慢很慢,細微的表情變化令人如墜冰窟,仿若風刀霜劍紮進人的肌膚中。

小師妹瞳孔微張,強烈的恐懼從心底升騰起來,緊緊地攫住了她。

當時的情況無人了解,也沒有任何證據。

像是失去理智,又或者是覺得承認污蔑死得更快,她不知所措,飛快想辦法。

最後腦子一熱,扯着大師姐的袖子,愚蠢地死死不松口道:“我确實看見了!”

話音剛落,問輕歌驀然甩開了她的胳膊,自保地站離了幾步。

同時,一柄長劍橫空劈來,“嗤”一聲刺進小師妹的胸口。

她的臉上仍帶着茫然,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眸中的光散了些,死前還不敢置信地望了望身側。

大師姐,你怎麽不幫我?

下一刻,一雙充盈秋水般的眼眸徹底黯淡,僵硬的身體砸到地上,濺起一片飛塵。

所有女人如臨深淵地後退,面面相觑時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安和恐懼。

無人敢質疑他的舉動。

風聲蕭蕭,燥熱的土地上蟬鳴聲闖進來,游蕩在不安的氛圍中。

秦修垂眸,立在一旁道:“尊主還有什麽吩咐?”

“今日起,”聞鏡冷聲道,“膳房包括門口的水井只屬于姜糖一人。”

他扯了扯嘴角,即使在日光下的眼眸,依舊沒有半點光澤,黑如濃墨。

“若我發現有誰擅自取用——”

一字一句極為緩慢地加重道:“格殺勿論。”

說完威脅的話,姜糖在背後拉了拉他的袖子。

轉過來時,他恢複到了剛才的笑容,變化之快,大抵只有側邊的秦修看了個清晰。

秦修:……

姜糖一直站在身後,沒發覺什麽不同,小聲道:“這麽高調,會不會被尊主發現啊?”

聞鏡也跟着放輕,只用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他不喜歡管事。”

姜糖信了:“那他真是不負責任。”

聞鏡挑眉:“你想讓他發現?”

姜糖立即搖頭,“最好不要。”

“容景姐姐,要是他發現了……”

聞鏡:“如何?”

她神神秘秘地踮起腳尖,附在耳際悄悄道。

“你就去吹枕邊風!”

聞鏡漆黑的眼眸盯了她半晌,忽而笑了:“枕邊風?”

姜糖自信點頭:“要是姐姐出馬,必定成功!”

“……”聞鏡低下眼,她的臉上因熱生出一層薄汗,微微透出緋紅色,像個紅色桃子般誘人。

他多瞧了一眼,竟生出想啃上去的念頭。

手指壓了壓唇角,才按壓下這種奇怪的念頭。

姜糖等了半晌,周遭的人陸陸續續地走完了,他卻仍然不吭聲。

她催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聞鏡故作不懂:“枕邊風是什麽?”

兩人對視了片刻,姜糖本來臉因燥熱發紅,這會兒憋了半天又憋紅了,支支吾吾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嗯?”聞鏡繼續裝,“枕頭上吹過的風?”

一旁的系統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呆了,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人裝什麽純呢!

盡管沒嘗試過,好歹也聽說過吧!

姜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羞澀,努力做心理建設:她們都是女人,無所謂的!

聞鏡還在等她的回答,眸中滿是興致盎然,想着她又會說出什麽驚言驚語。

做完一系列準備,姜糖仰頭看了看。

他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身高也變得和尊主一樣,站直了身子才到他的胸口。

姜糖說:“姐姐,你下來一點。”

聞言,他俯身湊到她耳際,聽她要說什麽話。

安靜了片刻,他正要出聲詢問時,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臂纏着他,臉頰蹭着他,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際,似帶着小姑娘特有的撒嬌意味。

“哥哥……”

他的喉嚨滾了滾,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姜糖含糊地把剩下的話說完。

“你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

然後放下手,認真探讨:“學會了嗎?就是這種枕邊風。”

她厚着臉皮親自教學,總該理解了吧。

聞鏡的鼻尖蹭着她柔軟的側臉,聲線比平時低了一度:“沒學會。”

“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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