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她的心意
姜糖是假暈。
閉眼倒下來的一刻, 腦中飛快閃回容景的表情,冷淡且含着一絲不虞。
她懷疑他會袖手旁觀, 任憑她摔倒地上。
到時候疼得當場表演不下去。
他怕是會更加生氣。
好在,容景非常及時地接住了她。
他的手緊緊箍住她的手臂,摟在她的腰際上,不知怎的,即使隔着一層單薄的衣料,接觸的地方似有無窮無盡的熱量襲來,沿着兩處位置滲透進皮膚,不斷擴散, 讓她整個人都熱起來。
容景一動不動的, 沒有半點反應。
她倒在他的懷裏,臉頰貼住他的胸口, 特別想知道他現在的表情,又不能睜開眼睛看, 只好繼續裝。
下一刻, 一只微涼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臉頰, 恰好是臉泛紅時的位置。
他的指尖生了些繭,磨在細嫩的臉上,麻麻癢癢,讓她忍不住想睜開眼制止, 又害怕見到他滲人的眼眸,只好克制住蠢蠢欲動的念頭。
比起莫名的麻,姜糖崩潰地意識到, 這種關鍵時刻,她竟然臉紅了!
他肯定是發現了。
接下來馬上要拍醒自己了。
她等啊等。
沒等到他戳穿,卻等到一個橫抱, 抱她進了屋。
期間容景一句話,一聲動靜都沒發出,讓人幾乎按捺不住去看一眼他到底是個什麽表情。
拼盡了畢生的演技和耐力,她才壓制住好奇心。
後背剛觸到柔軟的被褥,緊接着,床側陷了進去,容景應該是坐在旁邊看着她。
良久,久到她真的很想坐起身,問他:你到底要看多久?
寂靜蔓生。
她閉着眼睛,開始胡思亂想,有沒有可能只是湊巧,他和聞鏡的相似點,并不能确切地證明他倆是同一人。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
正游思妄想時,他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銜着她的發絲,在她的臉上游動,拂過鼻尖,這下子讓她癢得受不住,情不自禁地抓了抓皮膚。
暴露了。
他涼涼道:“不裝了?”
她憋屈地坐起來,抱着膝蓋看他,不聲不響。
泛着冷意的目光和她對視。
姜糖別開臉道:“你別這樣看我。”
他捏着她的下巴,強制性地扭過來,她被迫和他對視,眼瞳裏映出一個滲人的影子,這個陰影面色不佳,唇緊緊抿着。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的手在她的下巴處暧昧地摩挲,她的手指抓住床單,拽出一圈水紋般的褶皺。
“我已經看過了,你要打要殺便來,別折磨我了。”
她的心理防線本來就不高,只讓他瞧上幾眼,形如山的重負壓在身上,幾乎讓她感到窒息。
容景笑:“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打要殺?”
姜糖梗着脖子:“那你要幹什麽?”
容景沉默,其實他也不知道,若是旁人,得知了他那些經歷,他有很多種辦法解決,可碰到她,他什麽都做不了。
閉了閉眼,他放過了她,也放過了自己,語氣平靜道:“你看到的那些,別跟任何人提起。”
姜糖見他倏爾變作以前的樣子,簡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連連點頭道:“當然,我不會随便說出去的。”
他繼續瞥她,像是想起什麽,略微恍惚了下。
她知道了他的過去,當他意識到這點,心頭升起了一種莫大的恐慌。
他不敢表現出來,轉而用另一種常用的表情掩蓋住。
他不願她觸到那些肮髒邪惡的歷史,以及曾經不堪的過往。
那些事,沉在霜潭底下,最好永不被人所知。
姜糖從未看到他這般神情,呆了一瞬,謹慎開口道:“容景,這明明不是你的事,為何你這麽在乎?”
“……”容景頓了下,掩飾道,“我和尊主關系密切。”
像是想到什麽不可言喻的內容,姜糖一瞬間把他倆是同一人的想法從腦海中劃去,然後吶吶道:“怪不得,你是他的人啊……”
這話怎麽有些奇怪。
容景蹙了蹙眉:“什麽叫我是他的……”
猛地止住,他意識到她所說的另一種含義,噎了噎,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手指戳她的額心,好笑道:“你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姜糖裝作若無其事道:“那不然,你們是同一人?”
容景:“……”
他不動聲色,閃過幾個借口,緩慢道:“并非你所想,我是——”
姜糖斂聲屏氣。
“尊主的手下。”容景抿唇,眸光微閃,“同時是安排在清心殿的眼線,若非如此,我怎麽會男扮女裝?”
“所以,這才是你僞裝的原因。”姜糖松出一口氣,但沒多久,她又抓到一個漏洞,“可是他小時候,怎麽也會有記錄?”
容景很快反應過來,笑道:“你應該看到了,他的是複仇系統,我擁有的是惡意系統。兩個系統同是一個來源,他不想見到那些畫面,但又不想删除,便存放在我這裏。”
姜糖目瞪口呆:“這麽智能?還有藍牙功能?”
容景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故作理解地颔首。
不是她多想,姜糖的眸子閃了閃,顯得遲疑起來:“他這麽信任你嗎?”
“是我救他上來的。”容景攬下了當年唐映風的功勞,笑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當然對我信任有加。”
所有的懷疑煙消雲散。
姜糖抿唇笑:“那我和他,在你心裏,誰更重要啊?”
她的瞳孔又黑又圓,期待地眨了眨。
一時靜默,容景眼眸彎了彎,止不住的笑聲從唇角溢出來:“原來,你在意這個?”
“……是的。”
“所以,你是吃醋了?”他的眸子浮現出愉悅的情緒。
未想到他會說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她臉通紅,連連否認:“不是不是的……”
容景
捏了捏她的臉:“既然不是,為何這樣紅?”
她擡眸,撞到他泛着絢爛光澤的眼瞳中,一時屏住呼吸,良久,轉了下眼珠,道:“說了半天你都不告訴我,是不是不想說?”
容景笑容加深,很自然地回答:“你重要。”
聽到期望中的回複,她的眉眼輕動,想掩飾住洋溢的興奮和高興,試圖表現得內斂些,卻仍是笑開了花。
彎彎的如月牙的形狀,映在他漆黑的瞳孔。
容景撫了撫她的腦袋,他想,前面說了那麽多,只有這句話,不是假的。
姜糖得寸進尺:“既然我重要,可不可以放我出去?”
容景繼續笑:“不行。”
姜糖:“……”
後來幾日,為了獲取自由的空氣,姜糖絞盡腦汁,在系統的出謀劃策之下,勤懇地像個忙碌的小蜜蜂,努力向他獻殷勤。
鑒于他不同意搬出去,她又搬了回來。
将曾經發誓要保持安全距離的想法,忘了個一幹二淨。
“天熱,要不要扇扇風?”
“紅拂傘有些涼,要來點溫暖嗎?”
“喝水不?”
“來點牛肉幹不?”
她在他眼前團團轉,半刻離不了身,出門時,非要送到門口,滿懷着希冀地看着他。
他冷酷無情,毫無人性地轉身離去。
她失落嘆氣,卻仍是堅持不懈。
華燈初上,歸來時,她吃過晚飯,找出一把折扇,給他扇風:“感覺如何?”
容景的發尾随風盈動,眸子被一陣陣風吹拂,泛起了點點漣漪。
他從袖子裏掏出熟悉的東西,遞給她:“獎勵你的。”
她往下一瞥,嘟哝道:“我要的不是這種獎勵。”
她要出門!!
容景懶得争辯,伸出手,要挂在她的腰際上。
她躲閃着:“不行,我要換一種。”
他施了個法定住,給她戴上後,又施了個法術,讓她摘不下來。
她欲哭無淚,這人怎麽比她還固執。
還以為過兩天消了氣,就能放她出去了。
她好後悔,不該得罪他。
翌日,他離去後,她唉聲嘆氣,系統聽了也跟着嘆氣。
“你學我做什麽?”
系統說:“我是認為,你應該要學會滿足。”
姜糖搖扇子扇風:“什麽?”
系統:“做人學會知足曉得嗎?你知道你腰上戴的是什麽東西嗎?”
姜糖搖頭:“不知道。”
系統羨慕臉:“霜潭下的半截靈脈啊!全修真界一半的靈氣之源,給你修複靈根用了。”
姜糖手上的扇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靈、靈脈!?
就是那個原書裏被無數修士垂涎的靈脈,引發一出天昏地暗的争奪,最後被男主鎮壓,不容任何人竊取的靈脈。
竟然毫不費力地被她拿到手,并且,之前還很嫌棄???
得知前,和得知後,是兩種态度。
她正色道:“我很滿意,我覺得可以再宅一百年了。”
月落星沉。
容景從夜色中踏入屋內,半開的門外,一陣燥熱的風和蟬鳴聲湧進來。
他關上房門,站定了片刻,她沒上前,背對着門口,坐在床上不知在搗鼓什麽東西。
比平日清靜了些,沒向之前那樣成天繞在他身邊,像個跟屁蟲一樣。
他莫名有些不高興,問她:“你今晚怎麽了?”
聽到動靜,她欲蓋彌彰地做了些小動作,用被子掩住,然後才回頭,故作不解道:“我沒怎麽呀?”
“前幾晚,你整晚都靠在我身邊。”他倚在房門上,抱着手臂眉頭微蹙。
“我……”姜糖眼神閃爍,“我困了,白日做了些運動,累死我了,一點也不想動。”
宅在院裏,失去了散心的機會後,等早上起床,她會鍛煉身體,做一些有氧運動。
容景出門時,見到過這幅畫面。
別院的空地鋪了一塊竹席,嬌小的身體,躲在垂柳下的陰影,擺出一些奇怪的姿勢。
他一步步靠近她,微微眯眼:“所以,從早上困到現在?”
姜糖冷靜道:“今日傍晚也鍛煉了。”
容景垂眸,目光落在她的黑瞳,似乎是在打量,從眼神中看出真實性。
大概是她的演技愈發爐火純青,神情變得更具有僞裝性,容景看不出真假,神色不定道:“熄燈了。”
姜糖迅速往後倒,蓋上被子道:“睡覺,晚安。”
他的袖子一晃,燈滅了,面容掩在黑暗下,借着朦胧月光又多看了她兩眼。
她躺在床上,無辜眨眼。
第二日清晨。
系統嘆道:“不懂你在想什麽,這有什麽好隐瞞的?”
姜糖的手指飛快穿線,輕微的珠子磕碰聲夾着她的聲音傳來。
“我想讓他驚喜,自然要神秘一些。”
系統不屑:“一個太陽子手串有什麽可驚喜的。”
得知他送的是靈脈後,姜糖采集了院子裏産的太陽子,一顆顆的紅褐色果實。
經過洗刷後,打洞,然後用針線串起來。
“可是我出不了門,身上也沒什麽貴重之物。”
姜糖動作一頓,神情猶豫,比起他送的禮物,确實簡陋了些。
“那就沒辦法了。”系統不是很在意,“雖然他這人最挑剔,什麽都要最好的。”
寝殿華美恢弘,衣袍勾線精致細膩,發帶是光滑的軟緞織成,就連腳踩的石磚,都是精心挑選才澆築而成。
總之,它認為,出于對她的喜歡,他肯定會接受這一份心意,但不一定是真心喜愛。
仔細回想了下,容景确實挑剔的很。
放下針線,姜糖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垂着腦袋道:“你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送了。”
若是他不喜歡,或是裝作喜歡,那太打擊人了。
坐在烈日下,她支着下巴苦思冥想了半晌,腦子閃過許多念頭,手指下意識摩挲紅褐色的珠子。
半晌後,她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三日後,容景和以往一樣歸來。
打開門的一瞬間,姜糖從屋子裏飛奔過來,抱着一個匣子。
靠近後,他低頭一看。
裏面裝了許許多多的手串,大概有一百條左右,足足可繞手臂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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