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發難

◎“我與蕭小姐已經有了婚約之盟,怕是不能另娶。”◎

謝淮序看到血泊中的女孩時, 也怔住了,心底被重重一擊,他難以置信地望着那已然沒有生氣的女孩, 沉痛難忍,在寶兒凄厲崩潰地呼喊聲中,只能緊緊收緊手臂。

寶兒發抖的厲害,腦子一片空白。

行曦趕過來時,看到地上沒了氣息的行止頓時癱軟在地, 臉上的血色殆盡, 原先的得意也全然換成了恐懼傷心。

這裏的變故引來了更多的人, 聖人鐵青着臉下令金吾衛控制了現場,不讓那些人靠近。

可不代表明家的人,玉鸾也察覺到情況急忙趕來, 看着地上的行止和早已淚流滿面的行曦,頓時紅了眼,卻怎麽也看不到玉李, 她看着斂春樓上的謝淮序和寶兒,急忙奔上了樓......

“玉李!”玉鸾撕心裂肺, 沖過去抱起玉李,“玉李!”

行曦在猛地一顫, 咬着唇哭了出來。

玉鸾凄慘的痛呼另聖人臉色大變, 他四下望去:“老三呢!”

二皇子猛地反應過來,他先前算計了三皇子,可為何出現在這的是明行止,老三又去了哪?此時情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只能沉默。

可誰知聖人語聲剛落, 三皇子已經出現:“父皇, 發生了何事?”

聖人凝視着他:“你上去看看。”

等到三皇子上樓,不一會就傳來了三皇子痛徹心扉的聲音。

宋太師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擡手作揖:“聖人,事發突然,又牽涉人命,還是朝廷重臣之子,怕是要先将相幹人等拘押一起。”

這件事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即便聖人有心私下處理,也奈何不得,沉聲道:“就地審問。”

一場夜審,溫若裏作為禦史中丞,陸乘淵作為大理寺少卿自然在場,宋太師作為一品大員,在場也合理,他坐在聖人下首,正襟危坐眼睛微壓,暼了眼謝淮序,冷然道:“葉氏乃當事人嫌疑犯,侯爺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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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跪坐在地,整個人的眼淚都像是流幹了,木然無神,謝淮序始終緊緊抱着她,不曾放手。

“寶兒如今情緒不穩,我身為她的兄長,理當安撫。”謝淮序冷冷開口。

宋太師不緊不慢地哼笑一聲:“是安撫,還是要給殺人犯撐腰?”

溫若裏清朗道:“事情經過還未查明,此時斷定葉氏乃殺人犯,太師太過武斷些。”

宋太師低笑兩聲:“這斂春樓只有葉氏,明三小姐和明大公子,我們到那兒時,親眼所見明大公子墜落身亡,明三小姐死于刀傷,再無見其他,不是葉氏又是何人?”

陸乘淵挑眉:“宋太師這麽急着給葉氏定罪,恐有私仇公報之嫌啊。”

“放肆!”宋太師冷喝一聲,“聖人跟前你豈敢給老夫擅加罪名!”

聖人輕咳一聲,衆人安靜了下來,他看了謝淮序一眼,見他跪在那抱着葉寶兒,實在不像話,沉聲道:“淮序,坐過來。”

謝淮序凜然道:“聖人,此時太過蹊跷,寶兒三人為何會同時出現在斂春樓,今日這樣的場合,一向無人登頂的斂春樓,為何平白出現匕首,常年保修的圍欄怎會輕易斷裂?”

坐在末位淚流滿面的行曦心猛地一顫,她捂着臉還未定下心神,謝淮序已經看向她:“行曦,你們今晚在一處,你可知情?”

行曦借着抹淚捂着半邊臉,不去直視謝淮序,哭聲道:“我,我不知,我和寶兒出去說話,我崴了腳,就不見寶兒了......”

即便傷心,即便這件事超出了行曦的預料,即便死的是她的親哥哥,這種時候,她依舊可以很快的理清頭緒。

如今知情的三人,兩個人已經死了,而寶兒是被輕薄的一方,即便她說出實情反駁她,她也能以哥哥已死,為了哥哥的名聲做借口解釋,而一旦寶兒解釋事情來源,行止已死,她的清白無從保證,也是自毀前程。

她緊緊按住臉,痛哭出聲,所有人都以為她在為自己的親哥哥難過......

謝淮序擰眉緊盯着她,宋太師轉向寶兒,威嚴冷漠:“葉寶兒,你說,你和兩個死者在斂春樓做什麽?是你殺了他們嗎?”

寶兒失魂落魄:“我,我推了大哥哥一把,他就摔下去了......”

“寶兒!”

謝淮序低沉喚她,寶兒驚醒過來,忽然揪住謝淮序的衣襟,眼淚奪眶而出哭喊着:“是我推了大哥哥,是我推了大哥哥......”

溫陸二人都震驚了,事情嚴重了。

宋太師松弛一笑,朝聖人道:“聖人,犯人葉氏已經承認了。”

謝淮序擲地有聲:“即便是寶兒推了行止,此事尚有太多的疑點,聖人......”

“謝侯爺這是明目張膽要護着犯人了?這死的到底是侯爺的表弟妹,難道侯爺竟是不念一點親情,冷血至此嗎?”宋太師說到最後已經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顯然是要在聖人跟前趁機抹黑謝淮序。

“你住口!”謝淮序厲聲怒喝。

宋太師見已經激怒了謝淮序,心底得逞,面上還是難以置信:“你我雖品階相等,可我好歹是你的長輩!聖人面前你竟如此放肆!”

他立刻起身,朝聖人躬身作揖:“聖人還請立即将葉寶兒收押,還死者一個公道,還明家一個公道!”

聖人擰着眉,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陳霁:“陳卿,這件事,你怎麽看?”

陳霁淡淡一笑:“此事雖有疑點,但葉氏自己已經承認了将明大公子退下樓,況且明三小姐死因不明,她又是未來的三皇子妃,不管是明家還是三皇子那總有個說法,不如就依太師所言,先将葉氏收押再審。”

謝淮序怒意沉沉看着陳霁,陳霁只做不見。

聖人看了一眼謝淮序,暼過眼:“将葉氏收監大理寺,由溫中丞和大理寺少卿主審此案。”

“聖人!”宋太師有異議,交給溫陸二人,跟交給謝淮序有什麽區別。

聖人擺手:“押下去!”他沒有給宋太師說話的機會,最後看了一眼緊繃的謝淮序,拂袖離開。

陸乘淵蹲下去按住謝淮序的肩:“你放心。”

這一件事,讓陳霁對謝淮序在朝中的地位在聖人心中的地位有了重新的審視,也讓他重新重視起與謝淮序之間的關系,他之前還是太小看謝淮序了。

經過這次意外,他得先平心靜氣,看事态發展,再做打算,好在血緣關系是誰都抹殺不了的,他可以重新估算下葉寶兒的利用價值,再決定接下來怎麽做。

***

肅安府一夜之間等來了兩具屍體,太夫人和甄氏殷氏接連哭昏過去好幾次,明大和明二一直守在太夫人身邊,行曦和玉鸾守在各自的母親身邊,府裏上下燈火通明,下人們忙了一晚,天色泛白時,肅安府已然被喪氣籠罩,白帆輕飄。

醒過來的甄氏看到守在床邊的行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哥哥死了!你說啊!我找的那個藥絕不會有問題,為什麽葉寶兒就将你哥哥推下去了!”

“阿娘!”行曦厲喝一聲,在甄氏怔神之際,行曦軟和的語氣,低聲道:“事已至此,您是要将這件事嚷的全府皆知嗎?”

甄氏也被吓到了,又哭得泣不成聲:“可是.......”

行曦紅着眼握緊甄氏的手,哽咽道:“阿娘,哥哥已經死了,我也不知道其中緣由,也不知道玉李怎麽去了,我趕到的時候,哥哥已經摔下來了,事到如今,我們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祖母不會放過葉寶兒,這件事我們只能往好處想了。”

甄氏紅腫着眼睛看着行曦,不明白她的話。

行曦拭去眼淚道:“從前祖母或許對表哥和我們明家聯姻還不甚在意,可如今明家唯一的男丁已經沒了,而能做皇子妃的玉李也死了,這就意味着将來明家的仕途無人可繼,若是再納妾生子,将來也是未知,眼前已知的只有表哥,祖母只能抓着表哥以保明家的前途光明仕途不斷,所以她一定會極力促成表哥和我們明家的姻緣。”

甄氏腦子裏早已是一團漿糊,她乍然聽到行曦的分析是懵的狀态,等逐漸反應過來,反說道:“你祖母向來偏心玉鸾,若她當真一心要撮合你表哥和明家的婚事,怎麽就會是你?”

行曦看着她,靜靜說道:“阿娘,哥哥為何會死?是想納寶兒為妾,這件事是祖母默認的,所以哥哥才铤而走險去跟寶兒表明心跡,才闖了這樣的禍事.......”

甄氏又将她的話琢磨了一遍,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威脅你祖母!”

行曦沒說話,只道:“這件事表哥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會查到底,到時候他若是找了我們去審問,阿娘一定要咬死什麽都不知情,只說哥哥是對寶兒存着那種心思,你一直反對。”

甄氏一聽立刻就慌了:“淮序,淮序為什麽要找我問話?那黑市的藥......”

行曦安撫道:“你放心,我是找的哥哥身邊的溪山去買的藥,到時候即便查到黑市,黑市的藥郎也只會供出溪山,我已經送走了哥哥的溪山,記住,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甄氏震驚于行曦的鎮定,和未雨綢缪,卻也安心了不少,安心下來,喪子之痛再度錐心刺骨。

明家的喪禮轟動了全城,明家一夜之間死了一位長子,一位未來的皇子妃,對外只說是嬉笑打鬧出的意外,聖人将這件事壓的水洩不通,并未有其他傳聞流出。

宋太師雖有心落井下石,可這件事他還是有所忌憚,算了,名聲而已,只要咬着寶兒不放,還在乎什麽葉寶兒的名聲是否有損。

寶兒被關進大理寺的監牢的第一天,謝淮序就帶着李大夫去給寶兒診脈,寶兒始終渾渾噩噩靠在謝淮序懷裏,一句話也不說。

李大夫皺了皺眉:“寶姑娘是受了重大刺激心脈有損,待我用針灸療法,行針幾日,便可緩轉,只是......”

“只是什麽?”謝淮序緊張道。

李大夫看向他:“寶姑娘體內有兩種藥力相沖,極淡,不易察覺,需過血鑒定。”

說着,李大夫要來了一碗清水,從懷裏拿出藥瓶,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再用金針在寶兒手指輕輕一紮,滴入兩滴血。

李大夫的臉色逐漸冷凝,為難,憤怒,謝淮序冷然道:“但說無妨。”

“這兩味藥,一味是陰陰春,一味是撒酒初醒。陰陰春不是一般的迷藥,有助興效果,可撒酒初醒卻是極速解藥,能令人瞬間清醒過來,這藥同時在姑娘體內,十分怪異且矛盾啊。”

謝淮序的眼底已經冰冷異常,他幾乎立刻想通了他們三人會在一起的原因,同時給寶兒下這兩種藥的絕不是行止,是有人策劃了一切,再讓寶兒适時醒來,将這件事鬧大,這就能想通為何會有匕首,常年維修的圍欄會斷。

“這種藥在何處能買到?”謝淮序的聲音寒意刺骨。

李大夫倒是淡定:“黑市藥麻子。”

謝淮序找到了藥麻子,也通過藥麻子的形容,得知買藥人是溪山,線索也随着溪山的失蹤斷了,他命南宋去找溪山,自己則請來了甄氏,詢問行止的事。

果然如行曦所料,甄氏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求謝淮序查明真相,哭得悲痛欲絕,哭是掩飾心虛的最佳利器。

可她哭得越是傷心,謝淮序對她就越是起疑,一個在父親的喪禮上尚且能哭得優雅時刻注重自己的形象的清高之人,怎會在他面前,哭得這般亂了儀容。

甄氏的回答,也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哭得這般悲痛言辭卻有條不紊。

謝淮序靜靜看着她,久久未言,直到她的哭聲越低,再重新哭開來,謝淮序才放她離開,甄氏卻在他銳利的目光下,走的時候有些雙腿發軟。

他沒有再請朝露和行曦,朝露必然什麽都不知情,至于行曦......他目光略沉。

寶兒入獄這件事,沒人告訴小舟,他只當姐姐幼寧出京玩去了,好生抱怨一通,荷花忍着眼淚将他哄睡了,走回寶兒的房間,乍然見謝淮序坐在寶兒的梳妝臺前怔怔出神,荷花心裏一痛,原來侯爺對她家姑娘這般認真,起先,她還以為侯爺是玩弄她家姑娘來着。

“這條珠串是寶兒的?”謝淮序手裏捏着那條玉石金鈴的手串問進來的荷花。

荷花眨去眼中的淚水,細看下皺了眉:“不是啊,姑娘的首飾奴婢全都知道,這不是姑娘的,怎麽會在姑娘的妝奁盒裏?”

謝淮序捏緊了串珠,不是寶兒的,卻在寶兒這裏,那只能是寶兒在別處得到,先前她受了傷,一直在府中将養,只去過一次肅安府,為玉李道喜,那這條串珠只能是在玉李那得到。

不管是那日長街還是斂春樓,都是沖着寶兒去的,若是玉李推寶兒出長街,又何必将自己牽扯在斂春樓事件裏,何況,玉李是他看着長大的,他相信玉李不是那樣害人性命的人。

此時,徐媽媽過來請謝淮序去見太夫人。

一夜之間失去了長孫和最小的孫女,太夫人的眼中早已沒了往常的精明,只剩疲累和憂傷,她看着謝淮序,語氣也很低沉無力:“葉寶兒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謝淮序皺眉看着她:“外祖母,這件事寶兒也是受害者。”

“事到如今,你還要偏袒她!死的是行止和玉李啊!就算你不心疼行止,玉李和你是最要好的,她曾經一口一個表哥的喊着你,心裏眼裏都是你,可她從來沒有對你強求過什麽,如今她就快要開始自己的人生了,是葉寶兒害了她!是葉寶兒害了她!是她用匕首刺進了玉李的心髒,要了她的命啊!她那樣歹毒!”太夫人語聲頓挫,凄哽不斷,揪着謝淮序的手,聲聲淚下。

謝淮序想起玉李,心中一痛,唯餘沉默。

太夫人看着他的沉默,厲聲道:“是不是要我跪下來求你!”

“外祖母!”謝淮序按住了太夫人的肩,沉重地看着她。

太夫人眼淚劃過眼角,似是妥協一般:“我可以不上書追究葉寶兒的罪名,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和行曦成婚。”

謝淮序目光驟緊,卻沒有太多的意外,此時,他心中加深了對行曦的懷疑,他不動神色,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淡淡道:“恐怕不行。”

太夫人驟緊了眉心:“如今明家受此沉重打擊,繼任無望,只是讓你扶持一把明家,娶了行曦,你還可以另娶......”

“恐怕蕭家小姐不會答應。”謝淮序淡然打斷了太夫人的話。

太夫人一震:“霜序?”

謝淮序道:“我與蕭小姐已經有了婚約之盟,怕是不能另娶。”

外祖母想利用寶兒逼他就範,他只能反被動為主動,他是絕不會娶行曦,即使外祖母能放過寶兒,宋太師也不會放過這次報仇的機會,還有陳霁,他猜不透陳霁的心思,始終是個隐患。

作者有話說:

蕭霜序:嗯?何時定的盟?我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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