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風起

◎“殺不得。”◎

謝淮序猜的沒錯, 因着先前宋伊人和寶兒的恩怨,謝淮序讓宋伊人當衆丢了臉面,就是打宋家的臉, 宋太師一向最終顏面,最要人尊敬的人,對于謝淮序的無禮,一直憋着氣,這次逮到寶兒的事, 他絕不會輕易放手, 勢要讓謝淮序付出代價。

“你瞧瞧, 你瞧瞧,這宋老是死咬着你不放了,恨不得明日就将葉寶兒拉出去砍了!”

謝淮序剛進上元宮, 還未請安,聖人就扔了一本奏本到他手裏,怒氣沉沉指着案桌上的一疊子的奏本:“這全是宋老和他的門閥門生上奏的折子, 明知他是公報私仇成心跟你過不去,可字裏行間竟是挑不出一點錯漏, 将為民請命,還明家公道的宗旨貫徹到底。”

“老匹夫!”謝淮序冷冽開口。

“放肆!”聖人瞪着眼睛喝道。

謝淮序垂眸沉默, 聖人無奈嘆了口氣, 走過去道:“朕知你是想要将葉寶兒從這件事中摘出去,可當事三人,已經死了兩個,葉寶兒作為當事人她的一切供詞都會成為脫罪之詞, 不予采納, 你若是不能找出十足的證據證明葉寶兒就是清白的, 那宋老在這件事上就能把葉寶兒捶死。”

“到時若是你再執意包庇她,護下她,只怕連你的前途也盡毀了。”聖人目光沉重地看着他。

謝淮序擡眼鄭重地看向聖人:“臣不在乎。”

從上元宮出來,三皇子已經等在了樹下,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帶着無力的溫和朝謝淮序微微一笑,謝淮序上前作揖,被三皇子扶住手肘,他苦笑:“沒想到......”

明明再過不久,他們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家人,三皇子問道:“寶姑娘可還好?”在謝淮序看過來時,他低笑一聲,“我信寶姑娘,玉李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起寶姑娘,我相信,她不會殺玉李,如果是誤殺,寶姑娘一個弱質女流精準刺中心髒的幾率實在是太高了,若是有預謀,動機呢?”

謝淮序清冷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感激,三皇子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

謝淮序離開後,三皇子遠遠就看到了二皇子走來,他恭敬行了禮:“二皇兄。”

二皇子冷嗤地輕嘆:“老三啊,這裏也沒有別人,兄友弟恭做給誰看呢?”

三皇子面色淡淡,眼底似笑非笑,未做回應。

二皇子道:“我真是小看了你,明玉李死了,你都能利用她的死跟謝淮序拉進關系,雪中送炭再扮演一回情深意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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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兄多心了。”

這裏畢竟是上元宮外,三皇子不想與他在這裏掰扯,行禮告退。

二皇子看着他,目光逐漸變冷,老三想在葉寶兒這件事上跟謝淮序示好,那他就讓這件事鬧得更大,鬧得不可收拾。

***

“聽說了嗎?明家那對兄妹死根本就不是嬉鬧意外,而是被捉,奸,在床!”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是明家大公子和侯府那個小姐厮混,被妹妹撞見了,侯府的小姐不讓妹妹說出去,這就撕扯起來了。”

“傳聞明家三小姐是胸口中刀一擊斃命的。”

“那就是殺人滅口?”

“侯府的小姐真是心狠啊!”

楊柳茶館裏的三三五五的男人聚在一起,說着最近京城最大的新聞,正說的津津樂道,忽然一個茶碗狠狠砸過來,從其中一個男人的額角擦過,男人吃痛,赫然站起怒罵:“哪個不長眼的......”

“啪!”的一聲,只聽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男人的臉上,打斷了他的話,男人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有點懵,轉頭看到是個玲珑小姑娘,頓時目露兇光:“糙娘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幼寧怒火熊熊,又是一巴掌打在他另一邊,對稱的巴掌印:“放你個屁!”

男人哪能受得了這個屈辱,繞是幼寧再可愛嬌俏,他也舉起了大掌,正要揮下去,立即被旁人按住了,在他耳邊快速道:“這是金家小姐,你不要命了?”

男人一聽,大掌僵在了空中,幼寧飛起又是一腳,将他踹翻在地,揮着雙拳就上:“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

左右開弓,地上的男人只能求饒,所有人都跑過來看戲,卻都立在一旁不敢吱聲,連茶館的夥計掌櫃都不敢勸架。

婳月捧着剛剛買好的點心,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靜靜欣賞,看着差不多了,上前拉起幼寧,順勢在男人臉上踩了過去,還故作訝異,柔聲道:“不好意思,我沒瞧見。”

馮瀾此時剝開了人群,一臉驚詫:“你們怎麽在這,怎麽回事?”

幼寧氣喘籲籲拍拍手:“沒事,打兩個刁民。”

婳月問道:“馮郎中怎麽會在這?”

馮瀾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來買點心。”

婳月看了看,微微一笑:“看來我們是想到一塊了。”

這些點心都是買給寶兒,他們三人偶遇,一起去大理寺的監牢探監,幼寧有些唏噓:“想不到我也會有來這種地方的時候。”

她話音剛落,陸乘淵就聽到消息趕來了,站在幼寧身邊道:“我陪你們進去。”

幼寧白了他一眼:“難不成這裏面還是迷宮我們會迷路不成?”

陸乘淵道:“裏面髒,我怕你弄髒了裙擺。”

幼寧心下一咯噔:“那寶兒能穿幹淨的衣裙,能梳洗打扮嗎?她那麽愛幹淨。”

陸乘淵:“......她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到了寶兒的牢房前,除去陸乘淵,那三人都目瞪口呆,這哪是牢房,若是點上香薰,扯上紗帳就是妥妥的女子閨房嘛。

寶兒雖然穿着囚衣,但明顯是新做的,一點皺褶都沒有,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的精美糕點愁眉苦臉。

馮瀾看了看手裏的糕點,不由苦笑一聲,是他多慮了,有謝淮序在,她又怎會受委屈呢。

“寶兒......”幼寧悲從心中來,紅了眼眶,沖進去一把抱住寶兒,“這簡直是天災人禍,都是什麽事嘛!”

寶兒見他們都來了,一時感動又一時傷心,經過這幾天李大夫的調理,謝淮序天天都會來陪她,她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恐懼了,只是想起玉李,她還是會心痛,這會握着婳月和幼寧的手,又落下淚來。

馮瀾心中一痛,東池宴那日,他有公務沒有随父親一起參會,事後得知這件事,他就想來看她,可一直被拒在牢房外,來時,才得知,是之前她的情緒不穩,謝淮序不準別人來探望,就連幼寧她們也是現在才能來。

他看着寶兒哭紅了眼睛鼻子,一副委屈巴巴傷心的模樣,他忍不住擡手想要替她拭去眼淚,還未碰到寶兒的臉,忽然陸乘淵從中間走過,按下了他的手:“馮郎中有心了,改日定要讓謝侯爺備上賀禮去答謝今日馮郎中的探望。”

馮瀾看着他,最近這段時間,玲珑心如他,又怎會看不出謝淮序的情意,他讪讪收回手,淡淡一笑,轉而問道:“事情查的如何了?若是有需要馮某的地方,馮某萬死不辭。”

陸乘淵知道他是個爽快人,笑道:“萬死不辭還是太過嚴重了,真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們也不會客氣,放心,現下淮序還應付的來。”

馮瀾放了心,幼寧卻有另一層擔心,她幹咳了一聲,揚聲道:“現在請郎君們回避,我們要說些小女兒家的心事,你們聽不得。”

陸乘淵寵溺地拍了下她的腦門:“我就在外守着,有事喊我。”

等他們一走,幼寧拉着寶兒道:“這個案子的事我不擔心,反正你是被冤枉的,謝淮序能查的出來,可是明行止和玉李的死你總是牽扯在內,以後你怎麽面對明家太夫人和那幫親戚呢?你嫁給謝淮序後,總是要和她們見面的......”

“這種時候,你說這個做什麽!”婳月打斷她的話,不想讓寶兒煩心,卻還是學着剛剛陸乘淵的口氣道,“這種事輪得到我們操心嗎?謝侯爺還能保護不了他的女人不成?”

她這語氣說的俏皮,幼寧聽出了婳月的意思,立刻做出揶揄狀:“女人......婳月你說話好霸氣哦。”

寶兒含着眼淚笑了出來,剛剛因為幼寧閃過的一絲擔心也消失了。

裏面三個姑娘在說話,陸乘淵和馮瀾站在牢房外,兩人大眼瞪小眼,馮瀾是君子,不想讓對方尴尬,不一會便道:“我想她們還要說一會話,禮部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就先回去了,等空了,我再來探望寶姑娘。”

陸乘淵微微一笑:“請。”

馮瀾剛走,溫若裏就來了:“站在這做什麽?案卷呢?”

陸乘淵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道:“在我書房,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以自己去拿。”

溫若裏轉身就走,對他剛剛的問題答案一點興趣沒有。

在他走出幾步遠後,陸乘淵拔高了一點音調:“你去拿了就先走吧,不必等我,一會我還得送小七和婳月娘子回去。”

溫若裏忽然站住了腳,陸乘淵嘴角輕勾,半晌才見他轉過身,緩緩走了回來在他身邊站定,陸乘淵明知故問:“不去拿案卷了?”

“嗯。”溫若裏道,“不急。”

陸乘淵低笑了幾聲,溫若裏面不改色。

不一會,幼寧和婳月出來了,見到溫若裏兩人皆是一愣,婳月尤其頓了頓腳,才遲疑走了出來,溫若裏依舊平靜如水。

陸乘淵挑了下眉:“我送小七回去,金府和牡丹亭不順路,就勞煩溫中丞送婳月娘子一趟。”

婳月立刻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幼寧突然把婳月往溫若裏身邊推了推,她一時不查沒站穩,被溫若裏扶住了手臂,婳月難得臉上一紅,溫若裏若無其事地放了手。

幼寧笑道:“別這樣不近人情嘛,人家好歹是中丞,你給一點面子。”說着就拉着陸乘淵跑了。

只剩下婳月和溫若裏,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周圍越來越多的大理寺官員經過,紛紛朝溫若裏行禮,又是奇怪又是驚豔地看一眼婳月。

溫若裏微微蹙眉,清冷開口:“去哪?”

婳月也不想在這裏僵持着給人看戲,回道:“回牡丹亭。”

溫若裏側過身子,讓婳月先走。

兩人并肩走出大理寺,長街的百姓立刻投來的審視好奇的目光,一個是牡丹亭的藝伎,一個地位尊崇的二品大官,婳月從有些人的眼中看出了戲谑,她心裏一怔,如今今非昔比了,她不再是大小姐,他也不是窮書生,根本不配走在一起。

婳月站住了腳,力持着表面的平和:“最近寶兒的案子很棘手,你到這兒來應該也是為了這件事案子,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回去。”

溫若裏看着她強裝鎮定,可眼底的晦澀卻讓他心中一痛,語氣生硬道:“葉寶兒的案子自然有謝淮序操心,各操各的心,輪不到我。”

婳月呆了呆,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還不走?”

婳月回神,溫若裏已經走下了臺階,她連忙走了下去。

這次探監幼寧沒有将外頭的風言風語說給寶兒聽,其實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些事她覺得謝淮序都能解決的,可這件事宣揚的程度,顯然超過了她以為的範圍。

傳聞中寶兒和行止這件事不知怎麽觸怒了一衆痛恨外室的原配,如今原配們紛紛聯名上書,要求嚴懲罪婦,民怨衆怒捅到了聖人跟前,宋太師慷慨激昂,義憤填膺:“聖人,葉寶兒所犯兩條殺人大罪,如今民怨四起,這是百姓的聯名上書,唯有将葉氏就地正法,以息衆怒,還以明家公道!”

大殿之上一半之人都跪下高呼:“臣附議!”

明大明二的喪子喪女之痛也顧不得與謝淮序之間的關系,也跪下道:“請聖人為臣等主持公道!”

聖人陰沉着臉,兩邊為難,就是不吭聲。

謝淮序屹立不動,與宋太師并列而視,眼底寒氣逼人,繞是氣場弘大的宋太師也有退避之意,卻撐着面子和他對峙而立。

“殺不得。”

在所有人都斂聲閉氣等着聖人的裁定時,謝淮序朗聲緩緩道,清冽的聲音不輕不重傳到大殿每個角落,每個官員的心中都不禁一顫。

宋太師怒目橫對,指着他厲聲道:“謝淮序你是要公然反抗,公然維護殺人犯嗎!”

作者有話說:

後面有一波大轉折,謝侯爺還得多追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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