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秋狩
◎你這樣遲鈍,箭羽到了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成了別人手裏的獵物。◎
玉鸾從行曦那兒出來, 在湖邊站了好了一會,直到秋風将她的臉都吹得冷冰冰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絲寒氣, 她才轉身往回走,并沒有回自己院子,也沒有去太夫人那兒,反而往通侯府的門走去。
謝淮序的書房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玉鸾自然也知道這個規矩, 她站在院中, 等着通報。
不一會, 南宋出來了:“二小姐,請。”
玉鸾自小美貌出名,雖然身份不如行曦好貴, 但身邊總是圍着許多殷勤之輩,造成了她不愛主動的性子,謝淮序性子冷, 所以二人其實沒多大的交集。
玉鸾纏綿病榻那幾年,謝淮序倒是露出幾分表哥的關切, 但也只是尋常表現那種,再多也沒有了, 直到太夫人表現出要将玉鸾許配給謝淮序, 她就有意避嫌了,所以侯府這邊,她基本算是幾年被動來一次。
這一回主動來了,還直接到了書房, 謝淮序有些訝異。
“見過表哥。”玉鸾恭敬行禮。
謝淮序免她禮, 請她坐:“何事?”
玉鸾平靜的目光看向謝淮序, 柔和中帶着堅定,開門見山:“這次秋狩,玉鸾想同行。”
謝淮序看着她,半晌道:“原因。”
玉鸾看着他,目光中有某種情緒閃動:“因為玉李。”
“我想表哥應該查到一些有關玉李之死的真相,我雖沒有證據,可我敢肯定,此事一定和行曦脫不了幹系。”
玉鸾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撒謊,況且她也沒有把握能騙過謝淮序,所以,實話實說才是上策。
“你想怎麽做?”
謝淮序沒有質疑她,是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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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鸾苦笑:“我只是不想她那麽輕易就如願以償,當上太子妃。”
這麽多年,玉鸾雖然什麽都沒有做,但是她的存在就一直在給行曦添堵,現在眼見着她既要成為太子妃了,若是真成了,只怕她和玉李的仇就終身難報了。
是的,不僅是玉李,還有她自己,從一個健康的人變成了如今藥不離身的藥罐子,皆是拜甄氏母女所賜,那是她兩年前偶然從一位告老還鄉的老媽媽那兒得知的,只是因為她長得比行曦漂亮些,受到太夫人的寵愛多了些,等到的郎君關注多了一些,甄氏怕她長大就會阻礙行曦的路,所以在她的飲食裏下了藥,本就沒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讓她惡疾纏身不能嫁人罷了。
而行曦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她怎麽能不恨她們呢。
所以,她怎麽能在玉李死後,還眼睜睜看着她們風生水起,快活度日呢,她本也想再等到的,可是看皇後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确了,她已不能再等了。
至于她說出這番話,謝淮序會怎麽想她,她一點都不在乎。
謝淮序沒有想法,她們三姐妹的禀性,他看在眼裏。
玉李最為單純,行曦處事最為玲珑,城府最深,處處都想壓着妹妹們,至于玉鸾,任性嬌氣,凡事随心所欲,卻無害人之心,也不想嫁入高門。
謝淮序道:“我可以帶你去,但你切記,凡事三思而後行。”
玉鸾眼中一喜起身拜謝。
得知此事的陸乘淵驚訝地長大了嘴:“你當真要帶玉鸾去?她說的那些話,你就不怕她到時直接給行曦來一刀?”
溫若裏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她像你一般沖動?”
陸乘淵冷靜下來,問道:“可是這件事有個漏洞,當日行曦也在樓下,她沒有機會殺玉李,難不成你懷疑行曦偷偷學了武功?”
謝淮序沉聲道:“我想斂春樓那日,行曦只是想讓他們三人糾纏,堕樓的意外是誰,她不在乎,只要将這件事鬧大了,誰也沒有臉面,至于那把匕首,恐怕是她為寶兒準備的。”
溫若裏看着他眼底閃過狠厲,接口道:“她想讓寶兒羞憤自盡。”
陸乘淵默了默,感嘆道:“太歹毒了吧,她看上去那樣溫婉優雅。”
“東池宴那樣的場合,你懷疑是誰神不知鬼不覺殺了玉李?”溫若裏問謝淮序。
謝淮序聲音冷若冰霜:“行曦布下那個局,不會有其他人知道,能适時參與在那場局裏,順手殺了玉李的,只有一直關注寶兒的人。”
溫若裏想了一瞬,眉頭緊鎖:“你懷疑陳霁?”
“慢着!”陸乘淵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陳霁是寶兒的生父,他為何要陷害寶兒?對他有什麽好處?”
謝淮序道:“東池宴前,陳霁提出要讓寶兒認祖歸宗,以陳家小姐的身份和我聯姻,被我拒絕了。”
溫若裏道:“我想他是想借着寶兒的事讓你屈服,他沒想到的是聖人對你的偏心超出了他的預計,也沒想到一個寶兒在你心中占據了那麽重的位置,加上寶兒的美貌......”
至此,陸乘淵也想通了:“所以,寶兒入獄後,他一直悶不吭聲,是在看形勢,最後卻移花接木帶走了寶兒,再将她帶回來,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他想利用寶兒在京城得到什麽。”
謝淮序冷然道:“否則我想不通真愛一個女兒,會在早知寶兒的身份後,等了十六年才來找她,還只認女兒,卻不要兒子的原因。”
這一點,溫陸二人都怔住了,他們難以置信:“你是說,小舟也是陳霁的兒子!”
謝淮序沉吟:“這件事我也是派南宋去查才得知,寶兒的母親是個不遜于寶兒的大美人,卻身份低微,陳霁覺得她不配入陳府,所以把她留在了鳳凰城,當年陳霁對我父親有恩,讓我父親給葉氏一個名分,方便照顧,他偶爾會到鳳凰城來看望葉氏,直到葉氏生了小舟後過世,他就再也沒有出現。”
所以陳霁從頭到尾都知道寶兒和小舟是他的一雙兒女。
“禽獸!”陸乘淵咒罵一句。
溫若裏很快從這件事中揪出了一個很重要的點:“所以,陳霁是一定會讓寶兒嫁給太子?”
陸乘淵緊張地看向謝淮序,謝淮序緊繃着臉,沉默不語。
***
八月初五是出發鹿臺山的日子,鹿臺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端畫行宮,山腳是百裏圍場,狩獵大軍在山腳紮營,從山上看過去,好像無數個山包包。
海棠正幫寶兒收拾着貼身裏衣,帳簾被掀起,謝淮序身姿颀長正好擋住了門前一大片的光亮,寶兒愣了一瞬,連忙走過去,将要走近她的寝帳的謝淮序推了出去。
“這裏人多眼雜,你來做什麽?”
謝淮序莞爾:“難道我還怕人看嗎?倒是你這樣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看了去産生臆想。”他意有所指地低頭看了眼她按在他手臂上的手。
寶兒倏然收回手,臉上一紅:“我才沒有遮遮掩掩。”
謝淮序笑道:“那請我進去喝杯茶?”
寶兒突然想起海棠還在收拾她的裏衣,又按住了他:“不行,我這沒有茶,你去你那喝。”
“那你同我一起去?”
寶兒紅着臉瞪着他,謝淮序低笑:“我只是來看看你這好不好,這個紮營位置是我特意為你選的,晚上防風,這裏夜裏涼,我給你準備了一些取暖的褥子和炭火。”
他擺擺手,身後的婢女就魚貫而入,将東西送了進去。
寶兒心裏一軟,聲音也軟了:“我又不冷。”這句否認,更像是在撒嬌。
謝淮序目光如水,凝視着寶兒好一會,才道:“進去吧,雖說周圍都是皇家金吾衛,你還是要多留幾個心眼,我會派人在暗中專門保護你。”
寶兒奇怪地擡起頭:“為什麽這樣說?”
謝淮序看着她,輕輕一笑:“你這樣遲鈍,箭羽到了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成了別人手裏的獵物。”
寶兒嗔道:“我哪有那麽笨!”
謝淮序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嗯,進去吧,我還要聖人的皇帳。”
寶兒轉身正欲進去,忽然身子被拉回來,謝淮序旁若無人般俯首湊近她的耳邊:“離太子遠點,我不高興。”
這話聽上去有幾分醋意的介意,但又覺得太過鄭重了些,讓寶兒晃了下神,乖乖點頭。
這還是她這次回來,這麽聽話的一次,謝淮序很滿意,才松開她,讓她進去。
謝淮序轉身,溫柔的目光頓時變得凜冽,經過列隊金吾衛愣神的模樣在觸及他的目光時,心頭一顫,頓時反應了過來,齊齊轉過身,一本正經地走了過去。
一切整頓好了後,行曦還是走到了玉鸾的營帳前,收拾了表情,含笑進去:“玉鸾,收拾的怎麽樣了?需要幫忙嗎?”
玉鸾笑:“都弄好了,多謝姐姐,姐姐坐下喝茶。”
行曦坐下,接過玉鸾遞過來的茶杯,捧在手裏笑道:“這是祖母那兒的君山若葉吧,祖母總是對你這般偏心。”
玉鸾嬌笑着:“那是我臉皮厚,問祖母要來的,姐姐若是去要,祖母也舍得給。”
行曦随口問道:“你素來不喜這樣的場合,這一回怎麽來了?”
“是表哥的意思,他覺得玉李去了,你又來了這裏,怕我一人在家中胡思亂想,又覺得冷落,才特意帶我來見識見識。”
行曦笑容頓了一瞬:“表哥何時也如此體貼了。”
玉鸾笑而不語,過了一會挽住行曦的手臂道:“這一回來,我沒有熟人,可是要膩着姐姐的,姐姐可不能甩開我。”
行曦借着喝茶,拂開了她的手:“我可能要陪伴皇後娘娘,但你別擔心,這裏都是皇親宗族,只要你不随便亂跑,就不會有事的。”
言下之意,就是讓她最好別處這個營帳了,玉鸾只當不懂,依舊笑得甜美,可她越是笑得甜,行曦越是堵得慌.
坐沒一會她就離開了。
玉鸾的笑容剛冷下來,外頭就想起了李大夫的聲音:“二小姐。”
這一回秋狩,謝淮序考慮到寶兒,特意将李大夫也帶來了,以備不時之需。
玉鸾愣了愣,對鏡理了理發髻,走了出去。
李大夫站如雪松,沉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将手裏的藥遞了過去:“這是按照此地天氣和二小姐的體質重新調的藥,二小姐需按時服用。”
玉鸾笑着接過:“多謝李大夫。”
李大夫未再多言,轉身離開,只是沒走幾步,又轉過身來,玉鸾還站在那,見他轉身,嫣然而笑。
他目光微凝,語聲嚴肅:“你不該來。”
玉鸾笑容頓了頓,又揚起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我偶爾也會想要見識見識的。”
李大夫蹙眉,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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