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 (2)
們專學殺人的技巧,悄無聲息的在黑暗中完成任務。甚至無人知曉遇害者死于暗殺。沒有人見過他們,因為每一個見到他們的人,都死去了。
“将魔王培養出殺手……這可真是……”朱利安諾心裏就只剩下贊嘆,在渎神的路上,比起教廷的天馬行空,他簡直就是個沒見識的鄉巴佬,“可教廷如今為什麽又要緝捕他?”
“因為那畢竟是魔王啊,”黎塞留感嘆,“縱然他什麽也不記得,他的血也依舊是高貴的。連神都不曾馴服的靈魂,怎麽可能屈從于人類的操控?恐怕教廷很快便意識到這一點——也或許,他們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黎塞留在胸前劃十字,“達馬蘇樞機卿去世,也許還有更深的隐情。時間上太巧了啊……”
他這麽說的時候,書桌上擺放的水晶球倏然裂開了。清脆的響聲令兩人都一驚。此刻他們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起天空已變得漆黑,卻又不是夜的黑。月光投下的窗影不見了,連星光也不殘餘,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明光。
朱利安諾端了蠟燭去察看,黎塞留擡手将他攔住,“留在這個房間。”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要出去。”
朱利安諾擡頭便看到,黑暗中唯有鐘樓塔頂發出微弱的光芒,與他簽訂契約的惡魔坐在上面,悠然彈奏他的魯特琴。
他于是了然,自身上解下紅寶石鑲嵌的黃金十字架,系在黎塞留的手腕,“是。願神保佑您,老師。”
朱利安諾坐在書桌前,就着蠟燭的燈火閱讀教皇的親筆信。
——外間雷鳴轟響,惡魔如烏雲覆蓋着整個大教堂的天空。騎士和神父、修女們正在對抗惡魔的進攻,不斷有人從庭院裏奔跑着經過,給戰士們搬運聖水、劍弩和繃帶,也将傷殘者搬運回來治療。
只要望向窗外朱利安諾就可以看到慘烈的戰場。可他兀自不動,年輕的面龐一如往常的溫和無害。
作為翡冷翠的紫衣主教,黎塞留并沒有逃避他的責任。此刻他也許正在最前線,吟誦經文驅除魔鬼,為聖殿騎士們加持力量。不過朱利安諾并不關心——聖母大教堂修建在古代遺跡上,有巨大的煉金術陣源源不斷的從地下汲取力量,阻攔魔鬼的入侵。這裏是安全的。該感到恐懼的是遠離大教堂的下城居民,他們□的暴露在惡魔面前,就像投給猛獸的餌食——不過這些人又和他有什麽相幹呢?
只是有那麽一瞬,黑發紅裙少女的身影閃過朱利安諾的腦海,令他短暫的失神。上帝造人真是殘忍啊,朱利安諾想,縱然她如烈火燃燒般美麗,可在魔鬼的力量面前她依舊是脆弱而短暫的。不能将她攀折在手中便已等到她的凋零,是多麽寂寞的事。
然而他已習慣了這種寂寞。他很快便不再去想她。
他腦海中一遍遍回想的是這一晚黎塞留向他披露的真相。有野心鼓動在他的胸膛裏,令他渾身都要顫抖起來。想要将這份力量握在手中——那麽,他該到哪裏去尋找那魔鬼呢?
。
惡魔的喧嚣驚醒了人們的美夢,初時睡眼惺忪男人和女人還互相推诿着,該誰下床去安撫被驚醒的嬰兒。可随着第一聲驚懼的慘叫響起,惡魔的盛宴便開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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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籠罩着翡冷翠,這城市很快便淪為人間煉獄。到處都是狩獵的魔鬼和奔逃的人群,鮮血噴濺在白石的牆壁上,人命在惡魔的爪下碾入塵埃。恐懼的人們躲藏在床下、衣櫥中、牆壁後瑟縮着,握緊了手中的鐵質十字架向神祈禱着,直到惡魔的指爪伸進來撕開他們的藏身之處,露出尖銳的牙鋒向他們獰笑。
其實神已經保佑他們了。在神的威壓之下,惡魔的力量被束縛着不能肆意施展,它們只能像人類一樣屠殺。然而惡魔的**原本就比人類強大,何況他們太多了。
帕西瓦奔走在每一條街巷裏,從惡魔的爪牙下救出一個幸存者,而後目睹更多人遇害。
憤怒奔湧在聖騎士的胸膛。可他知曉憑借三個聖騎士是打不贏一個位階惡魔的,在他們被那惡魔戲弄的時候,他手下的軍團便會将翡冷翠屠作空城。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救助更多的人,護送他們進大教堂避難。
比雷斯百無聊賴的坐在鐘樓塔頂,觀賞着地上的狩獵和受難。他心中不存慈悲。
可當他在滿目恐懼和哀嚎中,不經意對上了聖殿騎士憤怒欲燃的目光,他忽然就微笑起來。終于有些趣味了,他想,他該獎勵這高尚的騎士,他已有一千年不曾這麽愉悅的被憎恨過了。
他于是拔劍,自塔頂上下來。踩着塵灰、烈火、廢墟和鮮血,向着帕西瓦走去。
帕西瓦感受到背後凝滞的殺意時,那魔鬼正提着劍對他微笑。他随手揮劍,劍光抖落像一條銀色長龍。冰冷的殺意刮過帕西瓦的皮膚,他身上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這一生最大的考驗,可若對這魔鬼退縮,他便再不配做一名聖騎士了。
他緊盯着魔鬼的目光,輕輕對他身後哭泣的小女孩說,“藏到牆後面去,我會再去救你。”
小女孩想撲上來抱他的腿,可看見對面不耐煩揮劍的男人,她的腿便不由自主的發軟。
“你真的會再來救我,對嗎?”
帕西瓦沉默了片刻,輕聲說:“以生命起誓,我會。別害怕。”
小女孩終于回身拼命的奔跑起來,
那惡魔的戰擊随即便到了——他仿佛一直在等他準備好,此刻才出手。他只是站在哪裏,随意的将劍揮砍下來而已,可帕西瓦竟只能狼狽的以劍格擋,他被迫後退着,劍刃撞擊的火花迸濺在他臉上,他竟毫無還手之力。
那惡魔便有些不耐煩了。寒意令脊背生涼,帕西瓦用力抵劍将他推開。他用雙手握住劍柄,壓低劍尖自下而上的揮砍,用盡全身力氣。可那惡魔的劍比他更快,他眼看自己的劍尖便要砍上惡魔的衣角,然而他的脖頸已感受到刀鋒劃破皮膚的痛楚。
他想,他終究還是違背了他最後許下的誓言。
可那惡魔在最後一刻放棄了斬殺他的機會,毫不滞留的後退——有人殺入他們之間,他整個人就如一柄黑鐵的長劍,手中利刃與惡魔的劍碰撞在一起,毫無恐懼和遲疑。
烈火騰燒中,銀發的巡法使嗓音冷徹,“反攻。”他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下了命令,“這裏交給我。”
百人的聖殿騎士團,終于在這一刻趕回來了。
33chapter 33
烈火映照着寒刃,金色的殘影快得不及消失在視野中,狂舞的刀刃在短短幾秒鐘內便撕碎了黑暗。
雷羅曼諾在第一擊時便不存試探的心思——面對魔鬼你唯有以極致的實力暴風驟雨般沖殺上去,像一根弓弦般将自己繃緊再繃緊,不停的超越自我突破極限,直至斷裂。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防禦與周旋都是沒有用的,唯有進攻才是正确的選擇。
每一次斬擊必以金鐵的碰撞為終。那魔鬼的快得無法看清,去勢重而且鋒利,每一擊都足以成為殺招。在這對峙中雷沒有間隙思考,一絲一毫的遲疑都将帶來滅頂之災。
但他沒有半步退讓,也沒有半分畏懼。
阿拉伯人鑄造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劍,自然擁有能駕馭這武器的頂尖技法。他們對力與勢的掌握已臻巅峰,東方人尚在追求削鐵如泥的一斬,頂尖的阿拉伯武士已削斷了順風飛起的絲綢。雷修習的便是阿拉伯人的宮廷刀法,17歲的時候他便已擊敗了教授他這套刀法的老師。
那名為馬修斯的男人曾陪伴在他幼年的病榻前,是他唯一親近和憎恨的人。在亞琛的行宮這男人擊敗了法蘭西皇帝身旁所有的騎士和傭兵才贏得他的監護權,他是公認的第一騎士。
被雷驅逐時,馬修斯給他留下了一柄亞特坎長刀,他說:“從此再無人能傷害你了。”
是啊,從此再沒有“人”能戰勝和傷害他——可誰能想到,從此他的對手就換成一茬又一茬的魔鬼了呢?
是的——雷已經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二次、第三次面對魔鬼。但毫無疑問,這一次他對抗的魔鬼比以往所有的,甚至比他在塞雷斯遇到的那個都要強大。這個魔鬼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
可他也有不能退避的理由。
聖殿騎士們已分散向各個街道,斬殺群魔,救助恐懼四逃的居民。黎塞留帶領着聖母大教堂的修士們,全力封印這魔鬼打開的地獄之門。他若退讓了,翡冷翠便再沒有人能阻攔這魔鬼,局面将再度扭轉,屠殺勢不可免。
雷的**和技巧都已發揮到了極致。便如久繃的弓弦勢必松懈,再強勢的刀法到此刻也将至末勢,後繼乏力了。可他一刀比一刀更淩厲,戰鬥的直覺始終保持在巅峰。連比雷斯都要為他贊嘆了——這男人簡直就不像是血肉之軀,而是一柄不懼怕被折斷的武器。生死撥弄在毫厘之間,都不能令他露出絲毫遲疑。
比起他究竟将**錘煉到何種程度,比雷斯更好奇的是,他的內心究竟該有多麽冷酷,才能堅定至此。
不過,勝負也已到此為止了——雷手中的亞特坎長刀已在一次次的撞擊中發出悲鳴。阿拉伯人以最高超的技藝所鑄造出來的,這世上最鋒利的刀,終于在最後一次揮砍中,折斷在雷的手中。
那長刀淩厲砍殺,卻最終空蕩蕩的掃過比雷斯的脖頸。雷望着手中的斷刃,只是片刻失神,比雷斯手中利劍已比在他脖頸上。那魔鬼含笑望他,就那麽用劍身輕輕拍上他的肩膀。
“一殺。”他說。
雷敏捷的後退。
他已失去自己的武器,原本就艱難的對決,終于無以為繼。
比雷斯抖落劍光,擡頭望了望行将被關閉的地獄之門,就這麽在雷的面前轉過身,“我期待與你再次對決。不過今天,你最好不要再妨礙我了。”他說。
有那麽一段空白裏,雷的腦海中就只有米夏的身影。
真是奇怪啊,他想,他竟會在這種關頭首先想起她。
你看他四周到處都是橫行的魔鬼,被殺害的人。可這竟還不足以令他下定決心嗎。
他就記起馬修斯曾對他說過的話。他說神愛世人是對的,可你愛世人卻是錯的。你愛所有人,也就是不愛所有人。不懂得愛,卻要背負這麽沉重的使命感,縱然手握旁人夢寐以求的力量,你也只會憎恨它。唯有當你自私的想要保護某一個人,唯有你真正的愛上某一個人,你才能為掌握和動用那份力量,尋到資格和理由。那時……也許你便會理解我了吧。
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她成為這些人裏的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想讓這魔鬼去碰她,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這座有她在的城市。
這就是所謂的理由嗎……
他終于有些明白了,人何以不惜受難也要拯救。
雷的心就在那一瞬間平複下來,他用牙齒咬住沾血的白手套,露出了他的左手。那左手有穿透手心與手背的十字疤痕。那曾是他幼年病弱受苦的根源,是神憎惡他和神愛世人的證明。
他伸直手臂,握住亞特坎長刀的刀柄,用力将剩餘的半截刀刃刺入了手心。
烏雲在這一刻破開,皎潔的月光洞入,銀輝唯獨照耀一人。所有的人,所有的魔鬼都停住了手和腳,望向神跡降臨的方向。
那月光便如天使的羽翼将雷羅曼諾包裹,而後輕輕的展開,緩緩彙入他的手心。這巡法使遍身塵灰和血跡,風塵仆仆,并且新近戰敗。可他的脊背一如既往筆直如劍,不可折曲。他依舊是可以托付和依靠的。
無數螢火一樣的光芒自四面八方的凝聚,源源不斷的彙入他的手心。他緩緩的将那長刀自手心裏□——那長刀的刀身以光鑄成,那光芒幾乎照亮這群魔降臨的災厄之夜。映着他冰藍色的眼睛,平和又溫暖,像是神的慈悲照耀人間。
他便将那光鑄成的劍握在手中,再一次揮動了。
比雷斯已回過頭,正對着他。他的眼睛幽深如夜,再沒有慵懶帶笑的神色。他提着劍一步步向着雷走過來,風和霧氣在他的周身彙聚,“你們的神還真是殘忍啊。”這魔鬼難得的憤怒了,他說,“我稍微有些明白,美第奇為何這麽想要摧毀你了……就讓我在這裏,将你斬斷吧,聖劍使。”
雷沒有說話,事實上他的眼睛裏已沒有神采。他仿佛一具操劍的傀儡,在拔劍的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情緒。驅動他的是早已為身體所記憶的娴熟武藝,和以身為劍斬盡諸魔的不屈意志。
他們各自揮劍。對決再度開始了。
34chapter 34
米夏自睡夢中醒來時,天尚沒有亮。
臨近夏宮,居民稀少。雖距離大聖堂不遠,卻并沒有魔鬼前來狩獵。這個夜晚正在發生的一切,米夏尚還一無所知。
她只是隐隐聽聞遠方的喧嚣,似有無數哀嚎和哭喊,那煉獄一般的聲音令她感到不安。于是她披衣起身去張望。
她看到熊熊的火勢,将積壓不散的烏雲都燒的通紅。空中黑翼盤旋不去,她看不清那是什麽生物,卻直覺不詳。那生物令大聖堂如鬼堡般透出死亡的陰森氣息。
翡冷翠多是白石的建築,這麽大的火是很不可思議的。何況還是在聖母大教堂的方向,哪裏聚集着翡冷翠最珍貴的寶物,不該輕易失火。何況還是在聖殿騎士來到翡冷翠的時機。
米夏便回身去尋梅伊。可她回過頭時發現那孩子已醒來了——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對上,梅伊才掩飾般垂下睫毛來。他醒來該有一會兒了,他只是不曾喚她。
到此刻他才問:“……你又要出門嗎?”
米夏說:“今天不。外面可能出事了……”從那孩子的眼睛你就能看出來,他完全不關心外面出什麽事,令他感到焦慮和不安的就只有她而已。她心裏憋悶得難受,卻說不出來,她就說,“醒了就起來穿好衣服吧——我們可能得準備逃跑了。”
這答案顯然出乎梅伊的意料——卻又不知為何令他高興。他飛快的從床上起來,說:“我什麽時候都可以。”
米夏說:“不要着急,先等到天亮。”
她心裏一時感到茫然。從那一夜梅伊失控暴走,她便隐約預料到自己的未來。遲早有一天梅伊的真相會被周圍的人發現,在翡冷翠這樣的城市裏他是無法長久隐藏的。她若不想丢掉他,就勢必要帶着他逃亡到偏僻些的地方。
聖騎士的到來和今夜的騷亂只是敦促她盡快拿定主意罷了。
她想她茫然也許只是因為害怕離開翡冷翠。你看從來到這個世界那日,她便生活在這裏。在生不如死中求生,在走投無路中謀路,掙紮了八年才終于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一個安穩的住所。她只是害怕放棄眼下的一切後,往日重現。她嘗過那滋味,比誰都該害怕。
可她騙不了自己。她就不是個會被貧窮和困頓擊倒的女人,她固然掙紮求生,可從未真心畏懼過。
她不想離開翡冷翠,是因為雷?羅曼諾。
她喜歡這個男人,想要留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哪怕有一絲可能,也不想就這麽悄悄消失。她不想就這麽不留痕跡的,被他遺忘。
不過,縱然她留在這裏又怎樣呢?等到雷也喜歡她了,她好嫁給他嗎?
多麽可笑啊。
她輕輕嘆了口氣,對梅伊說:“碗櫥裏還有兩條面包,一杯蜂蜜。你拿出來。”她自己開抽屜取她攢下的錢,包在冬天蓋的毯子裏,連同僅有的幾件衣服,打成包裹。
梅伊抱着長長的面包棍跑過來,看她忙碌。
他心情輕快得不可思議,像個要去野游的孩子。金色的眼睛剔透明亮,半點陰霾也無。米夏心裏便也跟着好受起來,她忍不住就說:“路上會很辛苦,也許得睡在野地裏,螞蟻和青蟲會鑽到衣服裏。蚊子有蜻蜓那麽大,說不定還有野狼。”
梅伊就說:“我不會讓它們靠近你的。”
米夏說,“你不會害怕嗎?”
梅伊說:“不會。我要保護你,我什麽都不怕。”
他這麽說着,便再度消沉下來。米夏正側身去拿充作枕頭的大披肩,蓬松的領口張開了,便露出肩頭的繃帶來。那繃帶下有猙獰的傷痕,他仍記得自己的指甲刺穿她的皮肉的觸覺,仿佛将要與她合而為一般熾熱和愉悅……他不知道那個時候他究竟想做什麽,就只是心底裏有克制不住的**難以滿足,促使他去撕裂她傷害她……就像一只野獸将獠牙刺進獵物的脖頸吮幹她的血直至她不再掙紮反抗,于是這獵物便屬于他了。
對米夏來說,他才是最危險的野獸啊……他有什麽資格說保護她?
他将指甲刺進手心裏,迫使自己什麽都不要想——無論如何,米夏回來了,她沒有丢掉她。只要他乖乖的聽她的話,她便不會抛棄他……那種事也就不會再發生了。
他看到米夏在笑,便也跟着微笑起來。可米夏又嘆了口氣,他便又焦躁起來。
這時米夏輕輕的揉他的頭發,說:“明明就是個孩子。”
她的眼睛裏有那麽多的東西——溫暖的,慈愛的,無奈的,包容的……卻令他越發燥亂起來。
縱然他做了那樣的事,她依舊不放在心上。因為她的眼裏他只是個孩子,她并不把他當真。
想要立刻就長大——如果他是大人的,她便會相信他對她說的話了吧。他說的每一句,他在心底裏都是當真的。
米夏望着梅伊,就又想起她剛把他撿回來時他的模樣。那麽倔強的閉緊了嘴巴不想露出尖牙來,在她問“想不想咬我”憤怒的反駁“我不是野狗”。這孩子打從心底裏想要當一個人,他憎惡身為魔鬼的自己。可他逃避不了,他生來就是一只小魔鬼。
米夏也曾以為,只要他想當人類,他就是人類。結果證明她還是錯了。她固執的想用教導人類的方式來教導一個小魔鬼,多麽自以為是和不負責任。
她說:“我一直沒問過你——你為什麽要來翡冷翠?”
梅伊沉默着。
米夏便不深究,轉而問,“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這一次梅伊沒有猶豫,他說:“哪裏都可以,我想跟你在一起。”
米夏就說:“那麽我們往南走,先從海上去迦太基,然後往東經過雅典,到拜占庭去。如果拜占庭住不下去,我們還可以再往東去巴比倫,或者往南去亞歷山大、孟菲斯……”她笑起來,“很久之前就想走一走這條路了。”
梅伊問:“天亮我們就離開嗎?”
米夏愣了一會兒,避開他的眼睛,“也許天亮……也許再晚幾天。面包店裏的工作還沒有辭掉。”
還有雷?羅曼諾,她還想再見他最後一面。也不一定要跟他說什麽,就只是見一見,也就夠了。
梅伊閉緊了嘴巴,沒有說話。
只是一個走神,再擡頭時米夏就看到梅伊身後,黑洞洞的窗戶外,有什麽東西悄然展開了巨大的蝠翼。那魔鬼太符合她想象中魔鬼的模樣,以至于看到它的第一眼米夏就徹底驚呆了。
他用下肢強壯如鈎的爪子抓住了窗沿,悄無聲息的降落,向梅伊伸出他的手臂。那手臂上長爪如匕首般鋒利。
米夏一把拉住梅伊就開始跑。可房間太狹小了。才跑了兩步那魔鬼已滑翔至她跟前。
她于是用力的将梅伊推向衣櫥,回身抓起手旁的椅背,擋在那魔鬼身前。她用盡全力揮動,向那魔鬼砸去。
“快跑——”她對梅伊說。
可梅伊遲疑着沒有遵從。
那椅子碎在魔鬼的手臂上,木材參差的斷口甚至無法在他如蜥蜴般粗砺的皮膚上留下痕跡。米夏拾起木盆丢到它臉上去,将掃帚握緊在手裏,便慌亂的推着梅伊往門邊跑。
那惡魔将木盆揮開,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粗粗的眉骨下金色的豎瞳殘暴的收縮。它扇動蝠翼,再一次追過來。米夏便掄動掃帚向它的腦袋揮去。她打中了它的脖頸。沖擊震得她手臂發麻,可那魔鬼也只是頓了一頓。它轉了轉脖頸,那骨節咔咔的作響。
米夏腦中便嗡的一響,她能感覺到那魔鬼流露了殺意。她只能盯緊了那惡魔,挪動身體,擋在梅伊的前面。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輕的幾乎聽不見,“去開門,逃跑,不要回頭!”
那魔鬼倏然便發難了,他的動作快得米夏幾乎看不見。她只是意識到木屑四濺,她失去平衡撞到牆壁,肺裏的空氣瞬間便被擠空了。回過神時,她坐倒在地上,那魔鬼尚帶血漬的爪尖便停在她眼睛旁,鋒利得可以切斷她的頭骨。死亡的氣息如此貼近,她怕的不能呼吸。
她疑惑時間怎麽會變得這麽慢……好久之後她才意識到,是梅伊擋在了她的前面。
他伸直手臂,擋住了那魔鬼鑄鐵般堅硬的手腕。那魔鬼巨大的蝠翼像烏雲一樣籠罩着,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掀起卷流的風。梅伊身上的衣服被鼓滿了,黑色的頭發揚起來。他整個人仿佛随時都會被吹倒,可那瘦小的身軀裏蘊含着巨大的憤怒。連空氣都因此變得灼熱。
他沒有回頭,只是用空閑的那只手來遮蓋米夏的眼睛。他說:“不要看。”
米夏便用力的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低沉而響徹的吼叫,便如巨獸臨死前的悲鳴。鮮血的腥味在整個空間裏彌漫開來。她聽到血嘩嘩的流淌在地面上,那溫熱的液體仿佛已流淌到她的手邊,就要順着腳踝漫溢上來。她不由便往後退。
可她不睜眼——在這一刻梅伊選擇當一個魔鬼,他不希望她看到他殘暴的模樣。她便不去看。
她只是微微感到難過。因為在這一刻她失去了立場。
打從心底裏,她還是希望梅伊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可當他暴走時,她沒有力量壓制他;當他遭遇危險時,她也沒有力量保護他。
她已經失去了強迫梅伊選擇為人的立場。
那魔鬼還活着,她能聽到它痛苦而壓抑的喘息。他的蝠翼也不再扇動。可梅伊沒有停手。她又聽到了皮肉撕裂的聲音,那聲音令她肩膀尖銳的刺痛起來。
她輕聲說:“梅伊……”
那孩子的動作倏然便停了下來。
她說:“我想看——我還是不希望你做不能令我看到的事。”
梅伊手裏握着那魔鬼半片蝠翼,他将那翅膀硬生生的從那魔鬼身上撕扯下來,連帶着大片的皮肉。翅膀上的血一灘一灘的流到地板上。那魔鬼瑟縮着匍匐在他的腳下,最初的時候它竟還哀嚎。可對上梅伊煩躁暴戾的眼睛,便再不敢做聲。
做這些的時候梅伊是全然清醒的。他明白這就是流淌在他血液裏的本性。他不懂得适可而止,他若要宣洩必然以憤怒平息為終。若血能償還便令它哀嚎着将血流盡,若肉能償還便令它哀嚎着将肉剮盡。
這本性已覺醒,可他并不想令米夏看到。她只會對這樣的他感到害怕和厭惡。
可米夏說,“我想看。”
他忽然便對自己的暴戾感到羞恥,地板上到處都是血,他的手上還抓着半片血淋淋的翅膀,腥臭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他不知該怎麽迅速的消滅這些痕跡。就只能慌亂的伸手将那半片翅膀丢到了窗外,然後飛快的,默不作聲的清理地板上的血跡。可那些血太多了,怎麽也弄不幹淨。那瑟縮在地板上的魔鬼擡頭看梅伊,那個瞬間梅伊在思考能不能撕掉它另一片翅膀當麻布。
梅伊拖着那魔鬼剩餘的半片翅膀,将它丢了出去。
黎明尚未到來,黑暗中他們的窗子外聚集着十幾只魔鬼,它們默不作聲的扇動翅膀懸浮在空氣中,森然戒備,而又畏懼疑惑的望着梅伊。
梅伊将抹布裏的血水擠掉,厭煩的說:“滾開。”
魔鬼們不由自主的便後退。片刻之後,他們終于一個接一個的,靜默的離開了。
35chapter 35
黎明降臨在翡冷翠,可太陽并沒有如往常那般升起,煙塵和霧霭彌漫在每一條街巷。
大火已經被撲滅,就只有廢墟間傾頹的木椽還帶着未熄的火星。到處都是哭泣的孩子,大人們目光疲倦又呆滞。美第奇家的傭兵臨時在聖母大教堂前搭建了避難所,修女們提着籃子在人群中派發面包和粥,也為受傷的人清理包紮。
臨近黎明的時候,魔鬼的軍團便撤退了。這災厄總算暫時過去。可這麽大規模的惡魔來襲,就算在歷史上也從沒有過記載。這災厄所帶來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
在遙遠的巴比倫,異族人控制的古老城邦裏,也許依舊流傳着所羅門役使魔鬼的往事。供奉巫術的人們相信地獄的貴族會遵召喚而來,他們麾下的軍團曾與天使作戰,并且不曾被消滅。可在神護佑的教皇國裏,人們相信那唯一的真神是慈悲并且無所不能的,也許他曾有敵人名為撒旦,可那敵人在他的威能和榮光下,只能如老鼠般躲藏在貧瘠險惡的地獄。縱然會來到人間,引誘人們作惡,也只能躲在不見陽光的暗處。
可這一夜這魔鬼公然打開了地獄的大門,率領他的軍團像一名征服者般君臨翡冷翠。肆無忌憚的作惡,屠殺神的信徒。而神的拯救沒有降臨。
“今夜過後,會有很多人的信仰動搖吧。”翡冷翠的紫衣主教感嘆道。
雷沒有回答。他正躺在聖母大教堂巨大的苦路十字架前,望着十字架上受難的神子。而黎塞留在用聖水為他清洗手心的傷口,“可神并沒有抛棄他們啊,你看神将你為我們送來了。那聖劍的榮光便是神賜的榮光。神将它賜予人類斬殺惡魔,必得是極虔誠的信徒才可使用他。我的孩子,你是神選中的使者。你必因此而封聖。”
雷知道紫衣主教在等他的回應,他期待他是謙遜懂禮的。可雷知道自己不是,他只說:“我不要緊,請不必守在我身邊。”
黎塞留便說,“是啊,外面還需要我去主持。你也累了,好好的休息吧,我的孩子。”
主教離開後,這空曠而巨大的空間裏就只剩他一個人。雷艱難的擡起手臂,望着手心的傷口。手套已經丢失了,他便咬開衣上的領巾,裹纏在那傷口上,将它遮蓋。
而後他才能沉靜的思索。
他想,那魔鬼這夜的進攻是草率的,他幾乎沒有任何目的,就只是為了舉辦這麽一場群魔的盛宴。魔鬼确實都是為所欲為的,若狩獵人類能令他們快樂,他們便來狩獵——可今夜他遭逢的魔鬼顯然不是嗜殺的,他享用精致的刺繡、甘美的佳釀、華彩的樂章,便是性命相搏的決鬥也興起而來,興盡而歸,便像一個追求品質的優雅貴族。這樣的魔鬼,盛大而無目的的殺戮并不能取悅他。
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與聖殿騎士前來翡冷翠的原因有關嗎?
聖殿騎士是不能輕易調動的。他們是梵蒂岡無堅不摧的利劍,曾有過3oo人擊潰1o萬人的戰績。梵蒂岡自然不會調動他的騎士來攻打教皇國的陪都,那麽他們的目标是?
魔鬼。
雷想,翡冷翠必然有一只魔鬼,這魔鬼強大得驚動梵蒂岡。所以他們派來了聖殿騎士。
而今夜這魔鬼顯然不是帕西瓦他們的目标。
所以,這魔鬼挑選這樣的時機來進宮翡冷翠,是為了引開帕西瓦他們的注意?保護被追捕的那個?
毫無疑問,他辦到了——在被雷擊傷後,這魔鬼選擇了撤退,并且帶走了他的軍團。聖殿騎士們自然不能放他安然離開,他們正在追緝他。如今的翡冷翠已沒有多餘的力量——教堂忙着救助難民,而美第奇家的傭兵忙着清剿參與的惡魔。而他已透支了力量,大概短時間內只能像廢物一樣躺着修養。
不過也沒什麽可怕的。這魔鬼如此大張聲勢的入侵,他勢必怕聖殿騎士們尋到他們的目标。另一只魔鬼潛藏在翡冷翠,他既然是需要被保護的,應該暫時不會構成威脅。
現在……雷想,他該先找出今夜這魔鬼的契約者。人間行的是神的規則,這魔鬼必然得有契約者。以被人類役使的名義,方能動用他的力量。允許他開啓地獄之門,可見他的契約者要麽不能收束他的邪惡,要麽并不在意他的邪惡。
朱利安諾德美第奇。雷想,如果這魔鬼的契約者是他,那麽一切就都明了了。不論是伊萬如何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如何離奇的自殺。還是那惡魔斬斷山體制造的泥石流,為何恰巧殺死了安東尼。
而朱利安諾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崇拜者,這一點雷早在之前的調查中确認過。這魔鬼選擇他,簡直是理所當然。
迄今為止朱利安諾都在美第奇家族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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