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愛

站在産房外，栾修聽到了産房裏嬰兒嘹亮地哭聲，那一刻他呆怔怔地看着自動門板，他以為這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一天，他成為人父，完全的走在了一個正常男人的生活、家庭軌跡。

看着順産後虛弱的妻子陳韻，栾修忍不住握了她的手，千言萬語，卻不忍打撓累極而熟睡的她。忘了是怎麽從産房門口走回VIP病房的，栾修只覺得一切還像在夢中，關于昨天，關于今天。

曾經龍銘幽說過，如果一個女人，明知道你對她沒有那麽好，可還是願意跟着你為你生下孩子，那麽你要相信她是真的很愛你。呵呵~栾修當然相信陳韻是愛他的，而且愛了那麽多年都沒有變，可是命運弄人，如果不是在17歲那年遇到了龍銘幽，他想，他會愛陳韻，而且也是很多年，畢竟從小到大，他一直願意帶在身邊并且看着自已人的姑娘，只有她，雖然他為人和善，內心的高牆，卻只有兩個人走進來過——陳韻，和龍銘幽。

栾修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已會喜歡上同性，從小到大，他和陳韻說不上兩小無猜的默契，但他是喜歡見到她的，心裏會暖暖的感覺，會歡樂，會期待。他從來沒有對身邊的任何一個男生産生過一絲微妙的感覺，直到遇到了龍銘幽。

栾修從小是個善良的孩子，心思細膩，這也許就像他自嘲的一般，他的體內其實住着一個女性的栾修，所以仁慈得聽不得殺戮。無意中聽到媽媽的計劃，栾修知道這是犯罪是罪孽就算僥幸逃脫了上帝也不會原諒她，他努着媽媽，甚至用男兒淚，可是瘋狂的媽媽根本不聽他的一句話，栾修知道，媽媽已經走火入魔般，不再是他從小就依賴的那個雖然不是頂溫婉但也是對他極寵的媽媽了。

為了阻止媽媽的計劃讓媽媽快點清醒，栾修自已飛到了美國，可惜慘劇沒有來得及阻止，其實是他自已猶豫了，他怕，他如果沖過去會不會連累到媽媽。他猶豫着，看那個阿姨帶着他的兒子上了車，車子開出的一剎那他反應過來，攔了輛車去追，可惜，到底是失敗了，當他拉過那個男孩子，在不遠處看到車子爆破燃起來的時候，他知道再多後悔也什麽都彌補不了了。他的心于是套上了沉重的枷鎖，是那個善良的栾修在未來的日子裏每天拷問着自已。

起初栾修并沒有注意到龍銘幽是怎樣的漂亮，一個男孩子用漂亮形容自然不對，可當他在葬禮上站在他身側時，他轉頭揚起墨黑的眸，眸子裏水氣氤氲，白淨的臉上有着壓抑的悲傷，栾修的心在那刻，跳得亂了。甚至是急速的慌亂，他為以是愧對，但當發現自已無時無刻不跟着他的身影而移動視線，他的眸光裏有着無助和依賴，讓他即使離開了美國仍然忘懷不了。

然後，栾修飛回了美國，在母親的葬禮後。母親自殺而死在日本，他一點也不恨龍權，他相信這只是一種因果輪回的報應，何婉清罵他唾棄他，可他只想說，他對母親的愛和依戀，在發現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他心裏的母親時，就徹底磨滅了。母親抛下他和父親導致父親傷心過度酗酒落入溝裏而亡時，他沒恨過她。母親在日本很少回來，回來只要龍權一個電話就可抛下他時，他沒有恨過她。母親不聽他的阻攔執意要行兇時，他沒有恨過她。可是當龍銘幽的黑眸對上他的眸時，他才發現，如果不是恨，他也是怨着母親的。

敲開他家的門，少年的頭發剪短了，整個人少了一絲清媚多了一絲帥氣和俊美，栾修的心跳亂了，他不知道自已有沒有臉紅，只能幹着喉嚨挺着了腰板對他說：“你好，還記得我嗎？”

叫龍銘幽的少年，他一直忘不了的這個男孩子點點頭，他沒有對他笑，栾修突然想到，好像他真的沒對他笑過。于是他裝着傻地說道：“我來美國留學，順便來看看你，看看你對我笑一次，怎麽樣？少年？”

于是，他笑了，雖然很勉強，但栾修明白龍銘幽是感激他的，這份感激讓他更加愧疚。

後來，栾修也不是沒想過自已對龍銘幽的那份“愛”到底是真的感情還是愧疚，他想，如果一定要有答案，那麽應該是——由愧疚牽扯出來的不舍轉成了放不下的愛。

于是，他順利成為了跳級後的龍銘幽的學長，只高他一屆，卻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他沒有特別對龍銘幽說自已的身份，他的父親本也是何家的入贅女婿，只不過除了姓氏不肯出賣外把一切都賣給了何家，他随父姓，不出名的父親引不起龍家的懷疑，龍銘幽更是不知道因果，慢慢的，栾修覺得自已已經不用再小心翼翼了，他可以在他的面前做自已，一個連在何家都不敢暴露的那個快樂的少年。

他們一起學機車、一起爬山越海沖浪、一起在星空下聊着彼此沒有參與過的時光，栾修忍不住地想，一對兒戀人，也不過如此吧，那時候他覺得這就是幸福了，超越了太多的界限而得來的幸福，他加倍珍惜。他寫日記，甚至貼了照片，和龍銘幽的快樂都如數家珍。他後來向陳韻坦白，那個時候，他以為那會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是後來的後來他才知道，人不到死那一天，不要随便說“最”字。

在美國呆了一段時間，正逢中國年，栾修回國時帶着他的那本日記，從父母相繼離異後，栾修溫和無害的面具帶得更得心應手，面對長輩們試探地問候他應對自如，只有回到自已房間時看着那本日記，看照片上的兩個男生，他才能露出真心的笑容。不巧的是，這本日記被來他房間小睡一會兒的陳韻發現了，陳韻後來坦白，她是故意找的借口想翻翻他在美國是否有交女朋友，結果看到的真相讓她幾近崩潰，她愛的那個人，從小到大愛着的那個人，竟然喜歡上了同性。她痛苦她悲傷，不知道該向誰傾訴。而這一年難得回家的何婉清主動找她聊天，言語間多是對她的中意和關心，何婉清說：“雖然我把小修罵得一文不值，可畢竟他是我姐姐的唯一的根。我們媽媽死得早，我是姐姐帶大的，所以這份恩情、對小修的養育，我太義不容辭了。小韻，你以後要做我們家的媳婦哦，幫小阿姨一起照顧他，好不好？”就是這樣的認可，讓心傷至極的陳韻對她放下防備好感無數，于是，她向何婉清吐露了自已的困惑，何婉清一邊安慰她想太多，一邊幫她安排了陪讀去美國。

三個人在美國的日子無疑也是快樂的，陳韻發現她沒辦法讨厭龍銘幽，雖然這個孩子不合群，可對她的認同是肯定的。尤其知道了他親眼看到母親慘死的事情後，陳韻更是同情心博發，對他的敵意一天天地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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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渡過了非常快樂的一年，即使其間因為龍銘幽她感覺過委屈，可她真沒有那麽不能釋懷，天真少女的年紀，總覺得給所愛的人最想要的才是真正的愛情，她想要祝福他們，卻在某一天看到大醉的栾修後，沒辦法真的放手了。

沒有原由的，龍銘幽從他們的生活裏消失了，栾修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何婉清做了什麽，只以為是自已給了龍銘幽壓力。他記得幾天前的清晨，三個人打牌到很晚便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早晨起來，他看到晨光中的龍銘幽，他走到他的身邊小心蹲下，看着他，手心冒汗。然後他探了身子，他的唇就在他的唇邊，最後，他還是沒有吻下去，即使他那麽想。他不是個貪心的人，他怕他驚醒後的憤然和尴尬。可是，他這個時候只想到龍銘幽其實當時是醒着的了，所以他慚愧和後悔，尋了龍銘幽幾天也尋不到，他把自已鎖在別墅裏，喝了7瓶紅酒兩箱幹啤，他想喝死算了，太痛苦了，現在他有些能理解母親的狠絕了，愛而不得，真的痛苦。

陳韻在這個時候來了，看着他心碎的樣子而哭泣，一個女人，為了你因為另一個人傷心的樣子而痛苦，這個女人是愛慘了他的，他似乎是清醒的，可是行動卻不受支配，他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很多，關于那場車禍，關于他對龍銘幽的心情，喝着酒，講故事一樣，時而笑，時而流淚。陳韻默默坐在他的身邊，是個很好的聽故事的人。

然後一切很自然地就發生了，他側過頭，看到乖乖地女生，從小到大不變的愛戀的眼神，他多希望那是他愛的那個龍家大少，頭已經昏了，兩個人便滾-床單了。他知道那一刻是陳韻，卻心裏想得更多的是龍銘幽，那一夜，初經人事的陳韻承受着他的後-入，雖然地方是對的，可她明白，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用的姿勢，也明白即使位置在前面，她終究不是他想要交彙的人。

陳韻病了，栾修沉默了。她回國，他守候，直到等不回他要等的人，而陳韻身體越發不好的消息傳到耳裏，他飛回了國，他們結婚了。

陳韻其實在那一夜之後有了一絲恨意，她不恨他錯認了她，只恨他的沉默，哪怕說一句“我認錯人了”也比一言不發要好，栾修其實這樣算來，是後來人們常說的人渣了，可何婉清又是一句話，讓她又沒了恨意，她的立場實在不堅定。何婉清說：“要知道一個女人想永遠在一個男人身邊，是不能賭氣不能太過自以為是的，要學會用些小心機。愛什麽的，哼，誰在這個人身邊，誰才是勝利。”

可是婚後并不如陳韻想的那麽好，她在他的身邊了，可他總是失魂落魄，陳韻傷心至極飛到國外，卻想不到栾修反倒對她更關心起來，是愧疚也好還是有那麽一點感情也罷，她已經長大成年為人-妻了，她想她需要多一些獨立和堅強了。

日子過得平淡，偶爾的見面倒讓兩人有了小甜蜜，沒想到龍銘幽再次出現在他的生活裏。栾修本已安定的心在看到龍銘幽的那一刻又亂了，差一點，他想要緊緊抱着他，在懷裏一直不放手，可是，只能一個兄弟般的問候，在他的老婆面前，裝成要好的哥們而不是曾經愛過的人。

他想為他做些什麽，見到他以後，那份想奉獻的心又活了，哪怕他不需要，能為他愛着的女人去做什麽，他也願意。栾修怎麽會看不出來，龍銘幽對那個叫鐘雅崎的女人的牽就和忍讓，那是冷漠驕傲的龍少從來沒有過的樣子，雖然那個女人根本不領情，只怕是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龍銘幽可以多嚣張。于是，他不想看龍銘幽為了這個女人一寸寸讓步，他出了頭去為她鋪路，一次次……甚至在龍銘幽和鐘雅崎鬧到分開的時候，他還可以去幫龍銘幽照顧她，終于理解陳韻的心情了，所以，栾修才知道，要珍惜的人應該是誰。

慢慢試着放下，陳韻歸來時試着對她更好些，卻在龍銘幽出事時又瓦解，他對陳韻抱歉，陳韻卻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就如當年的我一樣。”

何婉清死在自已的面前，栾修竟然仍然是不怪不恨的，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已吃了何家這麽多年的米，怎麽會這麽不分是非，所以上天才會讓他愛而不得，對嗎？

和陳韻去看養傷中的龍銘幽時，陳韻在一邊倒着雞湯，她親手熬的，去加溫時，龍銘幽說：“陳韻真的很不錯，雅崎要是有她一半懂事，就好了。”語氣裏全是寵溺。

栾修笑笑，“我懂你的意思。我會對她好。”

“以後，還是少見面吧，畢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不愉快。我不想你被何家永遠看成是個罪人。”龍銘幽看着他，認真地說。

栾修笑笑，“嗯，好。”沉默片刻，又說：“這麽多年，總想對你好一些，為你做些什麽，是不是，我錯了。”

龍銘幽看着他，眼神淡淡、沉默無聲。于是，他們形成了某種默契，沒有再聯系，只是在彼此有重大事情的時候，一定到場，比如，龍銘幽和鐘雅崎的婚禮，比如，栾修和陳韻兒子的滿月酒。

栾修在那一天看着略醉的鐘雅崎，聽她說：“我努力生個女兒，咱們結個親家，完成你們未完成的心願。”原來，他們都只是裝傻……

栾修笑看着龍銘幽，兩個人同時把身邊自已的女人摟在懷裏。也許這一生是有遺憾，誰不是在遺憾中活下去呢，如果有來世，但願這前緣，他們可以自已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