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更)

得到了冉禁的虹膜,怕夜長夢多,當晚遲遇就去了齊瞳的工作室,和齊瞳一塊兒将遲氏集團購買的對月軌道全部鎖定。

等忙完一切之後,已經是淩晨三點。

齊瞳都快被她熬幹了,給個枕頭就算抱着房梁都能睡着。

可是看遲遇沒睡,她也舍不得留好朋友一個人待着,何況這當口還是好朋友最需要陪伴的時候。

今晚發生的事,遲遇原原本本地跟齊瞳說了。

她需要齊瞳為她辦事,為她查出真相,所以不能對她有任何的隐瞞,即便是讓人尴尬的情感糾葛。

要是隐瞞任何一個細節,有可能導致在調查的過程中被模糊重點,錯過最關鍵的線索。

聽完這些不可思議的事之後,原本伶牙俐齒的齊瞳居然找不出半個字來安慰她,自己下巴都忘了合上。

至親的姐姐慘死,死因不明,殺死姐姐的很有可能是姐姐親密的前任戀人。

遲遇之前和這位前大嫂的關系還挺好……

這都罷了,如今又炸出一條更讓人瞠目結舌的真相──原來前大嫂對她一直都抱有特殊的感情。

這讓本就迷霧重重的案子,又多了條滿是荊棘的岔路口。

遲遇在短短一個月之內,連續遭遇到的變故,換成別人恐怕一輩子都消化不了,而遲遇卻在這個時候啓動了奪回遲氏集團的計劃。

齊瞳非常佩服她,遇姐還是我遇姐。

齊瞳親手給她煮了宵夜回來,坐在沙發上的遲遇眨了眨幹澀的眼睛,說:“你吃吧,我不餓。”

“怎麽能不餓?這一整天都在忙活,根本沒吃一口飯,我都看着呢。人是鐵飯是鋼,明天還要幹大事,不吃飯的話力氣都沒有,怎麽讓你姐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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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她的話,默認片刻的遲遇坐直了,拿過她煮的面條,吃了兩口。

“火腿腸香嗎?”齊瞳捧着另一碗熱乎乎的面,像只抱着過冬食物的鼠兔,期待得到遲遇的褒獎。

遲遇直視着她,說:“冉禁對我姐下毒手這件事,與我有關嗎?”

齊瞳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回答,再香的火腿腸都拯救不了。

特別是作為外人的她,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遲遇自己開口了:“在我印象裏她倆一直都很相愛,從冉禁到我們家開始,姐姐對她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不僅幫她治好了傷,還讓她讀書,教她生意上的事,把自己辛辛苦苦救回來的遲氏交到她手裏。她看上去也對姐姐很好,很聽姐姐的話。表面上看,只要是姐姐讓她辦的事她都沒有二話。無論多遠的地方,說去就去了,多繁雜的事情,說做就做了。我以前一直覺得,她倆一定是老天爺親手捏出來,兩枚只能與彼此完美嵌合在一塊兒的齒輪……”

說到這兒,遲遇自嘲地笑笑。

中學時代的遲遇有很多追求者,她也曾經和同學約過會,拉過手,可整個約會的過程中她都在想別的事,覺得在這兒和個不熟悉的人看夜色,聊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純屬浪費時間。

從那之後,她就對“談戀愛”這件事失去了興趣,一心只想好好搞科研。

要是說這世上有誰的戀愛是能給予她期待感和安全感的,那一定是姐姐和冉禁。

她們倆的相識本就充滿了戲劇性,姐姐對冉禁的呵護,以及冉禁對姐姐的唯命是從,讓她倆的愛情蒙上了一層戲劇裏才會有的浪漫色彩,而之後的相處更是相濡以沫的典範。

誰能想到,眼睛所看到的只是幻象。

在這絢麗的肥皂泡裏,藏着一戳就碎的危機。

姐姐和冉禁的情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

跟我有關嗎?

冉禁對我的情感,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看到一貫心如金石的冉禁為她痛哭的那一幕,遲遇不得不這樣質問自己。

還是說,我從來都沒看透過這兩個人的關系?一切都是假的。

密碼用的是我的生日,因為我出了意外這麽慌張……冉禁的情感已經很明顯了。

既然冉禁對我有感情,為什麽又與姓路的警察關系匪淺?難道只是單純的肉.體交易?

平心而論,以她對冉禁的了解,冉禁不該是那種人。

可說到“了解”,遲遇已經不明白習以為常的真相裏的“真”能有多少。

潘多拉的魔盒已經被打開,遲遇的腦子裏有無數的問題。

齊瞳陪在她身邊,看她陷入了沉思,也沒有打斷她,而是将她手裏已經變坨的面拿走,去廚房重新煮一碗。

“謝謝……”遲遇疲憊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嗐,這麽多年的閨蜜,咱們倆之間還提什麽謝謝。”齊瞳說,“我就希望你能吃飽了飯去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沒煩惱。”

明亮的廚房裏傳來陣陣香味,給了遲遇一種久違的,家的溫暖感。

雖然胃口依舊不好,什麽也不想吃,但她不想浪費齊瞳的一片好意,将宵夜解決之後,去洗澡、強迫自己快點入睡。

她想入睡,明天冉禁就要召開關于月區開采權的新聞發布會了,她要在新聞發布會上對冉禁宣戰,奪回姐姐苦心經營的遲氏集團。

她需要睡眠,需要無夢的夜晚換回一顆清醒、理智的大腦。

可能真是因為齊瞳給她煮的那碗面的緣故,身心交瘁的她真的很快睡着了。

但沒有逃過一場和現實回憶幾乎一模一樣的夢。

在看視頻監控的時候,遲遇還跟齊瞳說,冉禁就是一個非常冷靜的人,這些年她幾乎沒見過冉禁情緒失控。

除了那一次。

出國讀書的第一年,遲遇在異國他鄉生了一場大病。一開始她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并沒有在意,沒想到因為她一時的疏忽,迅速發展到了病危的程度。

姐姐和冉禁得到消息後,立即趕來。

遲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冉禁剛剛替下昨夜陪在這兒一夜沒睡的遲理,正要幫她翻身。

“大嫂……”遲遇用微弱的聲音喚她。

冉禁發現她醒了,精神一震,上前握住她的手:“小遇,你醒了,難受嗎?”

遲遇感覺渾身都疼,記憶也不知道停留在什麽地方,迷糊地看着她,見冉禁原本就紅腫不堪的眼睛裏全是眼淚,又是高興又是心疼,凝視的雙眼都不舍得眨動。

這樣的冉禁她可從來沒見過。

遲遇虛弱地笑:“你怎麽來啦?還哭了……我姐滑雪摔斷腿那次……大嫂你都特鎮定,怎麽……現在哭成這樣?我還活着呢。”

冉禁聽她這麽說,才發現自己的失态,立即放開了她的手,用手背将臉龐上的眼淚拭去。

醫生來了,幫遲遇檢查了一番,而情緒已經全部收回去的冉禁站到一旁,給遲理打電話,說小遇醒了。

遲遇在昏沉見目光發滞,停留在冉禁身上。

她看見冉禁在努力地将起伏的情緒壓抑下去,可臉上的憔悴和擔憂卻是無法掩藏的。

那時的遲遇看冉禁的模樣,還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她才這麽悲痛又焦慮。

沒想到半個月後她就出院了,很快康複,迅速重新投入到學業之中。

之後她還給冉禁發微信,說當時醒來看到大嫂哭,可真是吓死了,以為自己活不成了。

冉禁很快回複說:【一個人在外面,我和你姐都照顧不到你,自然擔心。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不适要立即去醫院,好不好?】

繁忙的學習和生活讓遲遇沒有去細想當天冉禁為何突然暴露出來的情緒,也很快抛之于腦後。

但在這個被遲遇親手探索出真相的夜裏,遲遇的思緒仿佛再次回到了那間病房,再次想起了處于情緒崩潰邊緣的冉禁。

這些年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或是偶爾想不通的情愫,此刻都有了歸處。在夢裏,狂風呼嘯的懸崖邊,遲遇質問冉禁:

“你把我姐姐當成什麽了?”

而對面的人卻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疾風和控訴,沉默着,身影如煙如霧,易散易碎。

冉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一如往常,無言又甘願地落淚,一滴滴燙在遲遇的心頭。第二天醒來,遲遇頭痛欲裂,向齊瞳讨了兩片止疼藥吃。

齊瞳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切,問她:“你真的要這麽做。”

遲遇微微擡眉。

“不怕她和你玉石俱焚,真的毀了遲氏集團麽?”

“不會。”遲遇很快回答,“手裏的刀要是掉了,還能再撿起來用。可要是斷了,就殺不了人,達不成目的了。她不會舍得毀掉遲氏集團。”

齊瞳好奇:“那她的目的是什麽?就是為了這個集團?為了錢?”

遲遇穿衣服:“暫時還不知道。”

齊瞳:“……”

“不過不要緊。”遲遇打開手機,輸入冉禁的公寓地址,“我要做的就是讓她吐出不該屬于她的一切,将她送進警局。等一切塵埃落定,倒是可以聽一聽她的故事。”

這一刻的遲遇更加自信,因為她知道自己手裏握住了一柄能夠“擊殺”冉禁的致命武器。

這晚,遲遇在冉禁的新聞發布會後,當着無數媒體的面,和冉禁共舞,與她“親密無間”“耳鬓厮磨”。

就算旁人感受到了她們倆之間的暗潮洶湧,知道她們的争鋒相對,這一切都有可能是遲遇的計謀。

但最後那個石破天驚的吻無疑帶着極其确定的含義,連同那段将冉禁列為嫌疑犯的錄音,把她良好的公衆形象徹底擊碎。

遲遇并不害怕身陷泥沼。

一身的污泥比起多年來被欺騙,最後還以悲慘的結局結束一生的姐姐,根本不算什麽。

她給了冉禁最後的機會,她給她機會說出一切,但是冉禁依舊沒有開口。

這是一場注定要發生的生死對弈。

那個熱情的吻結束之後,遲遇将冉禁從懷裏放開了,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她發現冉禁迅速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在檢查袖扣是否被解開。

确定袖扣好端端地扣着時,冉禁很明顯地松了口氣。

在盛怒的情況下,下意識的第一個舉動卻是這樣。

遲遇看似漫不經心地,将這反常的舉動記在了心裏。

冉禁什麽也不想說,就要離開。

遲遇也沒想挽留,她知道冉禁這個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對月軌道還在她手裏,她就占據了絕對的主導權。

她勾勾手指,冉禁就得來她身邊。

遲遇在冉禁耳邊輕笑着說:“明天見。”

冉禁這才發現,自己的耳尖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

有可能是在和遲遇共舞時,也有可能是在與她接吻時。

而此時被她這句近在咫尺的話弄得如火燒一般滾燙。

冉禁加快步伐離開,徐經理立即通知安保清場,将所有的媒體人都請出去,但沒讓他們真的離開,希望能夠交出錄像設備。

媒體人一聽,怎麽可能交出這驚天爆料?立即從另一個安全出口逃走,誓死要保全自己的KPI。

陳管家跑上來,一頭的汗,很為難地對着遲遇,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将她勸走。

遲遇也沒為難他,對陳管家禮貌地笑了笑,見還有一小波正在“逃難”的媒體人傾斜着身子拼命想要再拍她兩張照片,她大方地站在原地,擺好笑容,讓他們拍個夠。遲遇離開ILLI酒店,回到車裏時,發現有個人怒氣沖沖地追上來。

遲遇用眼角瞥了一眼,是路司勍。

“你給我下來!”路司勍一腳踹在遲遇的車門上。

遲遇隔着敞開了一半的車窗對她笑:“路警官,請問我犯了什麽法?”

路司勍今晚的打扮讓人沒辦法将她和“警察”聯系在一塊兒,更像是來交集應酬的千金小姐。

但她的脾氣可是一點都沒變。

“你已經知道小禁對你的心思了對吧,居然還這麽做。”路司勍單手撐在車窗上,像一只盛怒的鬥牛,“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良心?”遲遇将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用好奇的語氣說,“對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軌的前任大嫂兼殺死親姐的兇手,提‘良心’這兩個字,是不是有點太可笑了?”

路司勍深吸一口氣,遲遇靠近車窗,眼底盡是咄咄逼人的冰冷。

“說起來,咱們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吧,路警官。我知道你和冉禁很熟,關系非比尋常,看來你對她還是很了解的。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了,為什麽你還要站在她的立場來替她說話。你也是她萬千利用對象中的一個,竟還這麽心甘情願,真讓人欽佩。”

路司勍咬緊了後槽牙,盯着遲遇的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

“你以為你知道了一切,但你根本什麽也不知道。”

遲遇颔首,笑了笑:“我的确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那勞煩路小姐告訴我,她是怎麽出現在你車裏的同時,又出現在我姐休息室後門的監控裏的。”

路司勍聽到她這句話,憤怒的情緒有了一絲微妙的轉變。

“看來路警官也被蒙在鼓裏了啊。被當成傻子的感覺不好受吧,這點我還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路警官哪天在無意間想起了自己是人民警察這件事,覺得心有所虧的話,可以來找我聊聊。”

說完遲遇給了她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随後很快消失。

路司勍站在停車場,聽到身後有媒體人刻意壓低但還是難掩興奮的議論聲,她便很快離開了。

回到酒店休息的房間裏,冉禁已經走了。

路司勍問徐經理冉禁上哪兒去了,徐經理也不知道,也在到處找她。

路司勍給冉禁打電話,冉禁沒接,過了一會兒給她回了微信。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路司勍看着手機屏幕,沒轍。

一口氣卡在胸口,堵得她五髒六腑都要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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