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冉禁回來的那天,遲遇一大早就給她發微信,說要來接她。

等冉禁的飛機落地,從沉睡中醒來看到這條微信的時候,發現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

冉禁迅速回了一條語音過去,說不必來接了,她這邊還有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需要處理,處理完之後晚上去找她。

發完之後等了一會兒,遲遇并沒有回複。

冉禁今天的确很忙,下了飛機之後就直接去了公司。開了好幾場會議,最後确定了月區開采權的事情,十拿九穩。

之前還有億代科技在和遲氏相争,億代科技的創始人王岩也不知道在賭哪門子的氣,非要硬啃下這塊大蛋糕,如今已經在強壓之下快要到了破産的邊緣,已經完全沒有競争力,不值一提。

暴怒的王岩在諸多公開場合出言不遜,譴責冉禁是想要壟斷整個能源産業,遲氏會在她激進的帶領下越走越偏。

王岩大放厥詞的同時,整個能源行業都在看熱鬧,沒人和他同仇敵忾。

對于一般的小企業而言,遲氏是他們的護航者,冉禁比遲理還好打交道,互贏互惠的合作沒人不喜歡。

和她不茍言笑的外表相比,冉禁的商業嗅覺和行動力在登上董事長的寶座之前就已經收割了一大批忠實的追随者,王岩再怎麽撕咬,也傷不到冉禁一根寒毛。

冉禁也并不搭理王岩激進的言論,無論他怎麽挑釁,只埋頭做事。

“辛苦各位了。”在會議的最後,冉禁對大家說,“這次能夠争取到月區開采權,多虧了諸位的鼎力支持,謝謝大家選擇相信我,跟着我推動遲氏集團繼續前進。我相信諸位會得到超出預計的回報。其他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

冉禁這段時間一手抓月區開采權的争奪,一手還在穩步推進海底樂園這個超級項目,兩手都硬得很。

到底是年輕人,精力充沛,所有關鍵項目都親力親為,效率也非常高。

股東們很滿意現在遲氏集團的狀态,精明的商人們都知道,冉禁的确很有本事。

她有視野也有野心,在她的心裏藏着一團看不見摸不着,卻能灼人的火焰。一整天的會議全部結束了,冉禁跟司機說了一聲,不必來開車,她自己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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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地下停車場去的路上,冉禁把手機拿出來,點開了微信,在一大堆的工作相關的消息中,找到了已經沉下去的遲遇頭像。

遲遇還是沒有回她的微信。

遲遇的微信名叫Naomi,是她的英文名,頭像是露露的照片。

露露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加上上挑的眼角,讓它看上去自帶優雅的氣質,是一張美人臉。

看了這麽多年,在冉禁的心裏,遲遇已經和這張照片裏的露露合二為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回她微信太慢,她不高興了,這會兒一直沒動靜。

冉禁知道遲遇不是這麽小氣的姑娘,可距離遲理去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遲遇這些日子以來所表現出對她的依賴,也超過往常。

現在的遲遇,她有些陌生。

不知道這是壞事,還是好事。

冉禁當然知道遲遇在暗中調查遲理死亡的真相,也将她當做了嫌疑人,這是毋庸置疑的,換成誰都會這麽做,更何況是一向聰明的遲遇。

遲遇有權知道部分的真相,但不是現在。

冉禁坐進車裏,給遲遇打電話。

響了很久遲遇也沒有接,一直到自動挂斷。

發生什麽事了嗎?冉禁有些擔心。

還是說真的生氣了?

冉禁不放心,想着買點禮物去找遲遇,給她賠個罪,最近實在是太忙了,連飯都不顧上吃,不是故意不回微信。

冉禁開車去L家的甜品店買了甜品,可惜可露麗賣完了,只好買了其他的。

她将甜品放到後座,開車往遲家去。

半路上她察覺到有些異樣。

有輛車從她出甜品店開始,就一直跟着她車後。

冉禁看了眼後視鏡,把開了點縫隙的車窗關好,随即加速前行,在車流中行雲流水地穿梭,很快就将後方跟着她的那輛賓利給甩開了。

冉禁繞進小路,再開到主路。

本以為這樣的操作足以甩開任何人,沒想到當她再上主路的時候,那輛陰魂不散的賓利再次出現在她車後。

冉禁平時出入都有司機甚至是保镖,但今天遲遇說要來接她,她不想讓別人,特別是公司的人看見她和遲遇出雙入對,所以沒讓人跟着。

沒想到會被纏上。

被不知底細的車跟蹤,并沒有讓冉禁有絲毫的慌亂。

在幫遲理做事的這些年裏,比現在危急百倍的情形她都經歷過。

冉禁冷靜地将車往六環路上開。

這個點鐘六環路都是大貨車,既然複雜的地形沒能甩開對方,說明跟蹤她的人是本地人,對本地的路況很熟悉。

但論及車技,未必能比她要好。

冉禁的計劃就是利用大貨車阻斷、甩開對方。

在利索地上六環路的時候,冉禁突然想起在哪裏看過這輛賓利,給她的秘書打電話問了一嘴,果然是王岩的車。

看來王岩是怒火中燒,想要真人找她算賬了。

此時天早已經全黑,六環路雖也有燈火,但相比于繁華的市中心這兒要顯得荒涼許多,路燈也少得可憐,往前方看去,全都是在趕路的笨重大貨車。

冉禁超了一輛大貨,王岩緊追不舍。

冉禁面無表情地加速,加到限速的一百二,再次超車,從兩輛一前一後占據兩條車道的大貨車中間精準地穿過。

她在車流之中娴熟地前進,王岩不要命一樣死死地咬着她。

看來這王岩的火氣不小,也真夠明目張膽的。

不知道有沒有攜帶兇器。

要是被他追上的話……

冉禁還在思索着後路,車後倏然傳來一聲巨響,她從後視鏡裏看到王岩的車在超車的時候操作不當,直接撞上了一輛貨車的車尾。

随着巨大的撞擊聲,白色的賓利在空中旋轉,随後被後面來不及剎車的另一輛大貨整個卷入車底。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冉禁眼皮也沒擡,放慢了車速,仿佛什麽也沒發生,悄然離去……

出了匝道回到五環路,冉禁将車停在路邊,先是撥打了急救,說明剛才王岩出車禍的地點,随後繼續給遲遇打電話。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知道遲遇今天久久不回複她,和王岩突然的發瘋有沒有關系。

王岩會不會也盯上了遲遇?

打了沒人接,冉禁再給蘇阿姨的手機打。

蘇阿姨接到冉禁找遲遇的電話還覺得奇怪:“二小姐沒跟你在一塊兒嗎?她之前就出去找你啦。”

冉禁聽到這句話,頭皮發麻,心跳猛然加速:“她什麽時候出的門?”

“這……我不太清楚,二小姐午飯是在家裏吃的,這麽算起來的話應該是下午出的門。怎麽了,這會兒她還沒有找到你嗎?”

冉禁沒時間繼續和她多說,直接将電話挂斷。

剛才在車流中擺脫跟蹤時的她有多鎮定,現在就有多慌。

她握着手機的手在發抖。

深吸了幾口氣,繼續往遲遇的手機打電話。

打到第三通的時候,突然接通了。

“小遇!”冉禁差點從車椅上站起來。

“……你是,手機主人的大嫂吧?”對面傳來的不是遲遇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是。”冉禁知道自己在遲遇手機通訊錄裏的稱呼是“大嫂”,迅速應下,急忙問,“她怎麽了?”

“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路過這裏。”陌生男人的聲音也有點發顫,顯得很慌,“我剛剛下班路過這兒,看到這位女士的車門是開着的,覺得有點奇怪就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她,她趴在方向盤上不動了……我聽到她手機一直響,就替她接了。”

“她怎麽樣了!”冉禁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她明白對方肯定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繼續問下去只會浪費時間,立即改口道,“你現在的位置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好,我用這個手機發定位給你。”

收到了定位,距離這兒不遠,只有兩公裏。

冉禁立即出發。

她将車調頭的時候跟對方說:“麻煩您幫我叫急救!”

“我已經叫了!”

“好!謝謝!”

冉禁都不記得挂完電話之後是怎麽到了現場,當她跑到遲遇車邊時,發現遲遇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無論怎麽推怎麽晃都醒不過來。

一大灘的血跡從胸口滴滴答答往下滴,早就将她的褲子和鞋染紅。

“小遇……小遇?”冉禁幾乎發不出聲,腦中嗡嗡直響,喉嚨仿佛被泥沙堵着。

遲遇沒有回應。

冉禁沾了一手的血,遲遇的身子還是溫熱的,可是無論怎麽喚她她都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即便來的路上冉禁有過最壞的打算,但真的看到沒有反應毫無生機的遲遇時,大腦一片空白。

冉禁發現,遲遇的血是從左胸口流出來的。

眼前猛地一陣模糊,窒息一般的痛楚從心底瞬間蔓延出來,堵得她不能呼吸。

斷斷續續地喊着遲遇的名字,握住遲遇發涼的手,将她的手背貼在自己臉上,試圖溫熱她。

“是我的錯……”

明明知道危機不斷,那些人未必不會盯上遲遇,為什麽還是掉以輕心了。

她有自保的能力,可是遲遇什麽也不知道啊。

為什麽沒能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在遲遇身邊?

即便被讨厭了,厚着臉皮也要好好保護她才是……

心痛欲死的懊悔在生生撕扯冉禁的心,眼淚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滴在遲遇耷拉在車椅面的手掌裏。

有個冰涼的,小小的透明事物,被冉禁的眼淚沖出了眼眶,無聲地掉進了遲遇的掌心裏。

遲遇指尖動了動,在冉禁沒發現的情況下握了起來,指腹輕輕地摸着,反複确定着。

是被冉禁的眼淚沖出眼睛的阻隔器。

現在冉禁的虹膜已然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态。

被悲痛占據的冉禁沒有發現,剛才給她打電話的男人已經悄然消失,而急救車始終沒有來。

就連這個窄窄的街道也罕有人至,分明是個精心設計的舞臺。

“是我的錯……對不起……”

冉禁情難自禁,忍不住環住遲遇的脖子。

就在她觸碰到遲遇脖子的肌膚時,忽然感受到了脈搏。

冉禁一愣。

“你做錯了什麽?為了什麽事說對不起?”

趴在方向盤上一直沒動的遲遇突然開口,驚得冉禁後背一直,就要遠離她。

遲遇立即握住冉禁的胳膊,讓她無路可退。

“你為什麽這麽緊張我?”遲遇的問話就像是魔咒,死死地箍着冉禁的心,“我姐死的時候都沒見你哭。”

血在冉禁的袖扣上留下刺眼的痕跡,遲遇死盯着冉禁的眼睛,而冉禁就像是被她攝住了魂魄,眼淚還在滾落。

遲遇一把将她拖進了車裏,按在了車椅上。

“你到底為了什麽來到我們遲家?當初和姐姐的相遇也都是你算計好的陰謀?姐姐是不是你殺的!告訴我!”

因為憤怒,遲遇的力量大得驚人,冉禁想要掙紮,又怕弄傷遲遇。

反抗了幾下之後,她只屈起手臂,不再掙紮,但也沒回答。

遲遇見她面色漸漸變冷,依舊只字不提,更氣了。

“你──”

就在這時,一群剛剛跳完廣場舞的阿姨們說說笑笑的聲音傳來,遲遇被分了神。

冉禁立即将她推開,從另一側的車門逃了出去,鑽入自己的車裏,消失在黑夜中……

遲遇沒能追上她,脫力地回到車內,将車門關上。

安靜地坐在車裏好一陣子,親手導演了這場好戲的遲遇才像是再次活過來似的,把手裏的虹膜複制阻隔器放到了中控臺上,發送複制好的虹膜數據給齊瞳。

“可以了!這回真的是冉禁的虹膜!怎麽做到的啊!遇姐你真神啊!”

渾身血漿的遲遇沒回複她的微信,疲倦地閉上眼,與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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