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湛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起伏的海浪馱着一艘商船,船體原本極其龐大,但在渺茫的海天一色中顯得寧靜而渺小。
太陽的光芒灑出一整片的波光粼粼,波光之中,一小團黃色的事物破水而出。
這是一艘載人潛水器,剛剛結束了三小時的連續作業,返回海面。母船的機械臂将它接了回來。
潛水器的艙門打開,冉禁和遲氏集團聘請的技術人員,以及項目負責人從船艙裏出來。
“深度可以繼續往下。”冉禁捧着手裏的各項數值查看,頭也不擡地說。
技術人員本以為這次的深潛勘探很成功,項目也算是奠定了基礎,都準備上去和老板握手,道一聲“恭喜”,誰知老板卻丢出這麽一句。
五十多歲的總工程師對她說:“冉總,今天我們下潛的深度正好,是海洋物種最豐富的地帶。海底樂園所需要的所有具有觀賞性的生物,全都遍布在這個深度。我覺得沒必要再往下,畢竟兩百米之下沒有陽光,黑暗又危險。”
總工程師的話引來周圍的人附和。
其實總工程師已經在立項會議上聽過這位年輕女老板的想法,她想要往深海探索,當時總工程師就覺得這個想法太天真,浪費錢又浪費資源。
為了出錢的老板着想,那時候他就提過意見,但是項目組沒有回應。
現在能夠直接面對冉禁,他必須得說:“海底樂園的宗旨是讓在陸地上生活慣的游客體會海洋生物的新鮮和多樣,親子共游是最重要的主題之一,要是繼續往下走,深海生物多數奇形怪狀,跟恐怖電影裏的怪獸沒有區別,恐怕很多家長都不會想要帶小孩來,準會被吓哭。”
周圍的人笑了起來,總工程師說:“更何況,深海的不确定性太多了,耗費也會比兩百米以上更大,我的建議是不要再往下探索。”
冉禁禮貌地聽完他所有的話才開口:“海底樂園就像是普通的樂園,可以分為安全的休閑區和刺激的冒險區。如果說兩百米以上是游客們的旋轉木馬,那麽兩百米以下就是雲霄飛車。我相信會有人願意探索人跡罕至的地帶。”
聽她這麽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總工程師覺得自己的提議是想為老板省錢,這麽好的項目別爛尾了。
但人家可不這麽認為,不覺得冒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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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錢是人家的,總工程師自認已經盡到了提醒的義務,更何況資本家們表面上是想要建個海底樂園,實際上想要做什麽,那麽就不得而知了。
記得這位冉總是能源行業的,說不定她的目的是暗暗開采海底的清潔能源。
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他選擇閉嘴。
第二天冉禁要繼續跟随下潛水器下潛,這回的目标是四百米。
四百米的海洋,比冉禁想象的還要黑。
這兒沒有光,仿佛永夜。
偶爾會有一些如同幽靈一般發着幽光的生物一晃而過。
潛水器開着探照燈,在無聲的海底前進着。
冉禁通過觀察窗往外看,即便黑暗,她也在聚精會神地尋找着什麽……
這幾天的勘探讓冉禁身體有些不适,原本一周的勘探時長延長為兩周。
隔三差五的,她會收到遲遇的微信,問她去了哪兒,怎麽好幾天沒消息。
冉禁回複她──
【我在外地出差,還有三天才回去。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此刻又一次坐在冉禁辦公室裏的遲遇,看到了她的微信,回複她──
【也沒什麽事,你安心工作。】
随後将手機塞到口袋裏。
冉禁的辦公室門被她從裏面鎖了,午飯的時間公司裏幾乎沒有人,是遲遇尋找線索的好時機。
她在冉禁的辦公室裏慢慢地踱步,從書櫃到的休息室,全都是辦公資料,沒有什麽太有價值的東西。
走了兩圈,坐回冉禁的椅子上,她往後一仰,有點失望。
而就是因為這一仰,椅子往後挪了半米的距離,她發現辦公桌底下居然還有一個貼着桌底面的小抽屜,大概手掌大小,沒有上鎖,像是用來放首飾的首飾盒。
可如果真的是放首飾的話,為什麽要藏得這麽隐蔽?
遲遇立即将小抽屜打開。
抽屜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淺,除了一朵永生花和一個香包之外,什麽也沒有。
遲遇将永生花拿了出來,被封存在樹脂裏的白玫瑰依舊栩栩如生,依舊能感受它綻放時的生命力。
遲遇靠在椅背上,将永生花托在指尖,緩緩地轉動。
有點奇怪。
像冉禁這種一年四季腦子裏全都是工作,一身職業裝出席任何場合,連睡衣都很保守、古板的人,怎麽會在辦公室的抽屜裏藏一朵永生花?
看上去這花是被她親手封存的,不是從外面買來的裝飾品。
這花對于她而言,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遲遇的目光一寸寸地在白玫瑰上挪過去,思索着它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那,我給你留了一朵最漂亮的,送你!
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句話,遲遇怔了一下。
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
遲遇立即坐直了起來,再去看這朵白玫瑰,很相似。
四年前,她的确送了一朵極其相似的白玫瑰給冉禁。
那天是她畢業典禮,姐姐在外地忙工作沒能及時趕回來,冉禁代替姐姐出席。
冉禁站在人群之後,默默地看着她與同學們交換禮物。
遲遇懷裏抱着一大捧的花,紅玫瑰、白玫瑰、洋牡丹、繡球……什麽都有。
她将花一枝枝地分給好朋友,走到冉禁面前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朵,開得最好的白玫瑰。
“姐姐趕不來麽?”遲遇有點失望。
冉禁幫遲理送上了禮物:“你姐姐早就準備好了你的畢業禮物,她一直想要參加典禮,但是這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不去不行,所以……”
“好啦,我能理解,我還沒那麽不懂事,回頭她幫我補開一個派對就行了。”
遲遇将手裏的白玫瑰送給冉禁,說:“我知道大嫂你也很忙,謝謝你抽空來陪我。那,我給你留了一朵最漂亮的,送你!”
冉禁有些意外,小心地接過了白玫瑰。
遲遇看她輕輕撚着花枝的樣子,噗呲一聲笑了:“大嫂這是怕捏疼它麽?”
“不是……”冉禁開心地說,“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遲遇“咦”了一聲,不可思議:“我姐從來沒送過你花?”
冉禁點了點頭,随後就像是幫遲理解釋一樣,補充道:“她一直都很忙,記不得這些小事。”
“我姐也太沒情趣了。”遲遇扁扁嘴,對自己姐姐的粗心很不滿意。
身後有同學叫她,她離開的時候對冉禁粲然一笑,說:“那我替我姐送了,大嫂!愛你喲!”遲遇擡起雙臂,在頭頂上比了一個“心”。
冉禁有點無奈地對她揮揮手:“晚上回來吃飯嗎?”
“不了,不用等我,我和同學逛街去。”遲遇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走遠了。所以,這朵白玫瑰是我送的?
遲遇心裏發毛。
因為已經過了四年,她只記得有這麽一件事,而且白玫瑰都長得一個樣,就算開得特別好,她也不能确定眼前的這朵就是當年她順手送給冉禁的那朵。
想起那晚冉禁蹭她手背,以及被她觸碰時的緊繃……一直飄蕩在遲遇腦海深處那個僭越的想法,忽然有了踏實的落腳點。
遲遇立即将冉禁的電腦打開,輸入密碼。
這回的密碼不是姐姐的生日,也不是任何一個關于姐姐數字。
而是遲遇她自己的生日。
按下“确定”之前,遲遇猶豫了。
這個“确定”點下去,開啓的不只是冉禁的電腦,更是一個遲遇從未想過的世界。
她要開啓這個潘多拉魔盒嗎?
指尖懸停在鼠标上片刻,齊瞳幫她找來的驗屍報告裏,那紮在姐姐身體上十多刀兇殘的痕跡,讓她清醒了過來。
她很快點下了“确定”。
無論這個魔盒裏裝的是什麽,這顆心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她都要親手掰開,親眼驗證。
“确定”之後,加載的圓圈迅速轉了起來。
密碼對話框沒有再左右搖晃,沒有再顯示“錯誤”。
系統默認的桌面出現在遲遇面前。
打開了,密碼正确。
遲遇用自己的生日密碼,解開了冉禁的秘密。
電腦的冷光映在遲遇的臉龐上,工作軟件擠在程序塢裏,于遲遇的瞳孔中映出一汪明亮的泉。
遲遇安靜無聲地看着屏幕半晌,捏了捏鼻梁,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氣。
整潔的辦公桌上,唯一的照片裏那綿延的雪山,遲遇也記起來了。
那是她曾經喜歡過的一部電影的海報。
“我喜歡雪山,還有雪山下的湖。”
遲遇高二寒假的某日,姐姐難得有空,帶她和冉禁去看電影。
看完電影,她和姐姐坐在後排,靠在姐姐的肩頭說:“有機會咱們一塊兒去拍攝地玩玩吧。”
姐姐滿口答應,說讓冉禁安排。
冉禁握着方向盤,全神貫注地看向前方,說:“等到家了我去查一查拍攝地在哪兒。”
回頭遲遇就忘了這件事,遲理也抛之于腦後。
就像是随口說出的計劃,随便發表的意見,直到今日,當初說想要去玩的遲遇本人才想起此事。
她忘了,但有人一直記着。
就像那朵她随手送出的白玫瑰,一直被冉禁珍藏着。
遲遇閉上眼,沉澱着複雜的情緒。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
難怪每次的靠近,冉禁都表現得很不自然。
為什麽……她不是姐姐的戀人嗎?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背叛了姐姐?
先是那個姓路的警察,現在又是我……
遲遇冷笑,這位前任大嫂可真是多情啊。
既然發現了,遲遇打算好好驗證、利用這一點。
遲遇給齊瞳打電話說:“我知道冉禁賬號密碼了,如果她全部的密碼都是一樣的話。”
齊瞳震驚:“你這是上哪兒找的黑客大佬?”
“我自己試出來的。”“還有。”遲遇看着窗外高速網中,緩慢前進猶如螞蟻的車群,聲音平淡中帶着确定,确定之中又有一絲咬着牙的決絕,“就算冉禁二十四小時戴着阻隔複制虹膜的儀器,我也有辦法拿到她的虹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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