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姐姐的心血我會交給你的,但不是現在。”

骨節分明的手撫過露露後背上的毛,一直延伸到它的腦袋。

手的主人因為常年待在實驗室和辦公室裏,皮膚白皙得略有些不健康。

露露正趴在遲遇的腿上睡覺,被她這麽一摸,舒服得喉嚨裏開始呼嚕呼嚕地哼哼。

遲遇剛剛洗完澡,長發還帶着水汽,沒怎麽打理,随意搭在肩頭。雙眼放空,手指幾乎是無意識地在露露腦門上摩挲。

從大廈回來一直到現在,幾天過去了,遲遇的腦子就是裝滿冉禁所有表情、言語的花瓶,滿當當的,沒法思考除了冉禁以外的任何事。

難道真的是我誤解了嗎?

遲遇坐在柔軟的沙發裏,回味着冉禁所說的所有細節。

聽上去每字每句毫無破綻,仿佛演練了無數遍的走位。

冉禁應該早就想到了會去找她對峙,她的回應,是一堵不知道花費了多長時間鑄造起的,密不透風的城牆。

遲遇不免想,這感覺,和姐姐錯漏百出,但又能自圓其說的死亡何其相似……

“喵!”露露睡醒了,對着遲遇叫喚,讨食兒。

蘇阿姨聽到了露露的叫聲,裝了碗貓糧來喚它:“開飯啦!”

露露立即舍棄遲遇,一個猛沖到飯盆前。

蘇阿姨看遲遇陰沉着臉,想要幫她調節一下心情,就樂呵呵地說:“哎呀,你看露露都快二十歲了,換算成人的年紀都是個百來歲的老壽星了吧,還能跑得這麽快,這麽活潑。我老家有個朋友養的貓,才十五歲,每天就知道睡覺,別說跑,就是走路也不愛走,走兩步……”

“蘇阿姨。”遲遇突然開口,問她,“這些年你在家裏,看我姐和冉禁之間感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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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阿姨雙手捏在一塊兒,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個問題二小姐總算是問了。

“其實吧,之前警察也問過我了,我每天在家就是煮煮飯,做做家務,樓上都還有小馮她們打掃,其他我真的不太知道。”

遲遇看着狼吞虎咽的露露,點點頭,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想要從蘇阿姨的口中問出什麽關鍵的線索,也沒想要進一步為難她。

她站起身來,去廚房開了個貓罐頭。

剛剛吃完貓糧正在舔 (更 多 小 說 加 群 7 12273271)爪子的蠢三花,忽然聞到了貓罐頭的味道,迅速跑向遲遇。

“慢點兒吃,誰搶你的啊。”遲遇摸摸露露的後腦勺,聲音低低的,有點變調。

“二小姐,是不是感冒了?我去給你拿點藥吃。”

遲遇最後撸了露露一把,站了起來:“不用了,昨天沒睡好有點上火而已。我出門一趟,晚上不用煮我的飯了。”

“哦,好。”

四十分鐘後,化完妝的遲遇下樓來,蘇阿姨一眼就看出她是要出門和誰碰面去。

因為姐姐過世的原因,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一身黑。

即便如此,随意穿搭的遲遇依舊很亮眼。

遲遇知道今晚冉禁舉辦晚宴,宴請了遲氏集團所有大股東,必定是要籠絡人心,挽回一些體面,争取繼續得到董事會的支持。

遲遇坐進車內,将音樂聲調到最大,用轟隆隆的節奏刺激着腎上腺素。

這麽盛大的場合,她怎麽可能不出席?

她和冉禁的争奪,這才剛剛開始。

冉禁下午開完會之後,在休息室的小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入睡的過程很艱難,醒來更加難受。

手機響了,她預約的造型師即将登門,幫她準備晚宴的裝扮。

冉禁用冷水洗臉,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的美式咖啡,這才稍微清醒一些。

造型師是冉禁私人聘請的,每次冉禁出席各大重要場合都是這位造型師幫她打理。

對于老板的偏好,造型師心裏特別有數,老板永遠都喜歡穿職業西裝,基本上用不着幫她置備其他風格的服裝。

可是今天她在前往遲氏集團之前,收到了冉禁的電話,破天荒地讓她準備一些适合晚宴的裙子,越招搖越好。

雖然不知道冉總為什麽突然改變了想法,但是造型師每年從冉總這兒拿那麽多的薪水,工作難度卻一成不變,難免覺得受之有愧。

如今冉總終于有了不一樣的需求,可喜可賀。

一直都覺得她暴殄天物,辜負自己一副豔絕皮囊的造型師立即讓助理聯系合作品牌,将所有适合冉禁的裙子都帶上。

【對了。】

冉禁再發一條語音過來:

【裙子要長袖的,謝謝。】

造型師帶着助理過來給冉禁穿衣、上妝。

一切都捯饬完,造型師都感動了。

一直喜歡古板、深顏色工作服的冉總,一旦換上了顏色明豔的服飾,原本就極美的她更顯超凡脫俗。

玫瑰金收腰長裙和冉禁冷白皮相互襯托、點亮彼此豔美的細節。冉禁原本就腰細腿長,這身長裙能将她身材的優勢發揮到極致,腿側有一道镂空設計,美腿白肌會在行動時若隐若現。

常年被冉禁藏在厚重的工作服之下的鎖骨和後背,竟這麽勻稱、精致。

造型師将她的黑長直燙卷,發尾染上一些森青色,濃密的長發往右分,從鎖骨垂至胸口。

大波浪長發和閃亮的眼妝,讓她看上去豐神綽約,風情萬種。

這是冉禁要求的,她想要性感,想要妖嬈,想要今夜的自己在人群中一眼被發現。

造型師對自己的作品相當滿意,對啊,這才是冉禁!

她早該好好打扮自己了!

造型師開心地尋找鏡子,打算讓冉禁立即欣賞自己有多美。

轉了一圈,沒見着鏡子。

忘了,冉總有個怪癖,就是不喜歡照鏡子。

說起來這個癖好也真怪,你說長了這麽一張完美無缺的臉蛋和姣美的身材,卻不喜歡打扮也不喜歡照鏡子,這不成心氣人嗎?

“有鏡子,在衣櫃後面。”冉禁也對自己全新的模樣有點在意,想要看看。

造型師的助理幫她把衣櫃後面藏得嚴實的鏡子拖出來,推到冉禁面前。

造型師一看,鏡子有點奇怪。

說它是全身鏡吧,冉禁往鏡子面前一站,正好照不到臉。

要說它不是全身鏡吧,脖子以下卻能完美呈現。

誰家的鏡子做得這麽缺心眼啊?

造型師納了悶,問冉禁:“冉總,您這個鏡子要不要我幫您順手換了?哪有照人只照半截的?”

“不用。”冉禁很直接地拒絕。

造型師保持着安詳的微笑,行行行,金主說什麽就是什麽。

在鏡子前轉身,端詳着有點陌生的自己。

這身裙子正面只是露出鎖骨,雙臂裹在長袖裏,看上去成熟的韻味不減,可多少還是有點兒保守的感覺。

一旦轉身,後背長長的V字形設計直接開叉到了腰窩的中心點,如玉如雪的肌膚被玫瑰金襯托得更加白皙細膩,漂亮的腰背曲線毫無保留地展露着。

造型師和她的助理在一旁誇得天花亂墜,冉禁的眼神卻有些黯淡。

造型師還以為冉禁不太喜歡,正想着要幫她換一身的時候,聽冉禁說:

“就這樣吧,辛苦了。”

造型師離開了,冉禁站在窗邊,看着燈火漸瀾的都市夜景倒映在玻璃上,星星點點朦胧了她的五官,融化了她如死水一般的眼眸。

亦幻亦真。

必須這麽做。

她已經做好了亵渎神明的準備。

冉禁選擇的晚宴地點在遲氏集團旗下一家叫慕蘭的俱樂部。

俱樂部地處市郊,位置有些隐蔽。

遲遇從高速下來又開了近二十分鐘才到會所的大門口。

來之前遲遇就查過了,這家俱樂部挂在冉禁的名下,應該是她自己開的。

慕蘭俱樂部平日裏供集團的股東們在這兒喝酒,談生意,在很多正式場合不好說的事情,可以約到這裏暗度陳倉,保管不會隔牆有耳。

每天夜裏,出現在這兒的商界名流和文娛明星數不勝數。

遲遇開着遲理的車,停在了雕花鐵門之後。

夜色之中,崗亭裏的安保人員沒有将大門打開,看見這輛熟悉的車和車牌都有些納悶,從崗亭裏走到車邊。

這不是遲總的車麽?

遲總不是已經……

安保人員的疑問才剛剛升上心頭,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一張神色冷峻的女人臉。

這個女人散着弧度優美的長發,身穿緊身黑色皮衣,巴掌大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罩着一層冷若冰霜的外殼,長眉之下一雙美眸漸漸浮出一些不耐的情緒,沒有往車外看。

等了兩秒,大門沒開,遲遇壓着火氣的眼睛終于轉了過來。

“二小姐……”安保人員認出了她。

“開門。”

“可是,二小姐,您有邀請函嗎?”

安保人員幾乎是用顫音問出這句,遲遇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他上司“啊呀”一聲跑了回來,将他拉開,對遲遇笑嘻嘻地說:

“二小姐您怎麽來了!快!給二小姐開門啊還愣着幹嘛!”

那二愣子還在說:“可是,冉小姐說了,沒有邀請函的話……”

上司痛心疾首,在他後背上用力推了一把,他這才跌跌撞撞地開了門。

在門口被攔了一道的遲遇,将車往小山上開的過程中難免有些惱火。

那燈火通明的別墅矗立在荒涼冰冷的夜裏,猶如一只吞噬了所有溫暖的怪物。

看來冉禁是不太想我來壞事。

遲遇推開車門,冷風一瞬間将她吹透,可此時的她感覺不到寒冷。

修長的腿被黑色的緊身皮褲和細高跟短皮靴襯托得更加修長,遲遇從門口走進來,垂墜的長發帶來寒夜的冷意,讓靠在窗邊談話的兩個中年女人看傻了眼。

這腰到人家胸口的女人是……遲家二小姐?

遲遇走進人群之中,掃了一眼,來這兒的果然都是遲氏集團的大股東,還有些是她最近翻看的商業雜志裏熟悉的面孔。

不少人在對這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側目,遲遇拿了杯酒,坐到了角落的沙發裏,兩位她曾經見過面的股東上來跟她攀談。

今天她過來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籠絡股東,眼前這二位她認得,都是姐姐的舊部,以前就對她很客氣。

遲遇将酒放下,認真地和他們讨論對月軌道的事情。

遲遇從他們的談話裏發現,忠于遲氏,對于冉禁的大刀闊斧狠命推進的做法不太贊同的大有人在。

遲遇很欣慰,看來她能争取的盤面還是很大。

她一邊聊着天,一邊在人群中尋找冉禁的身影。

奇怪,那一身古板的工作裝應該很容易從酒池肉林之中分辨出來,遲遇已經将所有人都掃了一遍,沒發現冉禁的身影。

倒是有個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女人教她有些在意。

那女人穿着露背裝,雪白到反光的肌膚對着她,是來來往往所有人的中心。

這個人遲遇沒什麽印象,也是冉禁的合作夥伴麽?

今晚可是冉禁的主場,她是還沒來呢,還是在二樓走廊?

“冉小姐,今天這身裝扮真适合你,你早該這樣打扮了。”

遲遇剛剛将目光收回來,就聽到有人提到了冉禁的名字。

再擡眸,發現那人所稱呼的“冉小姐”,正是穿着玫瑰金露背裝的女人。

遲遇有些驚訝的目光落在冉禁微側的臉龐上。

的确是冉禁,可又太不像冉禁。

正在跟冉禁說話的女人盤着長發,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妝容成熟魅麗,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冉禁的肩頭,一只手托着酒杯,含情脈脈的眼睛落在冉禁的臉龐上,往冉禁的方向頂着一側的腰,整個人幾乎貼在冉禁身上,正有滋有味地品味她的美貌。

冉禁對于這等親密居然沒有絲毫的抗拒,反而任對方糾纏,還帶着只有對着遲家姐妹才會有的笑容。

“是啊,龔小姐說得對,早該這樣打扮了。”冉禁和對方碰杯。

遲遇對身邊的股東們含笑說了句“失陪”,端着酒杯倏然起身,走到冉禁的身後。

在龔小姐和來勢洶洶的遲遇對視的那一刻,遲遇的手已經穿過冉禁的後背,撇開龔小姐的手,取代了對方搭肩的動作,将冉禁攬住。

“大嫂。”遲遇用一貫得體又禮貌的笑容面對所有因為她的出現而笑容僵硬的人,“我有些話跟你說,能和我去二樓嗎?”

龔小姐被她這麽一撇,差點沒站穩,帶着怒意瞪她。

遲遇倒是平靜地回視她,笑容未變,絲毫不将她放在眼裏。

龔小姐:“……”

冉禁感受到遲遇在她肩頭暗暗施的力度,擡了擡嘴角,對賓朋們說:“抱歉,我離開一會兒。”

兩人沿着臺階上樓,到了無人的二樓走廊。

二樓的落地窗明亮無塵,淩冽的北風将夜空裏的雲吹得一幹二淨,露出漫天璀璨的星辰。

“她是你下一個目标嗎?”遲遇靠在窗邊,端着酒杯無意識地搖晃着。

冉禁雙臂抱在胸前:“沒錯。因為你的關系,對月軌道被鎖,我當然需要去尋找能幫助我度過困難的合作夥伴。”

遲遇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冉禁裸.露出的鎖骨上:“今天這一身可真是出乎意料,完全不是你的風格。”

冉禁正要開口,遲遇搶先一步說:“你知道今天晚上我會來,所以故意演這出戲給我看,是嗎?”

冉禁側面對着她,在暧昧的燈光和月光之下,她看見冉禁的嘴邊毫不掩飾地漾起一絲笑意。

有些輕蔑,且嘲諷。

“咣”地一聲,遲遇将手裏的酒杯放在了窗臺上,迅速靠近冉禁。

冉禁蹙起眉,本能地往後靠,腰一下子抵在了身後的窗沿上。

遲遇挨着她,眼眸清冽似冰,而握着冉禁手腕的掌心裏卻滾燙如火。

“可惜你的演技拙劣,這一身戲服也實在不适合你。你何必舍近求遠尋找什麽其他的合作夥伴,你大可來求我。只要你足夠有誠意,對月軌道的事情咱們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被她堵在窗邊的冉禁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地看着挑釁的她。

冉禁淡笑道:“你該不會還在惦記着我喜歡你的事吧?要怎麽說你才能相信我說過的話呢?我說過了,我對漂亮的女人沒什麽抵抗力,剛才那位和我交流感情的龔小姐就長得很美,除了談生意上的事之外,我和她還有別的事情可以聊聊。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說完,冉禁慢慢收斂起了笑意,轉開了目光。

無論她說不說話,笑不笑,她的氣質都是一成不變的。

如同無人能抵達的森林之湖,水面如鏡無風無浪,尋覓它的所在已經很難了,更何況是打破她心湖的平靜。

遲遇太陽穴在暗暗發痛,倏然靠近,将二人雙唇的距離猛地拉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極近距離。

帶着各自香水味的呼吸瞬間纏綿在一塊兒,變成了複雜的嗅覺,在兩人的鼻尖和唇面上翻湧。

她想打破冉禁的沉默,想要一眼看到她心底裏去。

可是,這個吻終究沒有落下。

她發現冉禁依舊沒有閃躲,沒有窘迫,反而毫不回避地凝視她的眼眸,笑了。

“怎麽停下來了?是因為這兒不是新聞發布會,沒有觀衆嗎 ?”冉禁不僅沒有躲開,反而往前一步,胸口貼在遲遇的胸前。

“小遇,你到底是沒談過戀愛的孩子……”冉禁的語調随着她的靠近,慢慢放低,漸漸染上了和月色一樣暧昧的氣息,“你的吻跟你的人一樣,天真可愛。”

遲遇要直起身子遠離,卻被冉禁一把抓住了領子。

“要大嫂教你,成年人應該怎麽接吻嗎?”

沒等遲遇回答,冉禁已經吻了上來。帶着莓果甜香的氣息頃刻間蔓延在唇齒之間,糾纏着,炙熱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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