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二更)
冉禁回來的那天,遲遇正在聽徐經理給企劃部開會,自告奮勇來做會議記錄。
隔着會議室的玻璃門,冉禁看遲遇将長長的頭發盤在腦後,妝容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凜有生氣,精明幹練。
冉禁靜默無聲地凝望遲遇,而遲遇正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
她打字速度飛快,手邊還放着個錄音設備,将整個會議記錄的發言都錄下來,回頭可以對着錄音來校對記錄,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再聽一遍消化吸收。
冉禁看了遲遇一會兒後回到辦公室裏,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喝過咖啡頭又開始有些疼,心悸的感覺反反複複。
自從這次出差第一趟潛入四百米的海底返回後,她的狀況一直都不太好。
原本一個星期的出差行程也縮短為三天。
回來後冉禁在公寓裏休息了半天時間,幾乎都在昏睡,今早醒來感覺好了些,放心不下公司裏的事情,吃了些藥就來公司了。
【你最好真的是放心不下公司,你明明是放心不下小王八蛋好吧?】
冉禁坐到辦公室裏,收到了路司勍相隔半小時回過來的微信。
路司勍的語音直接公放了出來,冉禁往合着的門口看了一眼,确定遲遇沒在這會兒進來,打開電腦登錄郵箱,一邊查收郵件一邊對路司勍說:
“我當時走得太突然,一堆工作都丢給她了,她這幾天肯定忙得焦頭爛額。”
微信發出去後,冉禁想到那天離開時的沖動,和離開之後輾轉難眠的擔憂,不免在心裏自嘲,根本就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果決。
別人到底是拿得起放不下,而她,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冉禁知道是遲遇來了,忽地緊張,嘴角也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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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
遲遇手裏抱着電腦,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一掃剛才在會議室裏的嚴冷,一雙漂亮的眼睛本來就明麗多情,這會兒又多了一層不帶掩飾的驚喜。
被她瞧上一眼,冉禁只覺得臉頰禁不住地發燙。
“嗯,回來了。”冉禁淡笑着回應,習慣性地迅速将目光轉開。
遲遇将電腦放下,沒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走到冉禁身邊問她:“你去哪兒出差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身為你的助理居然完全不知道。”
冉禁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不蹿也不膩人,忍不住暗暗地增加了呼吸的頻率。
“一個項目突然出了點狀況,沒來得及跟你說。”
“哦?什麽項目需要你親自出馬,還走得這麽急。”
遲遇也并非要她回答,她知道冉禁要說的話,剛才回答的時候就會直說了,只含糊地用“一個項目”概括,說明她并不想言明。
所以遲遇自己接了後半句:“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
“嗯?”
冉禁回頭,看遲遇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腰抵在椅背邊沿,距離她的肩膀非常近。
襯衣的衣角收進了褲子裏,隔着一層薄薄的白色襯衣,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身盡顯無餘。
冉禁就看了一眼,便不自然地将頭轉了回去,手中裝忙,随意一點。
“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冉禁盯着電腦屏幕,但沒有一個字能進入到她的腦子裏,“是真的事出突然,我決定出發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不想打擾你,所以就沒跟你說。那地方手機信號也不太好,不方便聯系,所以……”
遲遇打斷她的解釋:“沒生我的氣就行。你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弄得我都不知道說什麽會踩着你的雷區。以後我要是說錯話你就直接告訴我好了。”
冉禁以為自己不聲不響地離開這麽多天,再回來遲遇會逼問她偷偷去了什麽地方。
結果遲遇并沒有這麽做,而且言語之中,還有緩和關系的趨勢。
冉禁知道,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帶遲遇進入遲氏集團,毫無保留地教導她,所以她才會主動緩解劍拔弩張的緊張關系。
可歸根結底她們之間最最重要的矛盾并沒有徹底消除。
就算現在的關系比之前好了許多,也并不代表往後不會再生變數。
冉禁的思緒有些飄,遲遇離開的時候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你看了五分鐘的這封郵件是封已回複郵件。”
冉禁眼睛圓了圓,心裏一陣窘迫。
遲遇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見冉禁不動聲色地退出了那封郵件頁面,重新點開一封未閱讀的。
将一切都看在眼裏的遲遇,忍不住将笑意挂上了嘴角。
一整天的工作下來,冉禁發現自己突然的離開,并沒有讓遲遇手忙腳亂。
遲遇不僅完成了助理的全部工作,還幫她梳理了輕重緩急,讓她一回到公司就能快速處理最緊要的事。
托遲遇的福,今天還算輕松。
窗外的天早已經黑了,密密匝匝的雨已經将整個城市澆透。
因為窗戶的隔音效果太好,埋頭工作的遲遇都沒發現外面什麽時候下了這麽大的雨。
今天她嫌太累就沒開車,打車來的。
這會兒下大雨又晚高峰,肯定叫不到車。
遲遇就要給陳管家打電話讓他來接的時候,冉禁說:“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
坐進冉禁車副駕,遲遇有種熟悉的踏實感。
當冉禁穩穩地駕車進入到雨夜車流之中,遲遇才發現,原來讓她舒适的并不只是冉禁副駕這個坐了無數次的位置,還因為整個車廂內充滿了熟悉的氣味。
“吃巧克力嗎?墊墊肚子。”
等紅燈的時候,冉禁從車鬥裏拿出一盒沒開過包裝的巧克力遞給遲遇。
冉禁說:“看現在的路況,到遲家可能得一個多小時。我太疏忽了,上車的時候應該給你把晚餐準備好。”
“不用這麽麻煩,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我喜歡吃。”
熟悉的寵溺讓遲遇全身放松,聽到遲遇上揚的聲調,和那句“喜歡吃”,冉禁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溢出了淺淺的笑意。
遲遇将巧克力拿了過來,打開包裝,吃了一枚,目光一直鎖定在中控臺右側,那兒擺了一枚小小的車載香氛。
這款香氛的外形是顆小蜜桃,白裏透紅,小桃尖上的粉嫩做得特別真實、可愛。
桃子味柔和香甜,所以當年遲遇特別喜歡,可惜還沒到考駕照的年紀,就買了一堆,非要放在姐姐和冉禁的車裏。
無論是巧克力還是車載香薰,全都是遲遇的心頭所好。
這不免讓她想起,冉禁喜歡吃的那些菜色,也幾乎是比着她的口味來的。
“冉姐。”遲遇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說,“這香氛兩年前就停産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買不着了,沒想到你還用着呢。”
綠燈了,冉禁慢慢點油門,瞥一眼小桃子,說:“我那還有,回頭我給你拿。”
遲遇吃第二顆巧克力,若有所思地試探道:“你買了很多?”
“嗯……”冉禁看着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将擋風玻璃上潺潺的雨水刮去,實話實說,“用慣了就不想換了,之前聽說它要停産我就多買了點。”
“真難得。”
“嗯?”
“你也會有喜歡的東西。”
冉禁的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昏暗的車內遲遇隐約捕捉到了。
車實在太多,根本跑不起來。
車裏的兩個人都不太着急。
只不過這時候已經過了晚飯的點鐘,遲遇想起中午的時候她給冉禁買了一份宮保雞丁,冉禁吃了幾口之後似乎胃口不太好,怎麽都吃不下了,還不丢,想要放到冰箱裏說明天再吃。
殘羹冷炙被遲遇直接塞進了垃圾桶。
中午沒吃什麽東西,一直撐到了這個點鐘,還只惦記別人呢。
“你也餓了吧,也吃個巧克力?”遲遇問冉禁。
“好,等下個紅燈……”
冉禁話還沒說完,遲遇就将一枚剝去包裝的巧克力遞到她唇邊:“張嘴。”
以前她坐在冉禁副駕的時候,經常喂冉禁吃各種東西,從零食到水果,只要她在吃的,就不會少了冉禁的份。
大概是這幾天遲遇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因為冉禁突然的離開,讓她無法宣之于口的情緒蒙在心窩裏醞釀了好幾日。
今天冉禁終于回來了,遲遇不得不承認,因為見到了冉禁,枯燥又沉悶的心情迅速變好。
這一刻喂冉禁吃巧克力的舉動,即便知道有些不妥,可蠢蠢欲動的逾矩感還是誘惑着她這麽做了。
冉禁略略一愣,一下子按到了喇叭上,叭地一聲,遲遇手裏捏的巧克力差點被吓掉。
“謝謝……”冉禁很快将巧克力含入口中,含糊地道謝。
因為她在開車,吃巧克力的這一下動作沒太掌握好力道,吃到巧克力的同時,發燙又柔軟的唇蹭到了遲遇的指尖。
“……”冉禁只能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
軟糖一般的觸感迅速蔓延至遲遇的心裏。
指尖沾了點冉禁的口紅色,她這才發現冉禁居然抹了櫻粉色的口紅,通透又自然,将她的年齡減了好幾歲。
“好吃嗎?”遲遇就想多問她幾句。
“好吃啊!”巧克力球将冉禁的臉蛋撐起一個小小的半圓形起伏,真情實感又加重了語氣,怕遲遇不相信似的。
還以為這場冬雨會下一整夜,下了高架雨勢就開始轉小,等到了遲家時風雨已歇,依舊凍人。
“謝謝冉姐送我,明天見。”
遲遇推開門下車,一股冷空氣從外面灌進來,讓全程都忽略了不适感的冉禁又一陣雞皮疙瘩戰栗。
“小遇。”冉禁叫住她,遲遇回頭,盤起的頭發有幾縷被風卷起,連帶着她的風衣也向冉禁的方向張開,就像是要将她包圍似的。
“巧克力喜歡吃的話帶着吧,家裏應該沒有。”冉禁将巧克力遞給遲遇。
“還真沒有,那我拿着了。”遲遇拿了巧克力進了院子,冉禁的車還停在門口,沒有立即走。
她想看着遲遇安全進屋。
遲遇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裏,客廳橘黃色的燈光在冬夜有種穿透一切寒冷的溫暖力量。
小遇在這安全又溫暖的地方,真好。
冉禁用指背壓了壓緊痛的眼皮,似乎有點發熱的症狀,渾身惡寒,且頭暈惡心。
大概是前幾天下潛得太頻繁了吧,身體有些不适。
她抓了兩顆薄荷糖丢進嘴裏,想要用薄荷提神,振作精神回公寓。
剛要開車,遲遇又從屋裏跑了出來,蘇阿姨也跟在她身後。
“怎麽了?忘帶什麽了嗎?”冉禁見她慌慌張張的,将車窗打開問她。
遲遇滿面焦慮:“露露丢了!”
冉禁:“露露丢了?怎麽會丢?”
難怪冉禁覺得奇怪,遲遇也不能理解。
露露年紀已經不小了,雖然它平時看着比其他的老貓要活潑一些,喜歡上竄下跳。
但畢竟貓是領地意識很強的動物,平時基本不會從它熟悉的領地裏離開,外面有些風吹草動,都會讓它驚恐地藏起來,半天不出來。
蘇阿姨雙手交握在一塊兒,眉心壓了一座大山:“咱們的新風系統不是有點問題嗎?我就讓物業的人過來看看。今天物業來了兩個人扛了工具,敲敲打打的,估計露露就是被那動靜驚着了。平時家裏一來人它就會藏起來,所以我也沒記得關門,露露大概就是那會兒跑出去的。”
遲家別墅上下三層還有一間寬敞的閣樓,很大的前後院,大幾百平的面積平時蘇阿姨要找露露都難,何況是發現幽閉空間愛好者露露趁人不注意跑出去了。
遲遇問她:“幾點鐘的事?”
蘇阿姨說:“物業來的時候是下午兩三點那會兒。”
這麽一算,露露已經跑丢好幾個小時了。
遲遇的臉色陰沉,心急火燎的情緒全都鋪在臉上。
冉禁和蘇阿姨都知道遲遇有多寶貝露露。
小學到初中那段時間,冉禁還沒到遲家,遲理忙得幾乎見不着人,是露露陪伴遲遇熬過來的。
它的善解人意和乖順,化解了遲遇年少時的寂寞。
對于遲遇而言,露露不止是一只貓,更是極其重要的家庭成員,遲遇一直将它當做妹妹。
姐姐剛剛離世沒多久,露露又不見了,以它的年齡和在人類家庭生活的時長,恐怕已經喪失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
一旦失蹤,極有可能活不下去。
這對遲遇而言是多大的打擊,不言而喻。
“你先別着急。”冉禁握住遲遇的胳膊,“我馬上通知物業,讓物業一塊兒找找。社區的外牆很高,露露未必跳得出去。要是從大門出去的話物業的人說不定會看見的。蘇阿姨,你叫上家裏人一塊兒出去找,讓物業那邊也盯一下監控,看看能不能拍到露露。”
蘇阿姨說:“好!我這就去!”
冉禁跟遲遇分析:“露露很早以前在外面流浪過一段時間,就算待在家裏十多年,最基本的隐藏行蹤的能力應該還在。它不熟悉外面的情形,這會兒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找一個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将自己藏起來。咱倆分頭往綠化帶裏看看,露露很有可能在裏面。放心啊,有我在,肯定能将露露給你帶回來的。”
遲遇原本繁亂焦躁的情緒,被冉禁極有邏輯的安排給撫平了一些。
別人說這種話,她可能不太會信,但是冉禁說她能将露露帶回來,那就一定行。
“好,我先去西面的花圃裏找找。”遲遇說,“你去東面人工湖附近瞧瞧。拿着手機,找到露露的話互相通知一下。”
“嗯,你小心點,剛下過雨,路滑。”冉禁提醒道。
“好。”遲遇在朦胧的夜燈下回眸,對冉禁說,“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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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