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冉禁從重症監護轉到普通病房,再到後來漸漸好轉,遲遇一直都陪在她身邊。

都不用遲氏集團來找冉禁,遲遇在出事後的第一時間就聯系了董事會。

在國內給冉禁當助理的時候,冉禁已經跟她交待過了,現在遲氏集團的哪些人是值得信賴和托付的。

遲遇得留在冉禁身邊照顧她,便逐一聯系了冉禁信賴的高層。

柯正興,柯叔叔,就是遲遇選中的托付對象。

柯叔叔是遲氏的三朝元老了,當初是父親一手提拔上來的核心骨幹,遲氏最艱難的時候他沒有離開,時至今日已經為遲氏效力近三十年。

柯叔叔立即派人來海外協助遲遇,同時也讓她放心,就算她和冉總都不在國內,集團裏的所有項目他都會盯着,絕不會出纰漏。

“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遲遇聽到這句堅定的話,心裏多少踏實了一些。

不過她離開國內時已經在集團內部安插下了自己的人,無論國內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冉禁醒了之後,果不其然立即惦記起國內的工作。

“你好好養病,集團裏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遲遇坐在床邊的躺椅上,剝掉桃子的皮,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正好能入口的大小,用叉子叉起,遞到冉禁的嘴邊。

“如果你乖乖吃個桃子,我就給你看看現在所有的項目進度。”

見遲遇像哄小孩一樣哄她,冉禁有點哭笑不得。

“小遇,別鬧了。雖然我出來之前交待好了很多事,可是我沒計劃在外面待這麽長時間,只怕各項目後期的推進都要耽擱,這可都是燒錢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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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冉禁很不放心的樣子,遲遇一手拿着叉子,一手将平板拿了過來,打開集團內部的系統,用柯叔叔給她開設的權限,把現在遲氏所有項目的進度和反饋報告打開,一一跟她解說。

冉禁認真地看着,越看越覺得驚訝:“小遇,你很厲害,全都有條不紊。”

這些日子遲遇一直都待在冉禁身邊守着她,冉禁基本上都處于昏迷狀态。冉禁昏迷的時候,遲遇就抱着電腦和國內的柯叔叔連線,一塊兒處理集團的事。

從柯叔叔那邊她學到了很多,柯叔叔誇獎她特別聰明,不愧從小到大都是學霸,就算不是自己專業領域的事,一教就能舉一反三。

集團裏的事遲遇沒少出力,不過她從來都不是喜歡邀功的性格,就說:

“都是柯叔叔在處理,我隔着太平洋呢,只能打打下手。怎麽樣,現在可以好好吃口桃子了吧?”

冉禁還要說什麽,遲遇直接将桃子頂在她唇上了,沒給她繼續絮叨的機會。

“好好吃水果,補充維生素。吃完桃子我再給你切個橙子。看,那邊一大盤的水果,你都得慢慢吃完。”

冉禁安靜地吃桃子,看了眼堆成小山的果盤,已經有點飽了。

遲遇說到做到,桃子喂完了,又去切橙子。

依舊是将果肉切成一口吞的大小,端到冉禁面前,叉起一塊,要繼續喂她。

冉禁剛才被她喂了一頓,渾身不自在,看她還要再喂,忍不住說:“……我自己來。”

“你想自己吃,倒是看看手能不能擡起來啊。”

冉禁在剛清醒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僅傷了腿,一只手骨裂,一只手軟組織挫傷,動一下就疼,想要拿起叉子自己進食恐怕暫時還做不到。

冉禁有點尴尬,遲遇輕笑了一聲後,想到了在盤山公路上的生死一瞬,過去了大半個月,依舊令她後怕。

遲遇特別真誠地說:“冉姐為了我救我差點兒把命都搭進去,讓我喂你吃點兒水果怎麽了?是不喜歡吃橙子,還是不喜歡我喂你?”

冉禁立即說:“沒不喜歡啊。”

這個回答一語雙關,喜歡橙子,也喜歡遲遇喂她。

遲遇能清晰地察覺到冉禁在否認自己的“不喜歡”時的迫切,生怕遲遇會誤會她。

其實以前冉禁也是這樣,對遲遇從不會說一個“不”字。就算是為難的事情,只要遲遇撒個嬌,她立刻就會投降,毫無原則。

現在的遲遇回溯過往,很多細節早就印證了冉禁的心思,可惜以前的遲遇因為姐姐的原故一直都将她當成大嫂,從未往這方面想。

即便是現在,她依舊覺得有些陌生,且不可思議。

而冉禁卻在說完之後,暗暗地後悔……

冉禁額頭縫了六針,手臂、腿和髒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如今脫離了危險,自理能力卻大打折扣,需要人照顧。

當然可以請護工,但遲遇不想将冉禁交給別人。

遲遇買了一只黃皮黑爪肥肥的小狐貍玩偶過來,給冉禁解悶。

冉禁看着眯着眼睛憨态可掬的小狐貍,覺得這麽可愛的小玩偶和自己的年齡不太相符。

但一想到是遲遇為她挑選的,又舍不得冷落它,将它放在枕邊,每夜和小狐貍一塊兒入睡。

這一場從天而降的車禍,宛若時光倒轉,好像回到了冉禁剛剛來遲家的那段時光。

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渾身是傷無法自理,遲遇幫她擦過身洗過頭發,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飯,扶着她如廁。

“小遇,我自己可以的……”

當年的冉禁站都站不起來,如廁的時候遲遇不嫌她,心無城府地幫她,甚至直接動手脫褲子。

而現在,面對窘迫的冉禁,以遲遇的立場也不好堅持,只能将她扶進衛生間之後就出去了。

“有事叫我啊。”遲遇在門外說。

“嗯……”

隔了一會兒,冉禁沒聽見她的腳步聲,問道:“小遇?”

遲遇果然還站在門口,聽到她呼喚立即就要推門進來:“我來了。”

“等一下!”冉禁趕緊說,“我是想讓你走得遠一點!”

遲遇:“……”

這衛生間比不家裏,也不比公司,雖是單間病房,但衛生間很小,還沒有音樂聲遮掩尴尬。

遲遇心裏挂記着冉禁,怕她自己撐不住,所以堵在門口沒走。

她倆相當于只隔着片薄木板。

一想到這,冉禁就沒法放松。

遲遇聽她這麽說,明白了,清了清喉嚨道:“有事你喊我。”

“嗯,不會有事的,放心。”

遲遇走回床邊,用手機放音樂,将聲音調大。

衛生間裏好不容易自己坐下來的冉禁聽到了音樂聲,她撐着下巴低着頭,長發垂在臉旁,暖融融的感覺包裹着她的心。

她知道她不能這樣,可是又情不自禁。“你怎麽會出現在盤山公路上?怎麽會知道我有危險?”遲遇給冉禁削蘋果的時候問她。

冉禁打了個悶嗝,跟遲遇求饒說真的吃不下了,遲遇便自己吃了起來。

“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冉禁說,“我聽小張說,你把助理的工作重新交接給她,要回FPIU一段時間,我想應該是在國內待得太久,你公司那頭催你了吧。正好當時我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了,到A城出差,和FPIU相隔不遠,就想着來看看你。本來要打電話給你,你手機一直接不通,打到FPIU才知道你要去天文臺,我就開車過來碰碰運氣了。”

通往天文臺的盤山公路信號爛得很,遲遇是知道的,手機信號時有時無。

從A城前往天文臺,必然要經過這段盤山公路。

要是到了天文臺,手機肯定有信號,就能接到冉禁的電話了。

只要遲遇還沒到天文臺,冉禁沿着這條路下來必定會和遲遇相遇。

大概是前一段時間要思索、提防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遲遇本能地在分析冉禁突然出現的事。

不怪她多想,冉禁出現的時機實在太湊巧,換成誰都想知道為什麽她會恰好出現在緊要關頭。

遲遇安靜地吃完蘋果後,跟冉禁說:“撞我車的那輛沃爾沃前段時間已經被打撈上來,警察來找過我,開車的是個白種男人,有吸.毒的前科,無業,我确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更沒有私人恩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盯上我。”

冉禁幫她分析:“根據你出事的地點來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應該是跟着你到了沒人也沒監控的地段,有預謀地動手。”

遲遇眉毛微擡:“大概是我查到了一些見得不人的事吧。”

在遲遇出事的當天,将冉禁緊急送入醫院後,在手術室外,遲遇接到了齊瞳的電話。

“什麽?你也被車撞了?”遲遇盯着發亮的手術室的燈,聽見電話那頭齊瞳說的話,她頭皮發麻,“怎麽回事?你現在怎麽樣了?”

“我沒事……幸好被路過的,咳咳路過的警察同志救了,就擦破點皮而已。”

齊瞳在那邊說話有點支支吾吾的,遲遇只當她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難,還沒緩過神來。

遲遇聽她這麽說,緊繃的心稍微舒緩了一些,随後跟她說了盤山公路上的險情。

聽到這個堪比好萊塢災難大片一樣的事情經過,齊瞳大大地“啊”了一聲:“卧槽,不是吧,這麽可怕!那你冉姐人呢?”

“還在搶救……”遲遇的聲音弱了下去,想到冉禁渾身是血的模樣,心被錐得難受。

齊瞳那邊安靜了片刻,才說:“你冉姐是真的在意你。換成任何人都很難做到以命換命。小遇,跟你說句真心話,咱倆這麽多年的發小,可這麽可怕的事兒,換成我估計都會猶豫一下,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我覺得你冉姐要不是把你的命看得比她的還重要,要麽就是有自毀的傾向。不然真的沒法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下定決心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遲遇在電話這頭沉默着。

她知道齊瞳看得挺準,她更知道冉禁二者皆有。

內疚的情緒在心口不停地沸騰,她捏了捏鼻梁,轉了話題:“咱們同時遭到了暗算,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咱們查到了關于周宇出事的時候來。我覺得這事應該和周宇有關。”

齊瞳重重地“嗯”了一聲說:“我也是這麽覺得。周宇這件事太蹊跷,要不是一點點找行車記錄儀,根本就不可能發現現場出現過兩輛120這件事。大概是咱們碰到了誰的底線,來索命的。”

遲遇冷笑了一聲:“要是沒這場殺人滅口,我還不确定周宇就是真正的突破口。這麽一來倒是讓我确定了方向,周宇一定有問題。你這段時間小心一點,盡量別出門了。等冉禁的情況穩定了我就回國。”

周宇和冉禁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冉禁肯定知道姐姐死亡的真相,可是迄今為止,冉禁沒有想要告訴她。

早在那場圖窮匕見的新聞發布會上,遲遇就問過了冉禁,但她沒說。

為什麽她閉口不談呢?

如果她不是殺死姐姐的兇手,那麽就又回到之前設想過的可能。

有人扮成了冉禁的樣子,殺死姐姐,想要嫁禍給她。

難怪她們查到了周宇的時候就遭遇危險,肯定是和這兩張長得極為相似的臉有關。

聯系姐姐在死之前給冉禁打了那一通電話,應該是姐姐臨終之前需要給冉禁交待什麽。

姐姐将最後的時間留給了冉禁,會不會是讓冉禁為她辦什麽事,也為她瞞什麽事。

而遲遇,就是她最要瞞的人。

這一切很合理,但再合理都是遲遇的猜測。

在這龐大的黑幕之後,不知道上演的是一出什麽樣的劇目,有可能和遲遇所想一致,也有可能完全不同。

但遲遇知道,自己一定要查下去。

為了姐姐,也為了她自己。

冉禁聽了她的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遲遇:“你不問我查到了什麽嗎?”

冉禁颦眉蹙頞,拉住遲遇的衣袖道:“我不知道你查到了什麽,但是很明顯你已經被人盯上了。小遇,你聽我的,遲氏集團我肯定會給你,但……”

“但不是現在。”遲遇替她說完。

冉禁不置可否:“你能不能留在這兒,暫時不回國?等我将國內的事情處理完了,你再回來。”

遲遇凝望着她,眼裏看不穿的情緒攝住了冉禁。

“姐姐到底是怎麽死的,冉姐,你能告訴我嗎?”

和上一次的萬念俱灰和痛苦相比,這時的遲遇問得很平靜,平靜到冉禁幾乎不敢回望她的眼睛。

冉禁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開口:“這件事我們之前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小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知道冉禁又要重複以前說過的話,遲遇打斷了她,用低沉,但毫無侵略性的柔軟聲音說:

“之前我已經問過你了。但是我現在想要再問一次。冉姐,我姐是你殺的嗎?”

夕陽落在冉禁的瞳孔裏,将她雙眼染成了琥珀色。

吃完了水果後,被遲遇細心地抹上了唇膏的雙唇微微張啓,落下了兩個字:

“不是。”

一顆巨石從遲遇的心頭落下,卻沒有讓她情緒有太大的起伏。

聽完冉禁的回應,她微笑着“嗯”了一聲,說:“我相信你。”

冉禁沒想到她會這麽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回答。

如碎星般燦爛的笑意,和那句再平實不過的“相信”,讓冉禁鼻尖發酸。

遲遇低下頭努力将難過的情緒從心裏擠出去,忍着沒讓眼淚落下來,深呼吸了兩下,笑着問冉禁晚上想吃什麽。

作為成熟的成年人,隐藏自己的情緒是一門必修課。

冉禁也很快調整好思緒,無奈地說:“你一直喂我吃水果,這會兒真的一點都不餓,還撐着呢。”

“你還記得嗎,以前你跟我說過水果不算飯,非要讓我按時吃飯。怎麽這會兒到你這就耍賴?”

冉禁被她說得一時語塞。

遲遇一副家長寵溺的語氣說:“多少吃點吧,我給你買點排骨湯,能吃多少吃多少,行不行?”

冉禁可以對這個世界鐵石心腸,對自己滿不在乎,唯有對遲遇的話無所不應。

這條命都可以交給她,何況是為她喝一口排骨湯。

坐在病床上的冉禁乖順地點了點頭,說:“不要太多,好不好?”

遲遇感覺不按照她的話來簡直就是欺負她,難得颠倒了輩分,溫柔道:

“好好好,就來一點兒小鳥胃的分量,正好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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