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才出了須彌天地珠,陸散就拿出那兩個玉盒子。

他左看右看,終于沖着林海那邊吼了一句。

“綠尋,給我個亭子。”

他的态度理所當然,綠尋也沒和他計較。

不多一會兒,林海裏飛來一層一層的綠葉枝幹。

它們在空中卷了不過一刻鐘,層層疊疊,原地憑空就多出了一個翠綠色的亭子。

陸散點點頭,徑直入了亭子裏,在一個蒲團上坐下。

他将兩個玉盒放在矮桌上,打開其中一個,濃郁的果香飄出,陸散閉上眼睛,享受般地輕嗅。

等到他張開眼,看見的,就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對面的綠尋和那駕着水雲有些呆愣的青龍魚。

綠尋手裏拿了十幾顆珠果,一口一個吃得飛快。

而青龍魚駕着水雲在一旁搖頭晃腦,垂涎欲滴,卻壓根不敢在陸散未同意之前動手。

見他睜眼,綠尋邊吃邊開口:“你這果子,可終于是結出來了。”

當年陸爾對此心中惋惜,也曾将這件事和綠尋提起過。

陸散點點頭:“可算是吃着了。”

他邊和綠尋說話,邊轉頭去看青龍魚:“吃吧。”

得了陸散的話,青龍魚眼睛都紅了。

它張嘴一吸,玉盒裏的珠果絮絮飛出,落入它大張的嘴巴裏。

玉盒子裏的珠果算是不少了,可也被它兩口吞盡。

它咂吧咂吧嘴巴,水雲飄到陸散身邊,上上下下不斷轉彎。

陸散笑得眼睛彎成一條線:“好吧好吧,知道你這麽多年過來,嘴饞了,将你的魚拿過來就是了。”

卻原來是青龍魚多年不見陸散,現在觑見陸散得空,便央求着,要他給它烤魚呢。

陸散也知道它吃貨的本性,如今難得見面,就不推辭,大大方方答應了。

青龍魚眼睛都亮了,它在水雲上一個甩尾。

湖泊上驟然出現一個水龍卷,水龍卷帶着一條條粗·長又肥大的靈魚掠過天空,落在葉亭子外頭。

落葉一樣的靈魚在亭子外面堆成了一個魚山。

陸散看着那座魚山,嘴角不住抽搐。

這是将湖泊裏的靈魚都拎出來了吧。

綠尋手裏撚着珠果慢吞吞地吃着,見此,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在陸散心頭插上一刀。

“既然陸散你要開靈魚宴,那就算上我的一份吧。”

也不見他怎麽動手,又是一條水龍卷從湖泊裏飛出。

葉亭子外面的那堆靈魚山立時就高了一倍。

這下陸散嘴角不抽了,他抽的是眼皮子。

居然還有!

對着那座靈魚山,陸散沉默了一會兒,轉眼定定看着綠尋:“我記得,你是一棵樹。”

綠尋低頭數着手裏的珠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我确實是一棵樹。但我已經修成大妖,自然和其他的樹有所不同。”

陸散看着綠尋不說話了,綠尋也沒理會陸散的視線,只一顆一顆地吃着手裏的珠果。

等到他拿在手裏的珠果吃完,他就伸手打開桌子上的另一個玉盒,取出裏頭放着的珠果,繼續一顆一顆地吃着。

青龍魚得了陸散要給他烤魚的承諾,也不在乎那點子珠果了。

而現在,陸散似乎有反悔的意思。

它就更顧不上那點子珠果,只用一雙帶着淚珠子的眼睛看着陸散。

似乎只要陸散出言反悔,它就能真的哭給陸散看。

陸散伸手按上額角,忍了又忍,終于還是一巴掌拍在青龍魚的頭上。

“行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快将這副樣子給我收起來。你以為你還小呢!”

青龍魚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再那樣看着陸散了。

但這并不意味着,它就沒有別的招式了。

它低着頭,身體在水雲裏縮了又縮,連尾巴都是萎萎地垂下,沒有半點精氣神。

綠尋不知何時擡起了眼睛,彎着唇看着青龍魚和陸散,默不作聲,等着最後的結果。

陸散擡頭望着綠色的亭蓋,無奈屈服:“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

青龍魚原地複活,它悄無聲息地和綠尋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指揮着水雲在陸散身邊來回飄動。

陸散瞪了青龍魚和綠尋一眼,無可奈何。

事實上,就是幾萬年前的陸爾,對上這兩個無賴的家夥,也得妥協。

陸散在須彌天地珠裏翻了翻,找出昔日陸爾放在裏面的廚具,起身走到亭子外面。

他找了一個平整的地方,沖着綠尋點頭:“幹柴。”

綠尋也是會意,地面一堆細長的幹木柴碼得整整齊齊,極其好看。

陸散翻翻白眼,也沒有再說什麽。

他擺出一個水缸,轉頭看青龍魚:“水。”

青龍魚乖乖一甩尾巴,水缸裏滿滿的水清靈透亮。

陸散擡手拿過一條大魚,一手拿着一把大菜刀,刮鱗、去腮、去內髒、抽黑膜,擡手一招,水缸裏飛出一小股水,淋在大魚和陸散的手上。

他動作娴熟,幹脆利落,光看架勢,就知道他絕對是一位大廚級廚師。

但,看看陸散的裝束,再看看他此時的動作眼神,就會覺得,太違和了。

一個氣度出塵,姿态淩仙的修真弟子,轉眼就變成了凡人間忙碌在煙火裏的廚子,這絕對是天大的颠覆。

但綠尋和青龍魚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認知,他們從亭子裏走出,乖乖地幫着陸散在一旁堆起篝火。

當然,動手的只有綠尋。青龍魚這條懶魚卻只是圍着他們兩人轉個不停,不時還會在水雲上翻個跟鬥,自己和自己玩上了。

偌大一個山谷,山風呼嘯,循環往返,葉聲相和,火聲噼啪,夾雜着陣陣騰空的聲音,安靜平和,似乎連時光都為之靜止,甚至倒流。

有那麽一瞬間,陸散忙裏偷閑轉頭掃了一眼周圍,還會以為,此時還是當年。

好不容易忙過了一陣,陸散坐在篝火旁,雙手騰空,不住擺動。而被架在篝火上串燒的魚肉,也随着陸散的動作不住翻轉。

陸散有時也會停下,撒上一些鹽巴、孜然、胡椒、辣椒等調料品,然後再翻轉。

而綠尋和青龍魚此刻也都安靜地等在一旁,鼻翼不斷扇合,吞食着空氣裏的香氣。

陸散瞥了他們一眼,随手取出一個超大盤子,抽出兩條魚串,擺放在盤子上晾着。

綠尋和青龍魚也不和他客氣,見烤魚出來,一人一條,快速分食。

陸散才剛要放下兩條魚串,他們兩人已經眼睛發亮地盯着陸散的手了,而他們的身旁,還擺放着一堆吃得光亮的骨頭。

陸散忍不住了,他皺皺眉頭:“我說,你們兩個,究竟多久沒有吃過肉食了,怎麽餓成這個樣子?”

綠尋伸手接過陸散手裏的魚串:“也就是你離開以後啊。”

青龍魚也在水雲上不住點頭:就是,都那麽久了,他們自然是餓得不行了。

綠尋轉頭看了青龍魚一眼:“它在水裏還能吃些肉食,我就只能餓着。”

青龍魚也是翻了個白眼:喂喂喂,我那時餓得實在受不了了。你是不知道,這些魚生吃味道究竟有多難忍耐。

其實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只是青龍魚被陸爾慣壞了,一朝放生,開始的時候還是自由的,後來就難受了。

陸散不信:“我離開前,我記得有給你們準備了食物的啊。”

為數還不少,整整裝了三個儲物戒指。那時湖泊裏的靈魚幾乎一條不剩,能幸存下來的,也都是只有指長的幼苗。

綠尋依然理直氣壯:“吃完了。”

青龍魚在一旁狂點頭,真的是吃完了啊。

陸散也無言,也是,你能指望那一點東西扛過幾萬年的時光?尤其是,這兩個還都是吃貨!

青龍魚還在一旁用眼神說話:他還好,他還可以到山外去打牙齋,可我呢!我就只能守在這裏,吃生魚,喝湖水......

它想到自己這麽多年過來的凄苦日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陸散敗退,只能轉身再度賣力烤魚,以滿足這兩個家夥的口腹之欲。

可這兩個,從來都知道怎麽得寸進尺!

烤魚吃了大半,吃膩了,換魚湯。

魚湯喝夠了,換蒸魚。

蒸魚吃夠了,換炸魚。

炸魚吃得喉嚨有點不舒服,又換秋刀魚。

整整一個全魚宴!

弄到最後,魚山只消失了一半,陸散的手就都抽搐了。

他癱坐在地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幾乎跟雲床差不多的坐墊,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綠尋還有點良心,他端了一小碗靈魚湯放到陸散面前,又給陸散輸了一道靈力,緩解他的痛苦。

綠尋的靈力在這個時候,真是特效。

陸散松了口氣,擡起已經恢複了的手,拿起靈魚湯慢慢喝了。

說是一小碗,其實也不多,只有一口。

多了他就吃撐了。

魚湯入腹,溫溫潤潤的靈力迅速擴散到身體各處,陸散本就已經到了巅峰的靈力得此助力,輕輕松松戳破瓶頸,突破到煉氣第八層。

陸散端着湯碗,雙眼微閉,引動靈力運轉,鞏固修為。

等到他睜開眼,對上的是綠尋和青龍魚的眼睛。

他已經無話可說,認命繼續做菜。

綠尋拿了一條秋刀魚,似慢實快地啃着,忽然冒出了一句:“修為還是太低了。”

修為太低了,連一小碗靈魚湯都能催動他的修為增長。那這些靈魚,就還是他和青龍魚兩個分了吧。

陸散全當沒有聽到。

但他心裏,卻也在滴血。

太·他·媽的凄慘了,自己做了一個全魚宴,卻只能喝一小碗靈魚湯。

這世界上,還有誰·他·媽的比他還要苦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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