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來龍去脈(二)
那時聽聞好友病重,伊揚聞訊便匆匆趕回。
他始終忘不了杜胥遠臨終看他的眼神,是一種未能幫護他到最後的遺憾,其中還夾雜着壯志未酬的不甘。
“我在回到雅興的路上,恰巧碰上了三哥伊宏,胡邬等地讓莫延征軍隊占領,他從胡邬逃難到了雅興,于是我便将他帶進了城并安置在侯府中。”
“呵,恰巧?”朽月忽然輕笑一聲,那語氣似問非問,仿佛已看透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伊揚斂眉苦笑,于是繼續說道:“誰知一到侯府時正逢栖風病危,我與三哥趕去時,他已經不省人事,嘴裏還不停念着冷姑娘的名字。
聽下人說冷姑娘私下交代他們需好生照顧栖風君,她要出一趟遠門去取藥,當栖風問起便說她有事得回家鄉。冷姑娘一走便再也沒回來過,也不知是遇上了什麽事,到頭來連栖風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應該是見上了。”朽月漫不經心地寬慰道,說是寬慰有些勉強,她那話反讓伊揚一頭霧水,大惑不解地問:“此事我并未聽聞,王兄此話何解?”
朽月瞥了伊揚一眼,轉而岔開了話題:“本尊當然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所以之後呢?”
回憶。
之後杜胥遠形容枯槁地卧于病榻中,病骨支離,神思混沌不清。
病榻前,伊揚抓着杜胥遠的手,但他的雙眼卻緊緊盯着一旁的伊宏看,嘴裏含糊不清不知在說些什麽。
只見伊宏上前走了幾步向杜胥遠微微傾身致禮,一臉畢恭畢敬地颔首道:“久聞栖風先生大名,只恨早不相逢,今日于此得見雖了心願,卻不成想先生竟會病得如此嚴重……伊宏還望先生多加保重,祝先生能早日康複,快點戰勝病魔。”
見伊宏上前,伊揚才介紹說:“此乃我三哥伊宏,在回來的路上遇見的,想着四處兵荒馬亂不安全,我就攜他一道回雅興來了。”
誰知杜胥遠一聽,猛然伸出兩手欲上前去扼住伊宏的脖頸。
伊宏見狀兀自往後退了一步,杜胥遠抓了個空還因此差點翻下榻來,幸虧伊揚及時将他扶穩,強行将他按回枕上。
驚魂未定的伊揚不免好生嗔怪道:“栖風君,你怎不顧身子羸弱還這般激動?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必如此驚慌!先生大可放心,如今本侯回來了,萬事皆有我呢!哼,不就是幾個殘黨亂匪,本侯難不成還拿他們沒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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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伊揚說什麽,杜胥遠仍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縱有千言萬語卻奈何口不能言。杜胥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處,他突然一陣咬牙切齒,因為看到了伊宏站在伊揚身後正冷冷地朝他陰笑!
終于,杜胥遠在回光返照前口中吐出了兩個字:“柳……複!”
他方一說完,便翻了眼白溘然長逝。
伊揚當時只以為栖風沒能手刃惡人而心中有憾,而未有多想,還為他親自操辦了一場風光大葬。
栖風生前為雅興鞠躬盡瘁,生得百姓愛戴,死後全城同哀,禁娛三月。
杜胥遠死後的第三天,假白王莫緋來到了雅興。
侯府此時正緊鑼密鼓地辦着白事,前來吊唁的人不絕如縷,全府上下一片忙碌。
守門家丁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顧之清,但對那位長身玉立,容姿熠然的绛衣公子全然不識,不敢貿然放行。
家丁看那他身邊還跟着兩位端麗冠絕的妙齡女子,料想此人定是某位賢身貴體的大人物,遂上前将顧之清拉至一旁詢問:“顧公子,你身旁這位公子是何人,你們今日來祁臨侯府可是為吊唁一事?”
“你覺得他像是來參加喪禮的?”
顧之清瞅了眼穿着一身绛紅的‘伊白陌’,他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在絡繹不絕的喪客之中顯得尤為突兀。
顧之清拂去額間虛汗,無奈道:“我建議你趕緊去通禀你家侯爺,這位公子你可怠慢不得。”
家丁聽顧之清這麽一說,慌忙瞅了一眼那位神秘的男子,碰巧對方也正看着他,忽遠遠地對他粲然一笑,彬彬有禮地道:“聽說我弟弟祁臨侯前幾日回來了,勞煩你去與他說一聲,就說我伊白陌在此等他。”
“伊……白陌?”家丁登時瞠目結舌,大喜過望地脫口而出:“你是白王?!”
“嗯,正是本王。”
這位‘白王’笑意闌珊,溫文爾雅的舉止給家丁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
家丁雖沒見過白王本人,但是侯爺就在府內,這人要是敢假冒國主一眼就會被識破,所以暗自猜測應該是他本人無疑了。
其實他只是覺得不可能有長得這般好看的騙子,但事實上,會唬人的騙子都長得挺好看。
守門家丁六神無主地将侯府管家叫來,那管家卻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對驚慌失措的家丁說:“你立馬通報侯爺一聲,就說白王駕臨,快去!”然後才不卑不亢地跪下行禮:“老奴不知白王聖臨,有失遠迎,如有不周冒犯之處還請寬恕。”
“老人家起來吧。”
‘伊白陌’将管家扶起,又擡眸看了眼頭上那兩盞随風搖曳的白紙燈籠,大門兩旁還貼着一對白花花的挽聯,茫然不解地問:“有誰故去了麽?”
“唉,是栖風君,他突然在三天前的夜裏病逝了。”老管家如實作答。
還沒等‘伊白陌’反應過來,從朱門內驀地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喊:“王兄!你怎麽來了?”
伊揚腰間還纏着一條白喪巾,只聽到‘伊白陌’這三字時就急匆匆地從靈堂趕來,乍一見王兄安然無恙地站在門口,不禁有些忘乎所以,上前大手一攬便抱住了他。
顯然,這個白王還沒适應這種親密的兄弟之情,皮笑肉不笑地将他的雙臂松開,不愠不怒地拍了拍對方的臂膀,莞爾道:“沒想到祁臨侯竟這麽想念本王,這兄弟情真令人感動……不過,弟弟下次再見到我時可切莫再像這般熱情了!”
“為何?”伊揚奇怪地看着他這個闊別已久的親哥哥。
‘伊白陌’聞言噗嗤一笑,假勢嗔怪道:“你這麽大的人了,該注意場合分寸才是,免得讓人笑話了去,弟弟覺着呢?”
伊揚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額頭,驚醒道:“王兄說得有理,臣弟下次定當注意!”
“紙鳶見過侯爺。”一直在旁邊的安靜少女向伊揚微微委身作揖,柔心弱骨的身子如風中之柳。
一邊的肖舒雲也跟着紙鳶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禮。
“這位是?”伊揚對肖舒雲眼生,他不記得伊白陌身邊還有這樣一位侍女,于是随口一問。
“民女曾在西昭宮中司任繡娘一職,有在宮中見過幾次侯爺的,侯爺不曾注意便是了。”
“原來如此,”伊揚對她回以客氣一笑,轉身對白陌說道:“王兄,有什麽事進府再說。這幾日我正為栖風君辦理後事,不知王兄要來,臣弟此次着實欠缺考慮,若因此而影響王兄的心情實屬臣弟之過。”
“無妨。”
‘伊白陌’不在意地說道,臉上笑顏不減,與伊揚并肩進了侯府,明顯沒有因為別人的喪事而影響心情。
顧之清,紙鳶和肖舒雲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也一道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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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月靠在椅子上捧着自己的半邊臉靜靜地聽着伊揚講述,伊揚仿佛是在幫着他這位失憶王兄努力還原某段記憶一般。
或許也是某種試探,朽月多少也察覺出來了,只是保持着緘口不言,不予置評。
伊揚只覺得此次王兄換了一個人似的,一段時間不見,他整個人由冷傲變得親和起來,那言笑晏晏的模樣令人有些無所适從。
說來也十分好笑,正因為誰也不會想到,這位和顏悅色的白王正是聲名狼藉,受世人唾棄咒罵的莫梁昏君莫緋所傾情演繹的。
‘伊白陌’被伊揚帶到了會客廳,顧之清一改往日嬉皮笑臉,難得乖巧地在角落坐下。
紙鳶和肖舒雲本來礙着身份不敢随意落座,不過伊揚縱橫沙場随性慣了,來者即是客,便也将兩人招乎過去坐下。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位穿着喪服的男人,瞧見伊白陌穩如泰山地坐在主位上,先是一愣,又頃刻恢複了神色。他忙走上前來在莫緋面前屈膝跪地,謙卑溫馴地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臣弟見過王兄。”
莫緋盯着伊宏的後腦勺狐疑了半天,他實在猜不出這是伊白陌的哪一個弟弟,不過可以看得出來一定不是他的親弟,因為與方才伊揚的反應截然不同。
有一點讓莫緋很失望,就是這些個兄弟姊妹竟沒一個與伊白陌長得相似的,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伊白陌打量了伊宏一遍,十分客氣地笑道:“起來說話。”
誰知伊宏聽他一笑,心裏不免打毛,仍然跪地不起:“臣弟惶恐,不經王兄允許私自來此,還請王兄寬恕臣弟擅離職守之罪!”
擅離職守?莫緋不知所以然,又怕露了馬腳,于是試探地問道:“你既然知罪,那為何又違背本王的命令?”
“請皇兄息怒,臣弟謹遵皇兄旨意一直守着疆界,但前段時間莫延征帶兵攻城,臣弟一直負隅頑抗,勢死守城。敵軍圍攻七日後奈何城中斷了糧草,胡邬城破,臣弟也是不得已才棄城而逃,請王兄責罰!”
“永珍太妃呢?”伊揚不禁皺眉問道。
“母妃他……”伊宏被這麽一問,眼睛突然紅潤起來,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顫抖說:“臣弟沒能保住她老人家,等我趕到時她已經……王兄!我母妃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啊,請王兄為臣弟做主!”
伊宏突然用膝蓋往前挪了幾步,筆挺地跪在莫緋跟前,淚眼婆娑地抽噎着。
莫緋心道有點意思,看來他是讓伊白陌給發配邊疆了,且不論他嘴裏有幾句真話,單憑他現在的這副哭相就已經很令他惡心了。
見莫緋毫無反應,伊宏由小聲啜泣轉為聲淚俱下,一邊哭着一邊苦苦哀求莫緋為他做主。
伊揚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拳錘在了木桌上,義憤填膺地對莫緋說道:“哼,莫延征欺人太甚!只要王兄發話,臣弟立馬去将疆土搶回,為太妃報仇雪恨!”
莫緋視線從伊宏身上移轉到伊揚身上,眼波流轉間已有主意,于是溫言和聲勸道:“哦,原來是莫延征幹的好事,嗯,本王知曉了,事關伊國門戶安全,胡邬是一定要搶回來的。只是我軍還在東邊征戰,現忽然要召集人馬去攻搶西疆邊境的胡邬,只怕眼下為時不宜,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弟弟還是莫要沖動得好。”
伊宏聞言,似有不甘,擡起涕泗交頤的的臉看着莫緋,欲開口再次哀求。
還沒等他出聲,伊揚倒先搶了話:“是臣弟糊塗,我軍主力還在莫梁駐守,在根基未穩之際貿然撤軍的确欠缺考慮,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西昭不是還有些兵馬留存麽?可否調遣一二?”伊宏見縫插針地打起了西昭駐兵的主意,看來是十分堅持搶回邊境要地胡邬城了。
看來白陌公子這位弟弟也非等閑之輩,莫緋嘴角勾起會心一笑,立馬知道了他打的什麽算盤。
伊宏主張調軍遠攻胡邬必定有詐,這招聲東擊西可謂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乘虛拿下西昭,又可在胡邬埋伏一波大傷伊軍元氣。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時遠在莫梁的主力兵馬糧草斷了供應,不得不回過身來對付已占山為王的莫家軍。
莫緋目光沒在伊宏身上,相比于看男人,看女人要來得賞心悅目。他從方才就一直盯着侍女紙鳶看,那雙流盼的眸子像會說話一般,令癡人心魂飛馳。
紙鳶許是被這樣看着感到尤其不适應,這位瓊姿花貌的病中美人窘迫得雙臉紅透,恨不能蒙上對方的雙眼才好。
非要厚臉跟來西昭的繡娘肖舒雲就坐在紙鳶的正對面,‘白王’這樣炙烈的目光令她不得不生出一絲妒意。
從槐山去雅興的路上伊白陌就一直抱着紙鳶,飯食藥湯皆由白王親自送入口中。肖舒雲閉眼也不是,睜眼也不是,只怨自個沒本事讓白王喜歡,還落得險些被驅逐的下場。
“這倒不是不可以,本王會從西昭抽調兩萬兵馬去胡邬。”莫緋突然開了口。
伊宏見伊白陌松了口不禁心中暗喜,默默地揉了揉跪麻的膝蓋,就等着叫他起身入座。
莫緋偏偏沒讓他如願,拿起桌上的清茶品了一會,末了才道:“就由本王的手下領兵出征吧。哦,對了,你要一起去嗎?”
這後一句是問的伊宏。
“手下?”伊宏茫然。
“喏,”莫緋朝顧之清哪裏努了努嘴,向兩人示意就是這貨。
伊宏和伊揚驀地轉頭看向顧之清,此刻正昏昏欲睡的白蛇郎君突然感覺到幾股焦灼的目光投射身上,立馬挺直腰板打了一個激靈。
什麽?出征?原來伊白陌方才說的手下是在說他?
顧之清目瞪口呆地用手指指着自個問:“公子你确定要我去?”
莫緋颔首掩笑,表示他理解的沒錯。
“王兄,這位兄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應是無半點帶兵打仗的經驗吧?”
伊揚從小在軍中混跡不免有所質疑,哪塊是能上戰場的铮铮鐵骨,哪塊是紙上談兵的二吊子他一看便知。
顧之清膚脂白淨,面若敷粉,況且他全身沒個二兩肉,一看便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軟腳雞,誰都不敢相信他能騎馬射箭,更別提上不上得了戰場。
就連顧之情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本事。
話說回來,顧之清在妖界可是出了名的‘顧小跑’,跟其他妖怪打架就必須要做好打不贏的準備。
顧之清做蛇的準則就是打不贏就跑,他逃跑的速度已堪稱六界一流。要是上了戰場打不過敵軍,他很有可能會棄兵而逃,溜之大吉。
“此事就這麽定了。”
莫緋語氣堅定一錘定音,已做的決定絲毫不容置喙的作風倒是與朽月如出一撤,都是霸道難伺候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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