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人間塵斷
“王兄,茶涼了。”
朽月喝着杯中的涼透的茶水,眼看杯子見底卻還是未有所覺,伊揚親自上前給她換了一杯熱茶。
“王兄,你在想什麽?”伊揚注意到朽月在發呆,于是有些好奇地問她。
朽月回神過來,搖搖頭說:“你們凡人的歡喜只不過須臾,現在看來這短暫的一瞬也很有意思,無趣的是荒度漫長而虛無的年歲。”
“這倒也不全然。有些人就喜歡追尋虛無缥缈的東西,比如六弟。說起六弟就讓我頭疼,他學父王求仙問道,整天不務正業還專習練些什麽術法,很是耽迷于此。他前些日子離家出走說要去拜師求道,我攔都攔不住,唉,也只好由着他了。”伊揚無奈一笑。
想起六弟伊譽,朽月腦中立馬浮現了昔日教他修仙練法的情景。感情是自己把他往這歪路上指的,罪魁禍首不正是她本人麽?出于心虛,她決計閉口不言此事。
“柳複死後那些亂黨反軍都清除了吧?”朽月顧左右而言他。
“王兄不是不記得了麽,怎知柳複正是伊宏所僞扮的?”
伊揚疑惑地看着眼前這位六根清明的仁兄,怎麽看也看不出他是個失憶的,反倒像是個裝糊塗的。
“猜的。”朽月不以為意地說。
“哈哈,不愧是王兄。”
伊揚見怪不怪地點點頭,遂将後面的事簡要地述說了一遍:“伊宏正是勾結外敵的奸細柳複,他自被調往胡邬後心生不滿,太妃之死令他生了蓄反之意。伊宏故意讓王兄把西昭的兵力調往胡邬為的就是調虎離山,并且透露消息給莫氏亂黨,煽動莫延程派兵去圍攻西昭。與此同時莫延征在胡邬城中早已設下埋伏,為的就是上演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
伊揚方說了個前因大概,朽月頓時知道了故事後來的終果,心領神會道:“調虎離山虎沒走,請君入甕入了蛇。”
“不錯!顧公子并沒有真調兵去胡邬,而是令三軍中途折返,與城中兵将兩面夾擊,莫家軍大敗,莫延程死于亂軍之中。之後顧公子取了他的首級只身前往胡邬,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以一人之力奪下城池!”
“具體經過民間各有傳聞,說是莫延征在當晚夢見一條白色巨蟒,蟒蛇口中還銜着他弟弟莫延程的腦袋瓜子!接着第二天他忽然就得了失心瘋,整個人變得瘋瘋癫癫的,口裏還念念叨叨着說‘有蛇,有大蟒蛇要來吃人腦袋’……之後,莫氏亂黨群龍無首後,顧公子便不費一兵一卒取了胡邬城。”
朽月擡頭看了眼門外的破曉之色,見伊揚仍是興致勃勃地準備繼續說下去,于是适時地打斷道:“你還是直接與本尊說說後來伊白陌帶着紙鳶去哪了吧,本尊想知道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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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趕時間麽?難不成這次又不準備長留于此?”伊揚有些失落地問道。
“吾本過客,無意多留。”
“既然如此,王兄你且等等。”伊揚見朽月去意已決,說完轉身去書櫃上拿出一封信遞給朽月。
朽月用兩指夾着信輕輕一抖,開始凝眉聚神地看了起來。
信上字體勁則鐵畫,媚若銀鈎,剛柔并濟。真是字如其人,她一看便知是誰留的。內容原來是一首詩與一行留言:《莫逢歸》
風萍杳跡暮作昏,雲廊靜寞不相逢。星淺孤燈照殘憶,月複落西意沉沉。
非心占得三分近,才教別恨空餘長。槿夢魂憐思将疾,佼骨化螢渡幽山。
詩末留字:卿之囑言,未敢有怠,舜華山長候君歸。
“自王兄離開後,這封信便憑空出現在了我書案上。王兄的字跡我是見過的,這封信很顯然不是出自王兄之手,我一直思慮着這封信到底要給誰。現在我知道了,這封信是專門留給王兄你的,有人知道你會回來,他一直在等。”
舜華山?難不成他們去了那裏?
朽月立即合信起身,暗忖信中紙鳶的狀況似乎不好,不宜再于此逗留,她必須親自去舜華山一趟看看究竟。
“王兄這就要走了麽?”伊揚見朽月起身忙叫住她。
“嗯,伊譽我會幫你留意的。”
朽月沒有回頭,一拂袖擺便行色匆匆地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的時候她突然停了腳步,又似乎想起什麽來,站在門邊用手背将門簾一掀,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
“王兄可還有何事?”
伊揚還以為她改變主意了,誰知朽月一本正經地說道:“人生苦短,祁武帝應及時行樂才是!”
還沒等伊揚還未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朽月已化作一團青火遁去,倏然間無影無蹤。
就在這天深夜,禮部侍郎之子劉河安突然在家中暴斃,可以說是事出突然,毫無預兆。
江則善在某家客舍落榻,聽到這個消息時還頗感意外。
據說劉河安死得很是蹊跷,死狀極為恐怖。屍體是在自家卧室地板上發現的,他身上綁着一層蛇蛻,雙眼未合且淨是眼白,嘴巴大開,舌頭往外翻出,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
翌日,客舍裏的旅人都在議論劉河安讓蛇妖索了命。
江則善越聽越玄乎,有人說劉河安此前是有案底的,他為了攀附當朝陸丞相的千金,将前來投奔他的未婚妻暗中殺害,抛屍湖中,定然是他這未婚妻死後化作蛇妖報複來了。
此間恩怨此間清,因果循環,哪有什麽毫無預兆的事。
江則善結清錢兩後離開客舍,準備了一些祭祀用品,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小馬便往晚陵去了。
晚陵是皇家陵園,尋常百姓家不得入內,但他曾得了祁武皇帝的特許,是可以進去祭拜的,不過需要跟皇帝祭拜的時間錯開。
皇家陵墓有專人打掃和值守,園陵植被齊整,定期會有人修剪。
偌大的陵墓很是空曠,立朝以來還沒誰葬在此處,倒是九泉之下的栖風君身先士卒地體驗了一把此處的大好風水。
江則善穿過一條青石板鋪陳的甬道,拐彎時看見一人站在栖風的陵冢前,身影凄涼,神情凄婉,是一位面容清麗的青衣女子。
女子不知會有人來,忙拭去眼角淚水,匆忙離開。
江則善剛喚了聲“姑娘留步”,但他一眨眼的功夫,女子已然不知所蹤。
他回過神來,發現栖風的墓前多了一束不合時令的梨花,花瓣瑩白勝雪,冷傲沁骨,倔強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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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舜華山被曦光照拂,朽月上次離開的時候正值秋日,過了幾個四季更替後眼瞧着盛夏時節到了,周山的景色與印象中的又大為不同。
木槿花依舊迎風開着,這種朝開暮斂的花,花期較長,有半年的時間都在開花。故花開又花落,新舊更替了幾遭,朽月又見滿山遍開的木槿。
路過山腳的茶館時,朽月又遇見了那時在茶館的說書老人——郭老兒。
朽月有些意外這個老兒竟還健在,擡腳走進茶館中要了一壺茶,這茶不是自己喝卻是添給那郭老兒的。
郭老兒年入古稀,卻還精神矍铄地坐在茶館一角吃茶,不過背脊還是依然佝偻着,弧度像極了茶館附近的一座小木橋。
老頭察覺有人走近坐下,憑一雙蒙着灰翳的眼睛欲努力辨清來者,只覺面前這姑娘一身利落行頭,品相不凡。
郭老兒縱然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再難認出來,更何況如今他那雙眼看東西都跟霧裏看花似的,妖精在面前也辨不得真假。
“姑娘,爾從何來?”老者用蒼老的聲音笑呵呵地問道。
朽月垂目勾唇一笑,也不應答,伸出纖長的手指點着幽火在他眼前晃了晃,郭老兒頓覺灰蒙蒙的雙目立即變得漸漸明亮起來。
她那一聲清傲的聲音令郭老兒打了一個激靈:“你是舜華山的山神郭榮吧?”
他曾聽聞幻月島的靈帝乃青炎所化,用一身駭人的毒火淩駕于天理法度之上,若非朽月本尊駕臨他實在想不出第二人會用這火來。
郭老兒一見青火立馬吓得跪在了地上:“不知靈帝到訪,有失遠迎,老朽在此賠罪!”
“本尊上次來這倒還納了悶,怎麽連自個都忘記的事別人竟這般清楚,後來發現你不可能是道聽途說的,也有可能你當時就在這座山上。郭老兒,你到處傳播本尊的陳年往事這可還行?”
郭老兒擦去額間冷汗,模模糊糊想起了上次她來此處的情形,既悔眼拙沒能認出又恨自己嘴巴怎麽就管不住,他忐忑不安片刻後才壯着膽向朽月賠不是。
“還請靈帝恕罪,老朽以後定然将嘴巴捂嚴實咯,倘若有冒犯帝尊,還請帝尊原諒老朽這次!”
“罷了!”
朽月因有事在身,不想翻出無關緊要的陳年舊賬來,于是開門見山道:“可有在舜華山中見過一位年輕姑娘和一個看起來十分輕浮的男人?”
“呃,這個嘛,姑娘倒是不曾見過,不過舜華山幾年前來了一位老婦人就住在山坳處的木屋子裏頭,也不知是不是帝尊要找的人。”
“老婦人?你起來,說清楚他們是何人?”
“是,”郭老兒慢悠悠地從地上起來,恭敬地拄着拐杖站往一邊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這位老婦衣着舉止不似鄉村老妪,像富貴人家出來的老太太,大概是五年前跟着她兒子來到此處定居,她因為腿腳不便故平時很少下山來,前幾年都是她兒子下山采買生活用具。後來她兒子不知因為何故無端枉死,就葬在一棵楹蘭樹下。”
“此後,老婦人便一直守着她兒子的墓,每日都會去看上一回,風雨無阻。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吶!”郭老兒感嘆了一聲。
“老朽巡山時曾看見有一條白蛇常常在木屋附近出沒,十分擔心妖物傷人性命,于是跟着妖物一路随行。後來發現那條白蛇常常偷偷送些吃食給老婦,還會幫她驅趕山中精怪。”
他繼續道:“可最近很少看見白蛇的影子了,老朽見她一人獨居山中有些可憐,也會經常拿些食物給她。但是這陣子老朽眼疾發作無法上山,也不知她現在狀況如何,帝尊可去山坳處尋訪,看看她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無巧不成書,朽月越聽越感覺不對勁,離開茶館後就根據郭老兒指的地方尋去。
她騰雲往下俯瞰,發現山坳有塊平地,平地上确實有個不起眼的木屋,而且在木屋不遠處就有一株青蕊盈枝的楹蘭樹。
滿樹繁花熠熠生輝,流光溢彩,在姹紫嫣紅的舜華山上獨樹一幟。
這棵樹與周圍有些格格不入,在朽月的印象中,這棵樹是不存在的,許是自老婦隐居此處才移植過來的。
經過楹蘭樹時,朽月心間隐隐覺得有些不自在,餘光瞥了一眼樹的那頭,樹下似乎立着一塊墓碑,記得郭老兒有說過,老婦人的兒子就葬在楹蘭樹下。
朽月敲響了木屋的門,過了許久之後,木屋裏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來人可是顧公子?咳咳,你好些日子沒來了,出什麽事了麽?”
見屋外沒有應答,裏面似乎又嘆息了一聲,道:“門沒鎖,快進來吧。”
至此,朽月縱然無法接受這事實,也得邁着艱澀的步伐推門而入。
這聲音聽着陌生,但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聽錯的,只要這人一開口,她就知道是誰了。
外面天氣很好,一派生機盎然,而屋內卻是另一幅死氣沉沉的景象。
幾縷陽光從窗外投進屋內,灑在角落緊閉的床幔上,床下靜靜躺着一雙精致的繡鞋。木屋雖然簡潔寬敞,但灰塵遍布,看得出來很久沒打掃過了。
木門一被打開,屋內便灌入一陣清爽的山風,屋內床幔被吹開一條狹縫,朽月迎面看見床榻上躺着一位白發蒼蒼的垂暮老婦。
老婦透着紗幔看見有人進來,那人逆光走來樣子看不真切,但從身形來看并不是她口中的那位顧公子。
老婦久居山中素無遠客,心中不禁開始疑惑,但胸膛莫名跳得厲害,于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姑娘,你是?”
朽月步履沉重地走至床邊,目光如炬地盯着床上,半晌,她才艱難地脫口而出道:“紙鳶,你為何會這副模樣?”
老婦震驚地看着床簾被朽月掀開,她這一生朝暮思念的白陌公子如今正安然神定地站在床前。
紙鳶一時間千言萬語凝噎喉間,想說點什麽,熱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淌出。
“咳咳,你是……公子?”
“是我!”
朽月此時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她強壓下滿腔憤懑,委身去探紙鳶額間靈臺。她記得昔日為紙鳶聚留了充盈的靈力,然而此時紙鳶身上的靈息竟然所剩無幾!
朽月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一把抓過紙鳶枯如樹枝的手,嗔怒道:“為何你的靈息枯竭如此,莫緋何在?!”
紙鳶的手骨生脆得很,讓朽月抓得骨節‘咯吱’響了幾聲。
見她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朽月才知用力太過,于是急忙将她柴如枯枝的手放下,默默坐到床沿上,垂下眼簾苦澀地看着這張飽經風霜的面容。
“抱歉,本尊來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是随便胡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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