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合葬
朽月輕輕拭去紙鳶臉上的淚痕,指尖劃過她幹癟得毫無血色的臉頰時,竟無意識地顫了顫。
紙鳶激動地語無倫次,掙紮着要從床上起來,朽月立刻将她摁了回去:“本尊就在這不走,你別起來,躺着說。”
似乎怕朽月又再次離開,紙鳶的手抓着她的袖子緊緊不松,等她終于整理好思緒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公子終于回來了!”
“你一直在等我?”
朽月将自己沉溺在陰影中,靠在床邊垂眸打量着床上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可憐人。
紙鳶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着朽月,似乎對于公子這個裝扮感到有點陌生和好奇,沉默片刻後她點了點頭,露出蒼白一笑說:“公子這模樣真好看。”
“不适應我這扮相麽?本尊換回去便是。”
朽月說着便要化成男相,紙鳶慌忙制止道:“公子不用,不管公子是哪副樣子,公子就是公子。”
“公子,紙鳶能在臨死前見上你一面,已經值得了。”紙鳶吐息極弱,已然是朽木殘年,生命岌岌可危。
“本尊既然來了,想必連閻王都不敢見你,放心吧。”
紙鳶搖了搖頭,唇瓣微微顫動,欲言又止,似有心願未了,猶豫道:“公子,能抱抱我麽,有些冷。”
朽月聞言稍有詫異,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将紙鳶扶起,将她攬入懷中。
她向來不擅長好言安慰人,只好緘默不語等紙鳶開口。
一滴濁淚驀然傾落,沾濕了朽月的衣裳。
風華正茂也好,油盡燈枯也罷,若能死在心愛之人的懷中,想必是幸運的,再沒比此刻更溫暖安然,焉能不幸?
紙鳶此時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朽月懷裏如同摟着一副随時都要散成一地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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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朽月也沒閑着,一邊默默往紙鳶背後輸送靈力,一邊若無其事地等着她将這幾年發生的事說一說。
紙鳶神色黯淡,聲音滄桑而沙啞:“莫公子兩年前便死了,就葬在外面的楹蘭樹下。”
這個消息令她猝不及防,朽月盯着紙鳶啞然片刻,仍是有些難以置信:“莫緋死了?誰殺的?”
紙鳶搖了搖頭,淚眼婆娑地擡眼看向朽月,苦笑了一聲,喃喃道:“許是紙鳶生下來便是天煞孤星,克了父母不說,還讓身邊的人都跟着受累,希望來世能償還這一世的累債。”
“胡說什麽,你有什麽錯?!”
朽月臉沉了下來,抱起紙鳶便往外走去,邊走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本尊倒要看看,那只紅蠍子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楹蘭樹下,一地青色在暖陽映襯下越發耀眼,一片片花蕊神秘沉靜地鋪張在樹下,像極了溫柔的淡青色火焰。
紙鳶被朽月的舉動吓得不輕,誰知她一介女流居然力氣大得不像話,穩穩當當地将她抱到了莫緋的墓前,而且還沒有将她放下的意思。
無奈,紙鳶只好向她簡要訴說了莫緋的死因。
朽月眉頭一蹙即開:“你是說有人擊碎了他的心髒,然後化成一道白虹走了?”
“當時我聽見動靜剛好從屋裏出來,很奇怪的是出來之後有段記憶是空白的,我記不清了……也不知道莫公子怎麽就被傷得這麽重,只模糊記得那人走時還回過頭來看一眼,向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估計是他不知得罪了哪位仙家,你說說殺他的人長什麽樣,興許本尊能認出來。”
朽月看着眼前那塊墓碑,不知為何,只要靠近這塊地方便有些心神不寧。
“我忘記那人長什麽樣了,事後拼命回想,就是想不起來。”
朽月長眉一挑,意味不明地看了紙鳶一眼,了然道:“看來有人不想讓你認出來,是熟人無疑。”
她又看了眼那墓碑上刺目的字,感覺這人死也死得太莫名其妙了。
朽月不明所以地問道:“本尊從方才便想問了,這碑文為何寫着‘與愛長眠’,字跡還有些潦草。诶,奇怪,為什麽這字還有點眼熟,像是在哪看過……”
“這是莫公子死前自己給自己寫的碑文,他——”紙鳶動了一下身子,從朽月懷裏掙了幾下,朽月順勢将她緩緩放下。
“他倒是好興致,不會還自己挖坑把自己給埋了吧?”
朽月難以理解地揶揄幾句,卻不是嘲笑的意思,語氣裏更多的是不安。
是的,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紙鳶驀然一驚,呆愣愣地看着朽月,遲疑了半晌,忽地用力點了點頭:“确切地說他把另外一個人的墓給挖開了,然後自己躺了進去……”
朽月:真是荒天下之大謬,這又是唱得哪一出?梁祝嗎?!
不過想來那妖孽腦子也不太正常,像這樣想想都荒唐的事,确實也只有莫緋能幹出來了……
朽月哂笑一聲:“所以最後他變成蝴蝶沒?”
紙鳶沒聽過白陌講冷笑話,此番聽來着實新鮮,不由樂得抿唇而笑。
“他這是失心瘋麽?好端端的,挖別人的墓幹什麽?”
朽月揉了揉跳個不停的額角,心口有一種沒來由的心慌,她突然冒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補問道:“所以他挖了誰的墓啊?”
紙鳶半靠在朽月的肩上,腳上柔軟無力,不足以支撐整個身子。似乎太久沒感受到溫暖的陽光,那雙迷茫的雙眼也變得清澄淨澈。
她輕輕嘆了一聲,答道:“應該是他愛了很多年的女子,莫公子是摟着那具枯骨死去的,走的時候嘴角還挂着安和的笑,那模樣看着真是幸福。”
雖然認為這種畫面有些詭異,但朽月面對任何場面都能表現得鎮定自若,除了稍微有那麽一絲嫌棄外,并無更多的面部表情。
“……這倒是沒看出來,他竟還如此癡情?”
朽月想起以前此人的種種劣跡,實在無法将‘癡情’這詞套在莫緋身上。
“莫公子說‘等不來她,與她前世的屍骨合葬在一起也是一樣的’說完他就自己把棺蓋合上了,甚至都沒讓我幫忙。”
前世的屍骨?莫非……
她突然想起了郭老兒說的那個故事。
上古之時,木槿花因妖獸而毀,一位少年以鮮血澆灌花根,最後倒于木槿花旁血竭而死。木槿花神葬少年亡軀于舜華山,追殘魂于黃泉為其送別,并發誓無論等多久,她必報此恩。
少年只淡淡一笑,回道:“我本命不久矣,沒想到死前還能救人一命,權當行善積德。你自不必報什麽恩,也不用等我,此去我不入輪回。”
木槿神女:“不知可否告知恩公姓名?”
“我姓夙。”
這個聲音逐漸缥缈遠去,木槿神女一擡頭,少年殘魂已渡過彼遙河飄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裏頭。
咳咳,那個少年正是朽月本人。
當時她剛從魔界逃回來,為掩人耳目扮成男子,路過舜華山看見木槿花被妖獸損毀,又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遂用靈血救活它,自己血盡而亡。
也就是說,葬在這裏的是她前世的屍骨……
朽月瞳孔莫名擴到極致,轉頭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塊寫着‘與愛長眠’的墓碑,終于知道了為什麽她一靠近這就感覺身心不大舒暢!
靠,莫緋居然把她的墳給挖了!!!
朽月當場心肌梗塞,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她怒氣沖沖地揚手欲要劈斷石碑,有種把他從地裏挖出鞭屍的沖動。
這時紙鳶擔心地喚了一聲‘公子’,朽月才将将停住了手勢,強制穩住心緒,她不能把紙鳶吓着。
“莫公子沒別的惡意的,他之所以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守着這位姑娘的墓。之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扮成公子的模樣,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不讓我傷心,雖然到最後還是讓我發現了……”
朽月哽在喉嚨裏的怒火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手上強勁的力道忽而轉化成一股并無殺傷力的風擊打在樹枝上,振落了滿地的青色碎花。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何當初會放心把紙鳶托付給莫緋,說不定那時自己已經對他生出了某種信任。
朽月好像從未了解過莫緋,但是對方卻把她前世的屍骨都摸得一清二楚,呵呵,連自家墓地都讓他挖出來了……
“回去吧。”
朽月拈去了紙鳶頭上的青色花瓣,卻忘了自己也沾染了一身的紅塵。
夙念凡體嚴重受損,她花神仙根本就微薄,花元渙散,早已無法維持人形,幻化回了一株木槿幼芽。
她一直對自己靈氣枯竭和衰老的原因緘口不言,朽月也并不勉強,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這一時,倒是眼下幫夙念修複仙元才是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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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某日在千茫山中不時傳出十分違和的小孩啼哭聲,經久不絕,實在擾人心煩。
一位清瘦的道士站在山門前一邊不停安撫懷裏鬧騰的頑童,一邊叮囑自己新招入門的年輕弟子說:“澗尋,今日為師需外出采辦,你師兄便需托你照看了。”
這道士正是柳初雲,交代完後便将小孩交到這個叫作伊澗尋的小道士手中。誰知小孩一脫手反而哭得更兇了,手指跟貓爪似的不停地往小道士身上撓。
想想就荒唐,伊澗尋欲哭無淚,就因為晚入門一年,他得管這個還在吃奶的娃娃叫師兄——從此他便開始了帶娃的悲慘修仙生涯。
柳初雲正欲下山,方想起什麽又轉頭吩咐道:“哦,對了,過兩日便是你師兄的周歲宴,你得空去鷺沚居一趟,務必通知我們那位女鄰居要準時赴宴。”
伊澗尋無暇回應,因為此刻他正和懷裏的頑獸做鬥争,圓潤的小臉被那只不安分的貓爪扯得變形,此時此刻說是一攤面餅也不為過。
“希呼,你快管管希兄!采辦這種小事弟子也可以……”澗尋含糊不清地說,嘴巴都快被這雙貓爪扯歪了去,正用無比哀怨的眼神巴巴地向柳初雲求助。
誰知柳初雲見狀偷偷掩唇一笑,裝作什麽也沒看見似的,潇灑地将拂塵往肩上一甩便走了……
他好不容易能擺脫惱人的魔音,豈有心軟之理?
伊澗尋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師父的項背,默默地嘆了口氣,一不留神,臉又被抓花了幾道。他對上那雙無比嚣張的小眼神氣就不打一處來,心道這該死的小孩怎麽就這麽欠呢?
剛到千茫山時,伊澗尋還以為這偌大的朝塵觀起碼也得有幾百號人才對,誰知後來才發現統共沒幾人。
除去他們師徒三人,觀中廚房有一個專門燒飯的老楊叔,一把被施法專門打掃院落的小掃帚。
此外,後山有位不知何時候搬來的神秘女鄰居,他到現在都沒見過其真容。
後山的鷺沚居離道觀不遠,穿過一片松林,再沿着斂霧湖走一段路便到了,這位神秘女鄰居的木房子就建在湖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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